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三见》叹非晚

138、厮杀

　　离页并没有开门的打算，他静静地坐着，注视着因结界遮挡而模糊不清的门上的窗户。
　　他可以肯定那不是白苏。
　　白苏不会弃族规不顾来人间。
　　门口……的人是……百里风吟曾经的剑下魂，或者用准确的说法便是，仇人。
　　即便离页在整个房间下了结界，没人能探知到他们，门外的声音依旧没有要放弃的势头，“阿离，开门，是我。”
　　离页没有应答，垂眼看了眼千池，千池还在吸氧，他不能带着他离开。而门外的它是怎么知道白苏的？
　　白苏，幽蒙谷，命轴……
　　离页醍醐灌顶！
　　廖吾的本意是抢夺命轴，而之前命轴被撕毁时他看见的人影，就是廖吾。他见过白苏也去过幽蒙谷！那么门外的人…是廖吾的人，之前廖吾说过，千池被恶鬼报复和他无关，听他的意思，他并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千池的真实身份。门外的人假扮成白苏，到底是为什么呢？
　　门口的声音逐渐暴躁。
　　“阿离，快开门啊！我是你娘！”
　　“快点，再不开我要生气喽！”
　　“你快点开门！”
　　一声暴喝：“快点！！！”
　　暴怒之后，它抬脚狠狠踹了门一脚，“砰！”的一声。巨大的声响，让昏睡的千池放在床上的手指瑟缩了一下，离页看了眼，俯身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千池才不动了。
　　门口的人因为踹门而被护士呵斥，那人与护士发生口角，过了一会儿，在门口冷哼了一声，走了。
　　离页松了口气，安静地紧贴着千池的手背侧躺着看着千池的侧脸。
　　一个小时过后，就在他以为“白苏”再也不会来了的时候，医院大楼里突然响起一阵遥远的爆炸声。离页瞬间站起走到门口，只听声音迅速逼近，紧接着“哐当！”一声巨响，仿佛有个重物狠狠摔到了门板上！
　　“靠！你谁啊你，爬我爹门口瞎听什么呢？！”
　　是花与鸣的声音。
　　“就是，你个女变态！”
　　是北宫雪。
　　他们回来了。
　　离页心头一动，抬手在窗子的位置上一抹，原本模糊的窗子变得清晰。只见，花与鸣和北宫雪侧身叉腰站在楼道里一脸不爽，花与鸣浑身湿透，黑色的长发湿答答地披散在背，尾端都是黄泥，后背全都是泥渍。北宫雪的马尾松松垮垮地扎着，脸上是一道道的水痕，黑色的裤子同她哥哥一样，到处都是泥。
　　估计是和应家那俩打起来了。人也没有救回来，一回来还看见有人爬墙角偷听更不爽了，以至于刚刚直接动了手。
　　离页动动脚，往边上靠了靠，这个角度看得更广。
　　倒地的“白苏”站了起来，沉声道明身份和来由。
　　“我叫白苏，是离页的亲娘，花青告诉我他在这里，我是来带他走的。”
　　离页：“……”
　　撒谎！
　　她到底是什么人？怎么知道这么多？就算是廖吾的人，廖吾本身也不知道他家的情况啊。
　　他这儿正疑惑呢，屋外的两人短暂的沉默后，脸上的怒气被化开，花与鸣和北宫雪往前伸了一下脖子，“啊？？”
　　惊讶之声简直像是见了鬼。
　　离页：“……”
　　别信。
　　然而他心中所想，哪怕是下一秒用暗语说，因为结界也无法传出。
　　他蹙紧了眉，在想别的办法。
　　花与鸣突然对北宫雪耳语：“我靠，怎么找上门来了？难道是他和我爹的事东窗事发了？他要被带走了，我爹醒了会不会疯啊？”
　　北宫雪拱了他一胳膊，怒道：“你傻呀，肯定是被发现了呗，电视小说都这样……嘶，绝对，绝对不能让她带走离页，少了他咱不就少了一战斗力。”
　　“对对对，可我们怎么骗她？她都已经找到这儿了。”
　　北宫雪摩挲着下巴，思考片刻，说：“我们先带她去吃夜宵，就说离页已经睡了。”
　　“这个理由…也太…”花与鸣说。
