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时珠玉》贰伍捌萬

26、善灵与卖花女的传说

　　几人跟着朱总管的指引，来到了庭院前的一颗大树前，树干约莫四五人合抱之粗壮，绿叶沙沙作响。
　　一侍女脖悬白绫吊死于树上，吓得一众太监侍女面色苍白。
　　百京尧定睛一瞧，发现正是先前在殿外同他说话的那名侍女。
　　“自尽了？”太子百京炤眉宇间阴晴不定。
　　一番盘问下来，却没有一个目击者。仔细核对名单发现，正是那太子妃陪嫁时送来的栢晏侍女，栢晏人。
　　太子冷喝一声:“来人！将尸体处理了。”拂袖离去。
　　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引起了百京尧的警觉，便是夜里入寝，也不敢睡得太死。如今身在他国，稍有不慎，便会被人算计。
　　只是，想到为挚爱殉情的阿寺小婉，百京尧的心中揪地生疼。千错万错，有他一份。
　　事已至此，想再多也于事无补。只求接下来这几日能安然无恙，待到瀚帝下葬，再迅速离开这是非之地。
　　一连几日，太子百京炤都声称心情不好，没再探望过百京尧。父皇刚死，自己的爱妃也离奇自杀，他的这位兄长心中有多少苦楚，不言而喻。
　　静静吧，或许会好起来的。
　　自大丧日始，寺、观各敲钟三万杵。太子百京炤亲诣上食祭酒，率文武百官于宣成门前素衣而待，昼夜哭临。
　　时间转瞬即逝，终于到了瀚帝入葬的这一日。礼部沿用了襄国的礼制，立下神道碑，神道两则排列石雕群，名目繁多，宏伟精美，麒麟，獬豸应有尽有。
　　万千百姓，纷纷出郊跪迎，目送瀚帝遗骸葬入皇陵。百京尧也赫然在列，此时他便站在立太子不远处的地方，冷眼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一苍髯公公宣告悼词:
　　“先皇仁德，创不二之太平天下，继天立极，百顺民生，神圣功德，垂法至今，惟神昭鉴，兴我国邦，祇承天序，谨以祭告……”
　　百京尧心中暗自肺腑:瀚帝那样的人，根本不配为人君！
　　若不是他当年的所作所为，百京尧又岂会饱受十五年的至暗人生？
　　谁又不想一生下来便做娇生惯养的皇子呢？
　　金棺入皇陵，石门封往昔。
　　百京尧望着漫天飘扬的纸钱，只觉得心中畅快极了。
　　国丧仪式渐渐落入尾声，众人皆各自离去。太子百京炤却将百京尧独自留下说话。
　　“弟，我知父皇当年亏欠你的太多了。如今他既已乘鹤西去，你心中郁结也该化解了。未来天下，还要靠你我二人共事。”
　　“太子言重了，你我本就不同血脉，各为其国，谈何共事天下？”百京尧轻轻摇头，直言不讳道。
　　太子却不以为然:“我两国历年来征战连连，前一役又是双双元气大伤，如今栢晏已然如日中天，将来你我之敌，必是那栢晏。”
　　百京尧惊呼道:“太子言下之意，是觉得栢晏会对我两国动手？”
　　“乾帝心思深重，必会静待良机，妄想将我们一脚踩死。弟，你可愿代表齐柔与我结盟？”
　　太子百京炤拉拢之意已经十分明显了，此时他根基不稳，蒙骛又投了栢晏，只有拉住齐柔这杆大旗他的皇位才坐得稳。如此浅显的道理，百京尧又岂会不明白？
　　见百京尧眼中迟疑之色不减，太子又急忙说道:“弟，若你应了此事，我愿将你母亲之灵位挪出容陵妃园寝，届时，你可自陵中掘出你母亲的灵柩，将她带回齐柔安葬。也算是兄长替父皇，对你的一些弥补吧。”
　　“……当真？”百京尧闻言，立刻浑身一抖，连呼吸也急促起来。
　　百京尧知道，这不仅是他无法拒绝的条件，更是他父皇景帝也无法拒绝的条件！
　　容燕寒本就与他的亲生父亲情根深种，恩爱无双，若不是被骄奢淫逸的瀚帝抢掳了去，又封了妃，哪会有这被他视为阴影的童年经历。
　　父皇至今未娶，也是放不下自己的母亲吧。
　　太子郑重道:“绝无虚言！”
　　百京尧则点了点头，连声音都变得急切起来:“若太子守信，我齐柔愿与九棋两国交好！”
　　“放心吧，此事我立刻安排人着手去做，你且在寝殿中歇息几日，静候佳音。”
　　太子留下这句话，便领着近卫扬长而去。
　　那一刻，百京尧好像在自己这位兄长的身上，看到了一个真正的帝王该有的样子。有着那样的担当和话语权。
