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你的少女时代》绘礼

1、穿越

　　来到你的少女时代
　　文/绘礼

　　清晨。
　　杨柳树下。

　　一辆自行车飞快行驶在小道上，女生的校服衣角被风吹得鼓起，马尾飞扬在明亮的日光下，就在她即将骑出杨柳巷子时，忽然撞上了人。
　　女生骑得飞快，之前并未留意到拐角处有人，这会儿好不容易站稳，一脸惊恐地问：“你、你没事吧？”

　　被撞的江又菱更为茫然，闻言下意识抬眼，目光却猛然一顿。
　　她忽略了身上的痛楚，视线从始作俑者的脸上，缓缓移到对方胸前的校卡上，定格几秒。

　　【上理市第五中学】
　　【高二三班】
　　【温凝】

　　不过须臾，江又菱猛地回过神来，蹙着眉往后一退，语气很冷：“离我远点。”
　　话落，她没等回答，转身就往相反方向走去。

　　身后，温凝面上惊惧未褪，茫然地眨了下眼睛。

　　只见江又菱越走越快，最后甚至跑了起来。
　　风声簌簌，光影从交织的杨柳树下错落而坠，撒下一地斑驳。

　　与此同时，另一边。
　　路阁手上的冰棍糊了他一手。

　　目送着凭空出现的漂亮少女飞奔离开，他的体温这才有所回升，万分震惊地爆了句粗口：“靠！什么鬼！！神仙？？”

　　-

　　跑出杨柳巷，在晨曦的照耀下，江又菱终于气喘嘘嘘地停了下来。
　　“所以。”她的胸口小幅度地起伏着，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道：“我这是，穿越了？”
　　还是穿越到了，温凝的学生时代。

　　温凝是她的妈妈。

　　冷静下来的江又菱并没有被穿越这件离谱至极的事给占据思绪，她心里全都是几分钟之前，自己和三十四岁的温凝争执的画面。

　　……

　　正值暑假，江又菱所在的滑冰俱乐部有一个花样滑冰的参赛名额，在一系列考核过后，她成功拿下唯一的名额。
　　可其中一个落选的女生不服，哭着冲教练嚷嚷：“江又菱这种人也配代表我们参赛？”

　　闹事的女生比江又菱还小几岁，再者她经历的恶言恶语多了，也就麻木了，彼时便想着安静离开，反正名额已成定局。
　　谁知下一秒，温凝小心翼翼地给女生递上纸巾，轻声细语地安抚道：“同学，别哭了，这个名额我们不要了，比赛你去吧。”

　　女生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的小姨则是洋洋得意地扯了扯嘴角。
　　江又菱一脸的不可置信，猛地抬头看她。

　　温凝怯懦地避开她的目光，伸手将她拉了出来。

　　离开俱乐部，江又菱停下来，甩开了她的手，“你为什么要把我的名额给别人？”
　　“菱菱，你听妈妈说……”
　　江又菱气到整个人都在发抖：“你说。”

　　温凝一向胆小怕事，这会儿见她真的生气了，脸上的无措就快溢了出来，眼泪唰一下全冒了出来。
　　三十六岁的温凝保养极好，连哭都是楚楚动人的，两人站在一起，完全没有母女样，反倒像极了一对姐妹。

　　旁人投来探究八卦的目光，江又菱只是闭上了眼睛，感受到无奈在身体横冲直撞。

　　温凝神情愧疚：“那个学生已经知道、知道你的情况，如果你还非要那个名额，你会被她们盯上的，妈妈是为了你好……”
　　“你知道心虚，就不能离开他吗？”

　　这句话让空气瞬间凝固下来，母女俩同时垂下了眼。

　　江又菱九岁到十七岁的梦想，就是离开这个世界。

　　因为她在九岁那年得知，自己叫了那么多年的爸爸，其实从来都不是她妈妈的丈夫。
　　甚至于，他一直，一直都有家庭。

　　在那个家里，他有门当户对的妻子，而她的妈妈，只是他圈养的金丝雀。

　　开始，江又菱还会劝温凝离开他，每每这时，温凝总会一脸怯懦地告诉她：是自己先认识他的，他们本来都要结婚了，甚至都已经有了她，只是他的家人不同意……

　　这些话一遍一遍加深着江又菱的认知：
　　她的出生是个错误，人生也是。

　　大抵是攒够了绝望，她整个人无力至极，再也不愿多看温凝一眼，转头就想离开，却在下一瞬，被闯红灯的车辆撞飞出去。
　　……

　　思至此，江又菱似乎还能感受到五脏六腑被震移位的痛楚，身体悬在半空的失重感，然后——
　　意料中的摔倒成泥并未出现，只是她的眼前一阵眩晕，视野所及之处开始扭曲模糊，随后，周围的空气变得清新，繁华喧闹的马路变成了安静悠长的巷子。