　　离页的手放在了把手上。
　　咔嗒一声，门被打开，他走了出来。北宫雪重重拍了一下花与鸣的胳膊，骂道：“太什么？那你想一个。”
　　“靠！”花与鸣怒道。他骂完一抬眸，就见离页关上了门站在门口，扫了眼他们，视线移开落在“白苏”身上。他冷冷地睨着“白苏”，紧接着，抬手对“白苏”打出一道灵力。
　　花与鸣和北宫雪齐道：“离页！你疯了！”
　　离页打出的灵力太过强盛，“白苏”极力躲闪，肩膀仍被刺穿，地上顷刻间变得焦黑，“白苏”捂着肩膀抬起冷漠的眼，沉声道：“离页！”
　　离页威胁道：“再要靠近别怪我废了你！”
　　花与鸣和北宫雪这才发觉事情不对劲，离页身边一人一个，都搭着他胳膊，问：“她不是你娘啊！”
　　离页头也不回，“不是。”说完抬手，弹了弹胳膊上的水。
　　北宫雪和花与鸣扫了眼他的动作，他俩齐齐地放下手，看了离页侧脸一眼，“靠，穷干净！”
　　“你到底是谁？”
　　“白苏”冷笑一声——那声音比之前粗犷了很多，而且低沉，那俨然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一道刺眼的白光过后，“白苏”现了真身——明月七。
　　离页瞳孔骤缩，“是你！”
　　北宫雪花与鸣蹙眉。
　　明月七哼笑一声，“你还记得我，离页。”
　　“你怎么知道我娘的，她在哪儿？！”离页额头的青筋暴起。
　　明月七淡然道：“她在家，我们可不会滥杀无辜也不会绑她。”他顿了顿说，“我今天来，是想请你回去的，这次的事情你不能参与，否则，你的家族会被你连累！”
　　北宫雪反应过来怼道：“人家娘都不管，你们操的哪门子心！”
　　离页坚定道：“我不会回去的，当年袭击幽蒙谷的除了他，还有谁？是何方邪祟？！”
　　七年前血柯还没有被放出，那群惧怕阳光的有形之物就不是它或是它手下的恶鬼而非同类。
　　花与鸣和北宫雪齐齐扭头看他。
　　“我不知道。”明月七很真诚地说——其实，是在撒谎。
　　“他们和你们不是一伙人？”离页飞快地蹙了一下眉，漠然片刻，问，“如果不是，那他会眼睁睁地看着命轴被撕毁？”
　　廖吾不是要命轴么，是不会看着它被毁而无动于衷的。
　　“命轴被撕毁是意外，连他也觉得不可思议，我们是后面才到的，那个时候幽蒙谷已经乱了，后来，哼，忘了和你们说，柳云溪也是我们的人，是他向萧亭透露你带着命轴去了如境都。”
　　对面三人目瞪口呆：“！！”
　　“而他之所以知道命轴的所在，还有你，你的家族，都是因为萧亭。”
　　三人面面相觑，渐渐感觉有一股冷意慢慢爬上了背。
　　“还记得，萧亭回去改命吗？”明月七一脸淡然，好像在讲一个故事而不是诉说真相，他是旁观者，故事里的一切人或物都与他无关，“在昆仑山，她背着他的哥的尸体求神的时候，廖吾来了，是她将她的来历，告诉的他。”
　　他接着道：“离页，有没有感觉很奇妙，如果不是你，世界上根本没有人会知道你们一族的存在，也是因为你，命轴被毁幽蒙谷无数人死去，因果轮回，没有人能逃过命运的魔爪。”
　　死一般的寂静。
　　离页不断骤缩的瞳孔中，映着明月七冷静淡然自若的脸，明月七突然沉声道：“你们俩上辈子放出了血柯，这辈子血柯也与你们纠缠，你说，这是不是冥冥之中早就注定好的。”
　　他们居然连他和千池上辈子的事情也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离页不知道，他只知道……或许真是因为他才导致世人知道了他们一族及命轴的存在。
　　他垂了一下眼，心里觉得很乱。
　　但他又很坚定——他不会回去的。
　　明月七向前一步又道：“离页，你回去吧，这趟浑水你不该趟，和平要用战争来维护，而我们也终究不会有好下场。”