　　百京尧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暗叹:“若有一日，你知道了太子妃替嫁之事，还会如此待我吗？”
　　走街串巷逛了半天的伍月澜迎面碰上了还在发呆的百京尧，笑吟吟地戳了戳他的脑门。
　　“你这家伙，想什么呢？不会是思春了吧。”
　　“呃……月澜，我以为这种话只有明音才会说得出口。”
　　伍月澜一听怒了，一把揪住百京尧的耳朵，生气道:“还说不是思春！明音是谁！”
　　“啊！疼！明音是你的师妹啊，你是真不记得假不记得？”百京尧疼得呲牙咧嘴，连忙回道。
　　“师妹？……哦，你说那个女人的师妹啊。怎么？你喜欢上她师妹了？”伍月澜竖起眉目，寒意直逼百京尧的心头。
　　“胡说什么呢！”
　　“那你提她？”
　　“我只是觉得你说无赖话的样子很像她而已！”
　　“谁无赖了，你别跑！你把话说清楚！站住！”
　　……
　　好像有伍月澜在的时候，百京尧的日子过得也不算那么的苦了。
　　二人又在闹市里转悠了一下，国丧过后市井恢复了本有的繁华，无数商品临街摆卖，琳琅满目又令人眼花缭乱，特色佳肴从巷子深处一直飘到巷子口。
　　九棋的皇城比烬南城更有江湖气，楼阁寰宇四立，密密麻麻的春楼酒肆里人头攒动，随处可见背着斗笠的剑师，长须白髯的江湖术士，来来往往的异地商客，热闹非凡。
　　只是国丧过后百日里禁止歌舞曲艺，仅有茶馆的说书先生还能摇着盖碗茶，扇着聚骨扇，口若悬河地来上那么一段。
　　耐不住伍月澜的强烈要求，二人便踏入了一家名曰“百善茶肆”的茶楼里，坐在二楼上，点了些许吃食，听起了一番评书。
　　只见那说书人身着一袭黑色长袍，手挥白色聚骨扇，扇面几个泼墨大字，似乎写着“天下一绝”。台下众多听客听得如痴如醉。说书人言辞激烈处，听客们惊叹不已；言辞悲伤处，又惹得听客们垂泪连连。
　　受了听客些许打赏过后，那说书人又启新章:
　　“传说，有一位佛陀，成佛前乃是积善行乐的善灵童子，于一日身披鹿皮衣，行入王城，路过一座短桥时，于桥上遇见一卖花女。那卖花女对善灵童子一见倾心，便对善灵童子说道:‘我愿生生世世做你的妻子，你若得道，我当剃发出家，做你的弟子。’善灵童子望着眼前朴素洁净的卖花女，回答道:‘如你所愿，我愿你做我妻子。’”
　　伍月澜听得入了迷，痴痴地望着说书人问道:“后来呢？”
　　“后来，卖花女将手中七枝玉兰花卖给了善灵童子五枝，其余两枝，让善灵童子为自己布施，与之同作未来因缘。她对童子说:‘愿共汝生生同处莫相舍离。’”
　　有些听客甚觉无聊，抓起一把瓜子丢在说书人头上，骂道:“讲的什么鸟书，乏味极了！”
　　倒是伍月澜怔然地游离在那故事中，一时间无法自拔。
　　“月澜？很喜欢这故事吗？”百京尧温柔道。
　　“嗯。愿共汝生生同处莫相舍离，多么美好而又动人的爱情啊。”伍月澜发自肺腑地点了点头，眼眶已有一丝微红。
　　“你信这世间有一见倾心的爱吗？”
　　伍月澜笑了笑，将目光投放在百京尧的脸上，直到盯得他脸颊上显出一抹绯红。
　　眼前的少女美得惊心动魄，像只完美无瑕的百灵鸟一般，百京尧就那样静静地望着，一时间看得有些入神，不知其所思所想。
　　“好啦，不逗你了，我有些困了。”伍月澜笑吟吟地说着，随后伸手打了个哈欠，拉起百京尧离开了吵闹的茶馆。
　　一些人走，一些人来，是茶馆，又似江湖。
　　几日来，百京尧领着伍月澜将着九棋皇都大小风景欣赏了个遍。或许是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像这般轻松自在地眺望九棋皇都的一角一落，二人都格外珍惜此时此刻。
　　眼看着又过了七日，一直忙于政务的太子再次找到了百京尧。
　　“弟，九棋宫中，住得可还习惯？”
　　百京尧恭敬道:“多谢太子照顾，未有不适。”
　　太子微微颔首，欣慰地笑了一下，而后继续说道:“那便好，此次来，乃是为先前与你说的一事。群臣皆反对我的做法，但既然答应你了，我便不惜一切也要做到。如今，他们已经同意，开陵出棺，你便亲自监督此事落成吧。”
　　百京尧闻言后是又激动又感激，连连向太子拱手道:“太子于我有大恩，于齐柔有大恩，他日有难，我齐柔自不会坐视不理。”
　　“有你这句话在我便心满意足了！走吧，修陵匠人已经在陵前等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