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春山》见海即海

14、红烛

　　周擎甩了甩袖袍，大步向前走去。
　　“那便依你，钰儿。”他顺着光看去，原本墨色的发丝已缕缕微白。
　　“长安，你不必侍奉在我一侧，先回去休息。”长安拿来一件墨色的衣袍为他披上。
　　“是，公子。”
　　长安领命退下，他不忍的看向周虞生，比刚认识他之前更为消瘦了些，从前白天操练，晚上彻夜苦读，现在还因为做错事情被罚跪在祠堂，这段日子他都觉得太过辛苦。
　　也不知道那位小姐是个什么样的性格，他真是操碎了心。
　　早在茶盏打破的咣当声，白芷就掀开了帘子向外室走去。
　　她的眼角红红的，想来是哭过不久，她就算是再迟钝，却也看出些端倪来。
　　“小姐，这个云雾栀子是刚煮好的，是您喜欢的雨后山泉。”
　　入口之时一股浓郁的栀子香炸开，回味还带着些许甘甜。
　　“白芷，何事哭哭啼啼的。”
　　“小姐您已经睡了三天了，现在整个燕京的人都在传，您与周公子私会....”她没继续说下去。
　　“这个味道是什么味道。”
　　“是大夫开的安神香。”香陇里冒出袅袅青烟。
　　“周府有没有人来过问。”
　　她虽然理智回笼了，但是声音还略微倦怠。
　　“将军说，事急从权，若姑娘不嫌弃，那便做妾吧。”
　　“妾？！好好好，这一家子都好的很。”
　　白芷看着盛怒的魏时，也颤抖着安抚道。
　　“小姐，别怕，奴婢会保护你的，只要我们回去西城，燕京的事便无人知晓了。”
　　“不会的，白芷，裴家的幼女与周家相看，西城的林家姑奶奶嫁给了世子。我们逃不过，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她带着些暗哑的嗓音说道：
　　“告诉他，我嫁给他。”
　　她的蔻丹掐入了肉里，刺的人生疼。向来天真的神色里头一次染上了阴翳。
　　“我有些累了，白芷。你出去吧，我须得告诉我爹爹。”
　　白芷合上内室的门，在门口守着。
　　一滴泪划过了脸颊，她眼中的温柔眷恋消失不见，反而变得愈发冷漠了起来。
　　三日后，正午吉时。
　　敲锣打鼓的声音吵醒了附近的人家，巍峨的府门大开着。
　　按理来说妾不可走正门，但是周虞生说，一切按最高规格来，所以才有了今日这出。
　　不少人猜测，周家这是不与裴家结亲怕遭天子忌惮。
　　可即便是这样，也有不少人在暗地里嘲笑于他，明明前途大好，却先大张旗鼓的娶了名白身，稍微有身份地位的都不会女儿嫁给他了。
　　氏族毕竟重颜面。
　　层层叠叠的假山上鲜花一簇簇的，开着白色的茉莉花，微风吹来传来阵阵花香。
　　宁白此时在与周虞生对弈。
　　棋面上，白子包围了黑子，黑子难以杀出重围。
　　“本来看着你大喜的日子，我应当杀你个片甲不留，罢了，让你一子。”
　　宁白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棋盘上按下最后一子。
　　胜负已分。
　　今日周虞生穿着大红喜袍，愣是在他万年不变的冷脸上看见了一丝羞怯。
　　“新娘子已经到了。”媒人高呼。没有鸿雁为信，没有十里红妆，什么都没有。
　　他用眼刀扫了他一眼，此时魏时经过婢女的指引穿过了垂花门坐在了新房里，入目的是大片大片的绯红，她掀开了盖头。
　　很安静，一旁的侍女也退下了。
　　千工拔步床上绣着牡丹和凤凰，沉香散发着好闻的味道。她的床上洒满了红枣桂圆花生，从前无比期待的事变得索然无味。
　　红色的喜烛噼啪的声音在房间里格外显眼。
　　抬眸的瞬间，他撞入了他深情的眼。
　　“阿时，我们来喝合卺酒。你今天真美。”
　　他修长白皙的手拿着红色的酒壶，一身红衣衬得人隽雅又明亮，是她在脑海里演练过无数次的模样。
　　魏时想，如若一切不曾发生，她将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姑娘。
　　“好呀。”她眉眼弯弯似乎很是开心的模样。从前的隔阂仿佛不曾存在。
　　她起身站在桌前，华丽的长袍上绣着最浓烈的芍药，金边滚出的祥云衬的她面若桃花。
　　周虞生顿了顿，率先喝下一杯酒，烈酒入喉，辣红了他的眼眸。
　　似是不胜酒力，他咣当一声就倒在了桌前，杯子在地面上转了几个圈，没有碎，酒却溢出来，满室酒香。
　　“阿鱼...”魏时轻声唤他，好似恋人的低喃，带着些眷恋。
　　没人回应。
　　她掏出了一直放在腰间被捂热的匕首。
　　“噗呲”是锋刃没入身体的闷声。没有预想中的痛呼声，她皱眉，手里的闪着寒光的匕首再也握不住，掉在地上混着酒绽出朵朵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