　　一番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说话了，他们静静地长久地看着对视。隔着一条幽长的走廊，谁都明白谁都没错，廖吾的计划是一场豪赌，用无数人的生命作为筹码的豪赌，而千池就是明白他的计划根本就是天方夜谭，所以才不肯与廖吾结盟。谁都明白他们终究会站在彼此的对立面。
　　像听闻过的很多故事一样，最锋利的刀刃常常对准了最亲最信任的人。
　　一场互相的背叛与自相残杀，千年万年都在不同的人群里发生，从未改变。
　　隔了很久，北宫雪弱弱地对离页说：“离页，你要不然就回去吧。”
　　花与鸣看了她一眼。
　　离页却道：“一群凡夫俗子，靠一个神的引路就妄想瓦解天道是不可能的事情，你们明明知道结局的，不要再执迷不悟了，收手吧。”
　　明月七的眼睛坚定得如同天上的太阳，每天都会从东方升起每天都会自西而落，“有志者事竟成，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离页垂了一下头，闭眼又睁开抬眸看他，“即使会拖累很多人？也在所不惜吗？”
　　明月七：“这是必须要付出的代价，而我们会尽可能保护他们的安全。”
　　离页长久地闭上了眼，沉声说：“收手吧，你们若再不收手，别怪我，今天在这儿先废了你！”
　　明月七：“说梦。”
　　“好。”离页说。
　　下一刻，离页重重一脚踏在地，周遭狂风骤起，如同上次一样，周身被蓝色气流裹挟着，气流中仿佛藏着无数把锋利的刀，竖着的刀在气流中横过来，刀尖对着明月七，顷刻间万刀齐发。
　　明月七瞳孔骤缩，瞬间车轮向后翻过，刀深深扎进地板中，离页在刀雨中持剑向他飞身而来！
　　长剑已竖在眉间，唰然一横，锃亮剑身映出他锋利眉眼，低声道：“朱颜辞镜！”
　　下一刻，被猝然唤醒的“辞镜”剑魂爆出金芒，犹如为他披上了无坚不摧的铠甲，裹挟巨浪拦腰横斩，霎时间，明月七化作一缕轻烟从眼前消失。
　　离页一脸警戒，紧接着，整个医院开始摇晃，四面八方传来鬼哭。明月七当空出现，铿锵一声清响，一柄雪亮长剑直直对着离页的头颅就要崭下。
　　北宫雪，花与鸣高喝：“快躲开！”
　　然而这时已经迟了。离页只觉得磅礴杀气当头而至，年少多少次训练本能让他仓促发动，随即——锵！！
　　两剑重重相撞，气流狂掀四起，离页被明月七横扫出去！在被扫出去的瞬间，离页看见明月七重新持剑急冲了过来，看来他在桃源乡是在隐藏实力。
　　嘭的一声，离页砸塌了医院的大半面墙。花与鸣持剑而起，青光刺去，明月七却霎时消弭于无形，然后瞬间出现在墙边，对着刚落地垂头的离页高高举起了剑——
　　所有变故都发生在这闪电间。花与鸣和北宫雪从不同方向疾奔而来救人，然而却在同一时刻一同定在了原地。
　　因为离页在剑破空刺下的千钧一发之际，化作一滴晶莹的露水滴到了地上，顺着地板滚落到明月七后背，化作人形，顷刻间收剑，狠狠反折起明月七的胳膊，明月七的胳膊一声脆响，离页一掌劈落了他手里的剑，拽着他一只胳膊，转到他面前，封住了云门，鸠尾两大穴位。
　　明月七徒然跪地，离页隔空一掌对着他的脑袋拍下。瞬间，明月七好似被无形的可怕力量裹挟，他的脸从开始的愣怔到后来的惊恐只用了三秒。
　　离页一脸淡然道：“我说了，我会废了你。”
　　本以为是如此，然而变故再一次发生了。
　　一道极其刺眼的电光和一支裹着火光的利剑以雷霆万钧的势力从花与鸣身后传过来，带过来的气流引得离页惊恐，手中的灵力刹那间收回，电光打在了明月七头顶的墙上，带着火光的箭从耳边破风而来，他偏身又偏头，在空中划了一个漂亮的弧线，转到了一边。
　　刺痛和痒意在脸上蔓延，他站定，就看见应照时缓缓放下箭，和一脸淡定的应照兰站在走廊尽头。
　　头顶上的灯，忽明忽暗，所有人的脸上明暗相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