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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京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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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羽卫是晏长明身边的亲信,如今能出现在此处,那就说明晏长明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攻下嘉苓边关。
他,晋巍国的主,是来羌梧宣战的。
晏忱望着那熟悉却又越发陌生的箭宇,内心早已波澜汹涌。
他想都不敢想,嘉苓关沦陷之后,是怎样血腥又残酷的场面。将士们的血液,抛洒长河,恐怕几天几夜也冲刷不尽罢。
为国而亡,纵使光荣,可所有为此战而亡的将士,都是起源于一国之主,想要侵占他国的野心,亦是可悲。
此决定一出,小到每寸土地,每位子民;大到每片江土,乃至整个皇城,都可能是这场战争的牺牲品。
他在赌,赌一个天下。
上次的讨伐,明明还发生在晏忱联姻前不久。所以,这场看似和睦的两国联姻,不过都是晏长明的缓兵之计。他只是为了蒙蔽众人视线,营造一个天下太平的假象。
明明是假象,却假到每个人都信意以为真,包括他晏忱。
晏长明在下一场很大的局,大到就连羌梧帝都是他棋盘里的一子。
如天雷般轰然的前因后果,让曾以为能避开那无尽深渊,填不满欲望的皇城,远一步,原是根本就逃不开。
晏忱迟来的顿悟,就像一个笑话,静静在他心头喧嚣。
可他竟然还有那么一丝贪恋,这宛如泡沫般,随时都能戳破的幻影。
晏忱猝然仰头大笑,他唇畔的血液透露出一丝讥讽,歇斯揭底的嘲笑着他的无知。
随后,他昏迷在谢璟闻怀中。
晏忱他连自己都想不到,知道这一切缘由之后,竟第一时间想起的…是那微不足道的想念。
或许父皇,还残存着那一丝丝,哪怕末如尘埃的爱意……
这虚无缥缈的幻想,再一次破灭。
他到底…还再期待着什么……
“阿忱,阿忱……”
谢璟闻紧张的嘶喊声,逐渐消失在他耳畔,可他只觉耳中翁鸣。
被送入营帐后的晏忱,一直卧床不醒,就算谢璟闻来来回回为他换了多少次水,擦拭身子,他都如那盆中的死水一般,没有一丝活力。
由于那支箭宇,谢璟闻已在第一时间,派人快马加鞭赶回京都,将晋巍国入侵羌梧的消息,递到龙椅跟前。
这一去,恐怕又是七夜。
在这期间,嘉苓边关内又设了许多关卡,就连守护在外徘徊勘察的巡游兵,也多增了一轮值夜。
至于晏忱画的那份箭弩|图纸,也已经送至兵器库,令人加工赶制了。
可……阿忱还是未醒。
谢璟闻在晏忱床榻前守了许多夜晚,整日整夜的为他喝药,擦拭换洗。
又怕他夜里受寒,唤来阿铎多添置了一层棉被。
如今迎面吹来的秋风,已经夹带着一丝冬霜,谢璟闻握着晏忱的手,依旧如冰块般寒凉。
他索性翻身上床,用身躯紧紧包裹着晏忱,以身暖了阿忱一夜又一夜。
直到有一日,谢璟闻蜷缩在晏忱榻边,忙碌完军事睡着后,他……终于醒了。
晏忱似是做了一场噩梦,他梦见所有人都抛弃了他,置他于不顾。
他被宫内小有权势的宫人,锁在冷宫,隔三差五的不给饭吃。
冷宫里的冬季最是难熬,光秃秃的树杈,还有那白茫茫的雪霜,都让他孤寂刺骨。
可只有一人,每每快到入夜,便不离不弃的陪伴在他身边。
那个人身如暖炉,为他驱散了大半寒冷。那种暖,光是身躯,就连流淌在身上的血液,都是温热。
一直流到心尖。
正当如梦似幻之时,他的父皇,晏长明猝然冲进冷宫。
他重重推开殿内的大门,嗔怒地瞥向晏忱,控诉他叛国!
晏忱闻言,猛然醒来,他不自觉睁开了眸子,眼里含着还未落下的泪花,薄薄红丝在四处张望。
两颊的冷汗涔涔,汇成小股水流,静静滑落,滴在枕头上。
这才惊觉,有个人在紧紧攥着他的手,而那个人,就是谢璟闻。
那个一直在梦里,默默守候他身边的人。
晏忱侧身,静静睨着那个眉眼如峰的谢璟闻,高挺的鼻梁,分明的轮廓,无比透露出一种少年的英气。
可经过这些天的操劳,他似乎变得沧桑,眼下都留有一圈淡淡的乌青。
鼻息间透过一股温热,谢璟闻鼻尖微痒,从熟睡中醒来。
他见着那直勾勾盯上来的晏忱,又惊又喜,道:“阿忱,你…终于醒了?”
“嗯。”晏忱轻轻点头,“阿璟,我睡了多久?”
谢璟闻犹豫一刻,蹙眉道:“五天。”
五天?距那支箭射入嘉苓关已然过去了五天,那这五天里,晋巍国有再进行哪些行动?