　　江又菱完好未损，还没来得及搞清状况，便再次被撞到。

　　好在只是一辆自行车，轻微地擦着她的胳膊飞过来，又被车主及时截停，万幸没有受伤。
　　江又菱抬眼，看见撞到她的少女一身校服，五官白净清秀，俨然是年轻版的温凝。

　　一切都荒诞至极。
　　唯一不变的，是她毫无意义的人生，依旧没有结束。

　　-

　　这一年的上理别有一番风味，城市节奏缓慢，街边全是小吃摊，香味扑鼻，烟火气十足。
　　江又菱的肚子咕噜叫出了声，她这才惊觉自己身无分文，连手机都落在了俱乐部。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时代，但事已至此，她只能选择接受。

　　不过，江又菱可以确定的是。
　　在这里，她再也不要和温凝有任何联系了。

　　就当是经历一场时空旅行，在这个陌生的时空，她不会被指指点点，不用遭受歧视，可以肆无顾忌地重活一次。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漫步在没有一个人认识她的巷子里，江又菱觉得连空气都是清甜的。
　　自懂事以来，她就没有过这种放松的感觉了。

　　江又菱慢慢走到了江边，踩着微风张开了双臂，累了就停下来，随意地坐在地上，视线追随上不见边际的远方。
　　似是一转眼的功夫，暮色已至。江又菱忽地回神，才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

　　未知的不安感这才涌上来，她急忙站起来，结果两眼一黑，直接晕倒下去。

　　就在这时。
　　前方正在倒车的藤雾心里咯噔一下。

　　江又菱醒来时人在医院，手背上还打着点滴。
　　再一侧眸，一张陌生的面孔映入她的眼帘。
　　女人一身套装干练又严谨，妆容精致，唯有发丝凌乱了几分，平添几分随意。

　　“你醒啦？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天知道，藤雾都要吓出心脏病了。

　　她快到家了，却临时被一个客户约见，只好半路改道，想在江边那块儿倒个车。
　　原本好好的，谁知就是低头瞄一眼手机的功夫，再一抬头倒车，不知从哪儿冒出一道人影，伴随着她倒车的动作一同倒下。

　　藤雾以为自己是撞到了人，半条命都吓没了，赶紧下车，也不敢乱动女孩，发着抖打了120。
　　好在经过医生诊治，女生只是低血糖犯了……

　　“我没事。”江又菱这才想起自己晕倒的经过，“应该是没吃饭，所以低血糖犯了。不好意思吓到您了，还麻烦您送我来医院，真的太感谢您了。”

　　藤雾原本的紧张被一这番话平复下来，同时颇为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这小姑娘，自己还病着呢，都不忘安慰她。
　　“不麻烦，身体要紧，快躺好，先打点滴。”

　　挂完针，藤雾又带她出去吃了碗馄饨。
　　眼看江又菱吃得差不多了，藤雾给她递了张纸巾，“对了，又菱，你家住哪儿？阿姨送你回去吧！天色不早了，再不回去，你爸妈该担心了。”

　　闻言，江又菱愣了下。

　　原本，她是打算去派出所的。毕竟在这里，她没有身份，没有家人，也没有钱，连安全都是个问题。
　　但眼下，女人温柔的发问，顿时让她眼眶一酸。

　　大抵人都是要归属感的，可江又菱迄今为止的人生中，从来都没有过港湾和归属感。

　　看着她突然间泪如雨下，藤雾也茫然了：“你、你没事吧？”
　　她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连忙又抽了几张纸，替她擦起眼泪，生平第一次放轻嗓音：“好好的，怎么哭了呢？”

　　江又菱也没想到自己会哭，她觉得有些难堪，低头说了句谢谢，顺手接过纸巾，擦干了脸上的眼泪。
　　“阿姨，你不用送我，等下我自己回去就好。”

　　她虽然没说，但这模样一看就是有事。
　　藤雾出于责任、以及心底油然升起的那一抹疼惜考虑，还是再次追问了一嘴：“是哪里不方便吗？如果是有困难，一定要告诉阿姨。虽然不一定能完全帮你解决问题，但阿姨毕竟是个大人，提提意见还是可以的。”

　　江又菱想了想，觉得藤雾说的很有道理。
　　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有个能提点的人总不会是坏事，况且藤雾一身精英扮相，气场完全与温凝相反，光是站在那里，就能带给她不少安全感。

　　思至此，江又菱鼓起勇气抬了眼：“我……我找不到家，我失忆了，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
　　“什么？”藤雾怀疑自己听错了。

