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三见》叹非晚

6、考核

　　彼时璇玑殿前放着一面巨大无比的铜镜，铜镜中切了好几个画面，播放着山中弟子的言行举止，算是监控。而离页并不知道有监控这回事。

　　如境都历年考试从没有人作弊，北宫雪是吃瓜第一人，此时来到素问身边，问：“谁啊，谁会法术？”

　　素问指了指镜中跟着灵蝶的离页，是谁作弊不言而喻。

　　北宫雪：“怎么是他？”

　　她本来就对关系户离页有意见，现在他又作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回身两步走到桌前，叉腰道：“掌门，取消他的入学资格吧！他来这的目的一定不简单，您还非得收他！”

　　千池闻言，不紧不慢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淡淡道：“急什么，先看看他能不能出山再说。”

　　“啊？”北宫雪懵道。

　　“去看看他们状况如何。”千池头也不抬，抬手摸上了左手无名指绑着残线的地方。

　　北宫雪垂眸看他了一眼，抬脚回去和素问一起盯着铜镜看，没几秒，她就憋不住问素问，“哎，你爹怎么这么轻易就放过那个考生了？如境都自建立以来就没有关系户，只是长得像而已，没必要这么宽容吧。”

　　素问抿了抿嘴唇，勾头偷偷瞄了她爹一眼，见千池低着头始终盯着无名指看，心中叹气的同时，回头回答北宫雪，说：“没准儿把他当替身呢。”

　　“…”北宫雪注视着铜镜，听闻，刷地看向素问，兴奋道：“哇哦，替身文学，我喜欢我喜欢！”

　　素问；“……”

　　她轻抚了一下额头无奈道：“姑奶奶你少看点小说吧。”

　　百里落和千池并坐着，他放下手里的书，扫了千池一眼，刚张嘴就听千池道：“云溪城的事情你和柳云溪查得如何了？你还是怀疑是罗刹血柯所为？”

　　百里落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说话做事有条不紊，彼时想说的话被千池打断，倒也认真地回道：“云溪城中近日丢失了数人，侥幸回来的，也没过多久就死了，死后的身体瞬间瘫软，空有皮囊，不见血肉。”

　　“和千年前血珂杀人的手法一模一样。”

　　千池沉默着，左手敲击着桌面，顿了顿道：“不可能，它都已经被封印一千年了，怎么可能出得来。”

　　“师兄，以防万一，还是去……看看吧，寺庙和道观的事我们也在调查，目前什么也没有发现。”

　　千池若有所思，过了半晌点了点头，盯着桌面又过了很久，看了眼铜镜，片刻将视线投向天际。

　　他的皮肤非常白，在阳光下甚至有点透明的感觉。金黄面具下的半张脸嘴唇很薄，黑色长发披散在背，整个人看上去生冷无情，就像是皎洁的明月。

　　太阳已经高升，光线明亮耀眼，而山里的人一个都没有出来。

　　——

　　离页靠着灵蝶找到了出去的路，而此时的他遇见了个大麻烦。天竟然黑了。

　　没走几步，前面慌慌张张地跑来了几个人。
　　跑在最前面的身上穿的衣服破破烂烂，胳膊处的布料像是被什么动物抓出来的，一道一道的还带着血痕。脸上沾了些土，混着血一起挂着，夜里看挺吓人的。

　　而他后面的几个情况和他都差不多，不是衣服破了就是身上有伤。

　　为首的那个看到离页，条件反射地朝他恐惧地大叫：“快跑啊！有怪物！”

　　怪物？

　　离页飞快地皱了一下眉，拦住那人的同时，那人后面几个经过他身边看都没看他一眼，朝夜色里跑得飞快。

　　“什么怪物？掌门他们没来搭救？”离页朝他们跑来的方向看了眼，树影重重，只听到一阵阵低沉令人毛骨悚然的“咳咳”声，视线回到他脸上问。

　　半路截下的人，依然想跑，挣扎了几下发现离页力气太大，欲哭无泪，不死心又试了两次。

　　谁知离页抓着他一动不动。

　　他对上离页那双瞳仁又大又黑的眼睛，眼眶里眼泪打着转，想着早说早走，于是便快速地交代了因果。

　　他说：“我们喊了救命，不见掌门他们来，就自己先跑了。”

　　“那怪物是我们不小心碰到的，当时天色暗，我模糊地看到同伴后面好像有人，就喊他回头看，没想到是那个怪物。”

　　离页蹙着眉头，一言不发，手上的力道松了些。

　　“我要走了！你也赶紧跑吧！”

　　这人不出十秒跑得无影无踪。

　　“咳咳咳——”

　　那声音又出现了。离页蹙眉去看。

　　那声音完全不像咳嗽，就是一段断断续续，每咳完一声，周围都会有回音，回音由远及近，传到身边的时候，像是这声音的主人在你耳边喘气一样。

　　声音魅惑无比，简直和有人拿着羽毛撩拨你一样。奇痒难耐，普通人很容易醉生梦死。

　　等离页消化了信息，抬手责怪起灵蝶来。
　　他淡声道：“看你指的路，下次再寻这么危险的路，我就把你烤了吃。”