晏忱眼眸微怔,恍然若失。
所有的疑虑堆积在心尖,晏忱眉眼轻蹙,直直望着谢璟闻,却发现他神情奇怪。
“阿璟,你怎么愁眉苦脸的?”
谢璟闻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已在不知不觉间流露出来,他也知此事瞒不过阿忱,便如实说了出来。
“阿忱,我可能要回京了。”
谢璟闻淡淡忧伤道,“我本派人快马加鞭赶回京都,将军情无误的上报到给圣上,却被半路回京的韩指挥使拦截,他差人联系了各路的暗探,以最快的速度,把消息带到了圣上的耳朵里。”
“所以…羌梧帝便差你回京议事?”
谢璟闻望向晏忱,道:“阿忱猜的不错。”
“多久走?”晏忱淡然询问道。
“明天一早。”
“……哦。”
两人陷入长久的沉默,晏忱望了望桌案上平放的传召书,猝然开口。
“阿璟,陪我出去散散步罢。”晏忱收回眸光,盯着那帐外道,“今晚的月色甚美。”
“好。”谢璟闻没有犹豫,立即答应了他。
晏忱点上了那晚,为谢璟闻编织的狼灯里小截灯芯,明黄的光亮泛着光圈,充斥在灯笼里。
他骨节分明,提灯悠悠踏了出去。
帐外四处燃着火把,将士们一动不动值守在夜里,严加看管的营帐间,连只苍蝇都难以入内。
谢璟闻伴着晏忱不敢走得太远,他们找了一处相对僻静之处,坐了下来。
晏忱把狼灯放在脚踝旁,头枕在谢璟闻肩头,他平静的注视着远处黑漆漆的树林,道:“阿璟,你知道吗?我来羌梧之前有多害怕,我以为这里还是会和宫里一样,容不下我这个异乡人。”
此番话听得谢璟闻很是奇怪,一位锦衣玉食,高高在上的六皇子,怎会形容自己为……容不容得下?
晏忱神色空洞,淡淡樱红的唇畔微勾,续道:“我本是宫中最不受宠的六皇子,我母妃只是一个平凡人家的小姐,生来便没什么权势,受宫中贵人排挤。”
“于是我一出生,便永久的住在了冷宫。直到立储一事,朝上的大臣不满皇后如此独专,才拉了我这么个素来消失在大众视线的皇子作为挡箭牌。可父皇却发现我身上有利之处,于是从那时,我便走出了那伴随我十六年之久的冷宫。至于我的一切所见所闻,几乎都是从书中构建起来的。”
谢璟闻听完,大为震撼。他赤瞳微张,诧异道:“阿忱,为何你现在才说?”
“来此,本就是我处心积虑策划的结果,可来到羌梧国之后,我才发现了其间意义,所以我不想让你知晓我如此落魄的过往,伤了两国之间,得之不易和睦。”但他现在不怕了……
谢璟闻心中微凉。
所以,这就是他一直期盼着,想要知道的晏忱的过往么?
沉重的呼吸,宛如晏忱凄婉的过往一般,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
晏忱轻抚谢璟闻宽厚胸膛,轻脆的声音温如流水道:我不曾求过你什么,如今我只想求你,往后见到晋巍国人,可否手下留情。”
战场上刀剑无眼,生死定由天定。可……晋巍国也是阿忱的家乡,他也有想要守护之人。
“我答应你,我会饶他们不死。”谢璟闻下颚抵上晏忱青丝,“不过我是看在你的份儿上。”
“多谢阿璟。”
晏忱眸光微漾,如平静的湖面泛起点点涟漪,月光在他眼中折射出一抹微光。
他凑近谢璟闻的唇畔,很轻很轻,如蜻蜓点水般吻了上去。
柔软,缠绵的吻,一阵让谢璟闻忘却呼吸。
这吻像是奖励,也像是某种不舍,留念,难舍难分。
两人的身影在月下交织在一起,谢璟闻的手抵上晏忱的颈脖,吻得更深起来。
忽而,谢璟闻停了下来,对着微微喘息的晏忱,细声道:“阿忱,回屋吗?”
晏忱轻轻嗯了一声,身子瞬时就被谢璟闻打横抱起。
他手里攥着狼灯,微末的光亮在边关皎月下,更像是某种指引。
指引着彼此的心,在那一刻彻底重合。
夜帐轻纱,落下床沿。
剥去外层的衣衫,一层一层堆积在榻前。细腻白皙的肌肤上,如沐春风般落下一个又一个吻。谢璟闻修长的指尖伸进晏忱的内衫,触上每一寸光滑的肌肤。
青丝垂落,某人眼角的泪光闪烁,眼眶薄红,骨节纤细的指节紧紧攥着身下的被褥。
一声声痛吟,轻荡在静谧的夜里。
窗台上的狼灯,轻纱里的幽梦,还有那战后去看花灯的许诺。
一帧一帧都恍然若梦,犹如昙花一现般,在乱世静夜里,悄悄盛开。
“阿璟……”
晏忱留下一声极其温柔而不舍的声音,入谢璟闻不愿醒来的梦里。
他想永远留在此帧,如虚幻却又真实的与世隔绝中。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