《望春山》见海即海

30、流放

　　魏时的泪一滴滴砸在了纸上，字被晕染开。
　　周虞生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愈发单薄的脊背，没有办法，信上所言真的是太沉重了。
　　“阿鱼，我无碍的。”魏时抬头，正好看见他的侧脸。
　　“我娘亲所言，我需得转告与我父亲。”
　　魏时此时泪眼涟涟，也不好去见公爹。
　　“凡事且以你为重。”
　　周府正堂，周擎向来冷硬的表情里在看见信的那一刻寸寸皲裂。饶是多年后听见她以字唤他还是红了眼眶。
　　也只喃喃道：“竟是无悔的，无悔的啊”像是想到什么，他收敛了神态，仿佛刚刚的失态只是一种错觉。
　　“我也不瞒你了，当年周家以及其他世家新帝即位，推崇变法.....”似是想到了什么悠远的事情，他的声音也变得愈发浑厚了起来。
　　一番言语过去，他看向自己的嫡子,其实虞生也算是他的骄傲吧，并没有贵族子弟的骄奢淫逸，还知上进，重荣辱。
　　“当年变法失败，包括你娘突然遭刺之事让宁家与周家动摇，我们这些兴政人员皆遭了贬斥，从此新帝开始不问政事。当年你舅舅就觉得此事有疑，一直在默默追查，但是二者博弈，如今看来终究是平南王略胜一筹。”
　　“杜家，杜家也是帮凶，除了宁家，剩下的三个世家的人都参与了我娘的刺杀。我去杜家拿的那个证据，是崔氏造的冷兵，箭尖上淬了毒，是定陵那边盛产的漳毒，成齐南家独有的刻字，皆是证据。氏族门阀之子众多，覆盖满朝文武，我娘的逝去，他们所有人都是帮凶。
　　我在朝前故意不提此事，想必杜家也只以为我是为了那几个贫苦百姓与学子伸冤，我娘便是我的私心。”周虞生声音凉凉的，像是在周擎的心上扎了一刀，那些被刻意忽略的细节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
　　“你娘不怨怼我们所有人，你何必这样紧逼自己。”
　　“可是宁家也没被放过，现在周家不也是岌岌可危了么，我不愿与蝇营狗苟之辈为一脉。”周擎长叹了一口气，个人都有个人的选择，他已无力再劝。
　　从前的事情他也已经知晓，现下最为紧要的便是改善宁家的处境。活下来，才有希望。
　　第二日一早，朝堂上他便长跪不起，为宁家求情。
　　春日的阳光已经有些烈了，他跪于长阶外，众人不敢上前。正当皇帝松口之时，牢房里传来消息，宁大人畏罪自尽了。
　　皇帝震怒，下令彻查，而此事在很长一段时间变成了无头案。皇帝听成绩元的建议，对宁家女眷从轻发落，流放三千里，远去嘉峪关。
　　此事看起来便是尘埃落定了，但是周虞生触怒圣心，不出三天，皇帝便下旨，将他降为正五品宁远将军，一下子贬谪三个品阶。朝中人都在说周家不出意外这辈子都没有起复的可能了。
　　而且太后从臻和郡主那听闻澄时宴的事情，大发雷霆，说周家这位公子品行无状，发下懿旨，让周虞生赴任之时不准随侍不准搭乘马车马匹，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知道此事之后长安以及长平他们都是耷拉着一张脸。
　　太后懿旨的事情他们有所耳闻，从前臻和郡主追着他们公子跑，现在因爱生恨想来是想将他置于死地了。前往北戈三千里，步行还不准带侍卫前行，他们一路上能做的实在是太多了。真是防不胜防。
　　周虞生本人显得倒是淡淡的，仿佛随意出行那般简单。
　　“长平长安，我知晓你们在心里所想，虽是明面上不准带侍卫随从，你们且打扮成商贩平民暗自保护于我即可。”
　　他俩此时才默默的松了口气。
　　桑榆阁
　　魏时清点好行李之后，便如同往常一般坐在花窗下喝茶，盘点自己的账目，此时虽然家主去世，但是在来福的帮助下，他也渐渐的让事情走上了正轨。
　　听闻他遭贬谪的事情，她表情也是比较淡漠的。
　　“阿时，宁家被贬至嘉裕关，京都至北戈风沙极大，况且我答应了灵韵，要照顾他的家人，他此时必定也在北戈等我。
　　正好我只能步行赴任，你且先去府衙，待我与你汇合便好。”
　　“我知晓你心疼我旅途劳累，但此去一别，你身边危机四伏，我不可能弃你于不顾。你听我的，阿鱼，我且陪你。”周虞生看向她，少女此时脸颊可能是因那次刺杀而脸颊变得更为尖瘦，不知何时，已经褪去了少女稚气。
　　她特别固执，他知道的。索性他也不再劝慰。只得把自己的安排再做的细化一点，以免路途遥远受许多不必要的苦楚。
　　三月三，上巳节。
　　他们打听好时间，与流犯一道出了京都的城南门，此去，便是经年一别，不知何时再能相见了。
　　裴泫墨一反常态，未着金冠锦袍，与之相临的，便是许久未见的臻和郡主，她也未带牢幕帷，她用柔荑将幕帷掀开，随着她的动作幕帷上混着金线挂着玉石流苏摆动，颇有些环佩叮当之感。混在人群中也是极显眼的。
　　“臻和郡主也来了，看来还是对你未曾失去兴趣。”
　　“阿时是在吃醋了么。”少见的，她嗔怪了一眼。
　　当他俩转过身毫不留恋的踏出了城门之时，裴泫墨也收回了自己探视的目光。
　　不顾荣华且为了一个女人还真是和他们周家人学了个十成十。臻和这样好的家世便是都能不屑一顾，也是有点魄力。不过倒是可惜了，鲜少有这般个性鲜明的同僚。裴家和不少人此时只觉得，这人必死无疑，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宁家的男丁有许多在扣押之时，被官差以反抗的名义屠戮不剩几人。是以，粗略望过去，皆是老弱妇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