　　灵蝶真是一百个冤枉，谁知道这里有怪物。
　　它摇了摇脑袋，表示不关它的事。

　　离页指着它：“下次我找别的蝴蝶。”

　　灵蝶瞬间耷拉下脑袋。

　　离页捉弄够了灵蝶，看着眼前的婆娑树影，想下山看来只能硬闯过去了。

　　但愿不会有人看到他。

　　“咳——咳——咳”

　　离页一惊，连忙看向身前的一片树影，咳咳声由远及近。

　　他片刻抬头望了眼天，月亮不知什么时候躲进了云层，光线遮挡，周围变暗了很多。

　　他死死盯着夜幕，没多会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耳边似乎有人拿着羽毛顺着耳廓一圈圈地扫，紧接着听到“咚！咚！咚！”地声响，地面跟着震动。

　　“咚咚”声越发大。

　　离页的背上就爬了一个人。

　　长发自然垂落在他脖子上，奇痒的同时有股臭味，“咳咳”声变成了尖锐刺耳的嬉笑声。

　　灵蝶疯狂挥动着翅膀不见了。

　　接着离页猛地发力，抓着这人的手臂奋力将它甩了出去。

　　它甩出去，宽大白色衣袍在空中飞舞，两只脚勾着一棵树，黑色长发散着，伸出血红的舌头舔着骷髅手指，指甲奇长，两只眼睛盯着离页，似乎在打量他。

　　这“人”是男是女根本看不出来，两只眼睛像是红灯笼，整个身形就是穿着衣服行走自如的骷髅架子。

　　那几个人的衣服和伤看来就是被它所伤。

　　如境都这次的考核玩这么大吗？要是有人死了，怎么向家属交代？

　　离页心道。

　　他蹙了一下眉，突然看见它脖子上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借着它眼睛的光，离页眯眼看到它的脸上和脖子上似乎都有肉。

　　肉不是好的，是发着臭味，有蛆虫爬的腐肉。

　　臭得要死还有蛆虫，刚刚还爬到过他身上……

　　离页：“！！！”

　　“呕———”

　　离页转头就吐。

　　他吐完变了手帕狠狠擦了嘴，接着浑身抖动一番，发现没有蛆虫爬到自己身上，这才缓过来。

　　他怒气冲冲地对它喝道：“靠！臭死了！”

　　它看着他，巨大的血红的嘴唇向两边撕裂，几乎快要到了贴近耳际的程度，还伴随着女人癫狂的笑声。

　　突然，它向他扑了过来。

　　离页看着它渐渐逼近的身影，临危不乱，徒手化剑，横剑于身前挡住利爪。

　　“锵！！”

　　离页蹙眉，后腿重踏在地，它的力气很大，直逼着离页向后移动，地上划出来一道深刻的长线！

　　它的指甲实在是长，即使拿剑挡着也快戳到离页眼睛了。

　　没几秒缓冲期结束，离页重踏在地，站定，骷髅皱着眉歪头看他。

　　他沉声问：“你究竟是如何来这儿的？”

　　它不回答，两只利爪的更逼近离页的眼睛。剑锋上映着离页锋利冷静的脸，就在此刻，“唰！”的一声，他用剑削掉了它奇长无比的指甲！

　　它瞬间收了手，看了眼光秃秃的手指，霎时又向他扑了过来。

　　瞬间，离页飞身横斩，剑锋如遇无物一般穿过了它的身体，轰然劈塌一棵大树；树木轰然倒地漫起烟尘。

　　离页一惊，顷刻之间，全身沐浴青光而上，杀伐戾气冲天，它从喉咙里发出女人尖锐的惨叫。

　　即使如此，它的实力依然强悍迫人，离页如此的剑气才只伤到了它的一些头发丝而已。离页不信邪，剑气鬼力相撞，气流汹涌！周遭玉兰晃动不已，离页杀它胸膛却刺了空，几次想一剑刺向头部破坏神经，却都失败了！

　　离页面上怒意如烧如沸，飞身向它，暴怒一剑向它挥出——锵！

　　它以交叉的双臂硬生生扛下了离页一剑，猛然挥臂上挑。

　　一剑一骨骼急剧摩擦迸溅出耀眼火光，离页连人带剑被甩上高空, 紧接着它迎面而来伴随着恐怖势在必得地笑声祭出长剑——骨头做的。离页心中疑虑，却断然迎头扛下，两把剑锋惊天动地相撞，迸射出壮丽的电弧！

　　两人身形逐渐悬空，兵器与骨骼相交的声音响彻山林！

　　离页和它靠得近，打斗中才发现它脑袋后面是空的，黑洞洞的什么也没有，头发只有头顶的那一小块，却长得又长又密，他瞳孔一缩。

　　不多时两人变化体位，高空飓风掀起它满是鲜血的衣袍，两人隔剑彼此对峙，它的笑容愈发诡异。

　　离页眼底寒光四溢：“看来留不得你了。”