　　江又菱不是有意要欺骗她的。
　　只是，如果说自己穿越了，会被她当成精神病患者吧？

　　退一万步说，即使藤雾相信了，然后呢？
　　和温凝相认吗？让她的家人养自己吗？

　　她可从来没见过妈妈的家人，而且此刻，她对温凝的失望已经攒得够多了，她真的不想在和温凝牵扯了。

　　再者知道她穿越的人多了，谁知道会不会当成小白鼠抓去研究，还不如说自己失忆了，一劳永逸。

　　想到这里，江又菱用力点了下头，又实在因为骗人而感到心虚，抿唇垂下了眼。
　　藤雾下意识以为她是和家人赌气了，在闹脾气，毕竟从开始到现在，江又菱这一脸淡定的模样，可不像失忆的人该有的反应。

　　只是。
　　她看起来好乖啊，一点也不像在说谎。

　　藤雾怕自己的怀疑会伤到小朋友的自尊，所以换了种说法，委婉地问：“那你刚刚说自己会回去，是打算去哪儿啊？”
　　江又菱语气坦荡：“派出所。”
　　藤雾咽了咽口水：“……”

　　派出所都出来了，应该就不是在骗人了。
　　她可真该死啊！！

　　-

　　藤雾当然不放心让江又菱一个人离开，便开车将她送到了派出所。

　　江又菱一脸感动。
　　藤雾则是一脸凝重，期间还杀气沉沉地发了条信息。

　　江又菱想着自己耽误了她这么长时间，肯定影响了不少事情，这会儿便安静地坐在副驾驶，偏头看向窗外的夜景。
　　马路上车辆零星，霓虹灯五彩斑斓。

　　她已满十六周岁，接下来，等有了临时身份证明，如果再幸运一点，警察叔叔能帮助她找到一个安全靠谱的工作，她就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
　　昏暗的车窗上，少女恬静的脸庞悄然勾起一抹笑容。

　　派出所。

　　讲清事情原委，民警合上记录本：“好的，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确定身体已经检查过了，没什么问题？”
　　“这个确定。”陪同在侧的藤雾将检查单递了上去。
　　“行。这边暂时还没有找到你的个人信息，我们会持续跟进，有进度立马通知你。不过同学，你确定你就叫江又菱是吗？”

　　江又菱先前对藤雾说漏了名字，所以后来找补说不是完全失忆，她隐约记得，有人喊自己江又菱。
　　此刻面对警察叔叔的询问，她垂眼小声说：“不能完全确定，只是可能。”

　　民警点头，随后又迟疑了下：“那接下来……”
　　江又菱的模样一看就是个学生，肯定不能放出去自理生活，住的地方还真是个问题。

　　就在这时，藤雾出了声：“又菱，你要是愿意，找到家人之前，可以先住在阿姨家。”

　　她在路上就想到了这点，江又菱一看就是个礼貌不爱麻烦人的性格，万一自己出去打工找地方住，再遇到不靠谱的人……
　　藤雾也是个妈妈，真不敢想这种事，所以路上就通知了丈夫，现在就看江又菱的想法。

　　民警同样觉得这个建议不错，签个责任协议暂住一段时间，有派出所跟进了解，安全也得以保障，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江又菱很心动，这样于她自然是再好不过，可这也太麻烦人家了：“要不算了吧，这样也太麻烦了。”
　　藤雾怎么可能猜不出她的想法，只是笑了笑：“又菱，阿姨工作很忙的，只能给你提供住所，平时还是靠你照顾自己。”

　　江又菱听出了她的二次邀请，腼腆一笑，没再拒绝：“阿姨，那就再麻烦你一下吧。”

　　离开派出所后，藤雾先快速处理了下前面没来得见、转而让下属去对接的客户遗留的问题，之后才启程回家。

　　路上，她大致说了下自己家的情况，又怕她拘束，主动聊了些她这个年纪感兴趣的内容，江又菱很活泼，也出奇的健谈，藤雾对她的喜欢更甚了。
　　两人聊着聊着，不自觉就到了家。

　　藤雾是一名企业高管，丈夫是个律师，两人在寸土寸金的上理市中心，有一套两百平的三居室。
　　和她外表的飒爽不同，藤雾的家极其温馨，甚至有几分少女，视野所及全是大面积的粉色。

　　即便好奇，江又菱也没有多做打量，很快低头，换起了藤雾递过来的拖鞋。
　　“你路叔叔马上就回来了，我让他给我们带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被另一道声音打断：“妈，生日快……”

　　下一刻，少年的声音同步伐一起停下，眼睛直直盯着江又菱的方向，目光隐晦不明的——
　　定格住了。

　　忙了一天的藤雾早忘了今天还是自己的生日，半是意外半是欣喜地抬头，就看见自家儿子呆愣的眼神。
　　她没好气白了路阁一眼：“你看见鬼啦？这什么表情！”

　　路阁仍未回神，只是沉浸在凌乱里，下意识喃喃道：“看见仙女了。”
　　藤雾：“……”
　　江又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