　　他话刚说完，它的嘴巴就向耳边扯去，以一个非人的弧度，脖颈上的蛆虫蠕动的速度更快了。

　　下一秒，它徒然高举起剑，剑在虚空中以眨眼的速度变大变长，一剑挥下，离页刚打算挥出的剑停在半空。

　　他骤缩的瞳孔里，是它恐怖如斯的面容——闪着幽幽绿光的眼睛殷红的嘴唇。磅礴的剑气瞬间劈下，如滔天巨浪般向他袭来，轰！
　　他被气流直挺挺地掀飞出去，地面轰然倒塌大片。

　　在一片飞起的尘土中，它似乎是耐心用完了起了杀心，全身沐浴尘土而来，伸着利爪对着离页的脖子俯冲而下！

　　离页的身体急速向下落，他一直看着它，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实力竟然如此之强？
　　他微偏过头，见离地面不远了，于是用剑支撑，抬脚一个翻身踢开了它的爪子。

　　两人回到地面，周围却升起了腾腾黑雾，离页瞬间什么都看不到了。

　　一双白骨爪悄无声息地从黑雾中而来扼住了离页的喉咙，长指甲划破了他的皮肤陷入脖颈，鲜血顺着颈部流落的同时，一个个骇人的血口出现在他颈间。

　　它的爪子里似乎有毒，刺破他脖子的那一刻他瞬间感觉自己全身没了力气一样，软绵绵的。

　　他看不见任何东西，但能感觉到从脖颈上流出去的血，此刻估计积了一滩在它手边的虎口上。

　　下一瞬，他被它单手掐着咽喉，硬生生悬空提了起来。

　　离页蹙着眉，呼吸不畅！

　　多少次训练的本能让他在此刻，即使什么都看不见的情况下做出反应，“啪”的一声拽着它的胳膊，用力到了指间发白的程度，“咔嚓”一声脆响捏断了它的胳膊，白骨轰然落地，他揪起它的长发，“嘭”的一声将它的头砸到了地上。

　　他听到了头骨徒然爆裂的声音，一滩带着血和蛆虫的混合物流了满地！

　　一股浓重的腐臭味儿飘着幽绿色的烟钻进了离页的鼻腔里。他骂了一声靠，顷刻间站起抬手用指背抵着鼻子，别过了头。

　　就在此刻，就在他以为万事大吉的时候，从黑雾中，有一道破风声急速而来，他尝试着辨别声音传过来的方向而不断变化方位，周身燃起了漂亮的碧蓝色的光芒，蓝光凝结出无数颗尖锐的冰刃，冰刃向外。

　　有什么东西在围着他奔跑，发出动物的嚎叫，踏地的声音很重，像是四肢发达的野兽，但却有一股腐肉味儿。

　　“呼，呼……”它发出喘气声。

　　离页握紧了身侧的剑，一只怪物向他后背扑了过来。

　　风掠起了他的衣襟和长发，短短须臾间像是一场电影的慢镜头，黑雾中一道亮蓝色的剑光闪过，他挥剑杀死了它。

　　黑雾瞬间消散，一只鬼插在了他的剑上。

　　离页眼底寒光伶俐，挥剑将它甩出去撞到了树上。

　　“呜……”

　　身后方才围绕着他转悠的野兽突然惧怕似的发出呜咽并且往后缩退。离页扫了眼沾血的剑尖，转过身的瞬间，千万冰刃呼啸着刺向那只野兽，野兽转身迅速奔逃，却见一道白色的身影沐浴无数箭矢而来，以电光的速度扼住了离页的喉咙，硬生生悬空提了起来。

　　“啊！”

　　先前被那东西掐出血口的脖颈再次被“非人”扼住，离页痛苦不堪。这东西与之前的那个长得一模一样——因为是腐尸所以看着一样，但比之前的那个力气更大，它的手是套在铁器里面的。

　　离页盯着它猩红的眼睛，试着掰开它的手却完全不管用。

　　仅存的意识让他两指施法，却因为灵力损耗过多，无法发动攻击。

　　他天生就是这样，一旦开战灵力就消耗得飞快，所以他很少和非人打架。

　　完了，要死了。

　　“呼……呼……”

　　离页眼神有些涣散，但凭着曾经多少次的死里逃生的训练，他向它抬起了脚。

　　这时，黑雾却消散了。

　　离页动作一顿，只见，从天而降了一位仙人来到他身侧，爆发出巨大的灵力，一掌将它打出去撞到了一棵树上。它撞树后便颓然倒地了。

　　仙人立即施以画地为牢之法将其困住。

　　仙人把它打出去的同时，剑“当啷”一声掉到了地上，离页捂着脖子摔在地。

　　他努力呼吸着空气，咳了几声，就看到了身旁仙人落在地上的衣摆。

　　是紫色的。

　　他缓缓抬起头，月亮透过云层，周遭变得明亮了许多，他看到了仙人的侧脸以及眼熟的蝴蝶面具。

　　千池目光注视了它一会儿，片刻后微微偏了下头，淡声问：“你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