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期而至》乐已

41、怕吗

　　夏雪松跟着顾昔白走过去，两个人站在路灯的阴影里相顾无言。过了差不多有两分钟，顾昔白才开口。
　　“小燕姐他们可能看到了那个帖子。”
　　夏雪松没什么反应，依然沉默着没有说话。
　　“会不会影响你做家教？”顾昔白最担心的还是这个。
　　“我说过了，”夏雪松偏头看着顾昔白，柔声说，“别想那么多。”
　　虽然夏雪松对其他人对他的态度一直都表现的很淡然，但顾昔白就是感觉很慌。跟看到陆心被推进喷泉的时候一样的慌，跟听说林柔割腕的时候一样的慌。
　　虽然夏雪松说这事与他无关，但他还是没有办法不把这件事跟徐琳琳转学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刚刚那两分钟里，他转学过来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全部像跑马灯一样在他脑子里闪过。他把夏雪松从厕所里放出来，当天晚上夏雪松被堵在小巷里，夏雪松被撕了书，夏雪松还手了，夏雪松被处分，刘宇被处分。夏雪松被堵自己去帮忙，夏雪松肩膀挨了一酒瓶。他打了徐琳琳的跟班，摩托车被泼油漆，刘宇徐琳琳转学，夏雪松的性向被恶意曝光……
　　这么多的事情就是一串连锁反应，10月里的那天蝴蝶震动的翅膀，在今天早上形成了龙卷风。
　　夏雪松让他别想那么多，可是他真的没有办法不去想。如果不是他的出现，夏雪松需要面对的不过是刘宇和徐琳琳两个人，而现在……
　　“对不起，我……”
　　“顾昔白。”夏雪松打断了他，“这件事本来就在那里，就算没有你，它也在那里，你明白吗？”
　　顾昔白做了几个深呼吸，那种慌乱的情绪却丝毫没有减退。
　　“不要把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书的事情，打架的事情，还有这次的事情，都不是你的错，放松一点，好吗？”夏雪松又摸出一颗糖，直接剥开了喂给顾昔白。
　　也许是夏雪松的声音太温柔，也许是糖的甜味促进了多巴胺的分泌，顾昔白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夏雪松抬起手落在了顾昔白的发顶，轻轻地揉了揉。
　　“没事的，别担心。”
　　顾昔白靠着墙缓了一会儿，确定自己的情绪和呼吸都正常了才重新开口。
　　“你是，怎么知道的，你……”
　　夏雪松吐了口气，转身跟顾昔白并排靠着，“其实我不知道。”
　　“什么？”顾昔白觉得自己好像突然听不懂中文了。
　　“你是喜欢女生的吧？”夏雪松反问道。
　　“嗯。”顾昔白很轻的应了一声。
　　“你怎么知道你喜欢女生的？”夏雪松又问。
　　顾昔白顿了顿，他也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可能，某一天忽然觉得某个女生很漂亮……”
　　“我也差不多吧。”夏雪松说，“就是在听到别的男生讨论哪个女生长得漂亮身材好的时候，我脑子里闪过的是一个男人。”
　　顾昔白没出声，夏雪松接着说，“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我也没喜欢过谁。”
　　顾昔白眨了眨眼，“那徐琳琳怎么知道的？”
　　“她啊，”夏雪松抬起头望着黑沉沉的夜空，“有一次她去网吧找我，正好看到我在看同性恋相关的东西。”
　　“那她是因为这个才……”顾昔白问。
　　“大概吧。”夏雪松说，“那时候她已经追了我两个多月，那天她给了我一巴掌，然后就跑了，应该很生气吧。”
　　“她没和别人说过？”顾昔白又问。
　　“应该没有。”夏雪松说。
　　顾昔白感觉自己的心脏又开始不正常颤抖，刚刚压下去的那股慌乱的感觉又再度席卷而来。
　　夏雪松感觉到顾昔白紊乱的呼吸，右手往旁边探了探，握住顾昔白的左手轻轻捏了捏。
　　“别想了，好吗？”
　　夏雪松的手依旧很凉，顾昔白回握住他，一点点把他的手指包进自己的掌中。
　　“你，怕吗？”
　　“怕。”夏雪松很干脆的承认了，他总是在这种特别现实的问题上表现得特别诚实。
　　“但是我管不了这么多，”夏雪松接着说，“我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浪费在其他人身上。”
　　“那为什么跟我说这些？”顾昔白目光低垂，睫毛颤抖不已。
　　“早上我说谢谢你，不只谢谢你的路见不平，更是谢谢你在知道了这些事之后还愿意站在这里。”
　　你就像一束光，照进我黑暗的世界，一如你眼中倒映的灯火，温暖又明亮。如果从未拥有过，那我便不会奢求，只是，一旦见识过光明，便无法再忍受黑暗。
　　我怕的，不是别人怎么对我，也不是别人怎么看我。我怕的，是这束光刚刚亮起就要熄灭了……
　　夏雪松垂下眼，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声音说，“短暂的拥有，是奖励还是惩罚？”
　　“什么？”夏雪松梦呓一般的说话声音太轻，顾昔白没有听清。
　　“没什么。”夏雪松把手从顾昔白的手里抽出来，背在身后用自己的左手握住了右手，“回去吧，小心着凉。”
　　两个人从巷子口出来，一抬头就看到梁小燕正在学思培优门前来回乱转，两人对视一眼小跑着赶了过去。
　　走到近前，夏雪松叫了一声，“小燕姐。”
　　梁小燕回头看见是他们，双手合十做了个参拜的动作，“谢天谢地可算等到你们了，一个两个电话都打不通你们真是想急死我！”
　　梁小燕一边说着话一边把两人往旁边带，“过来过来。”
　　“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两人被梁小燕带着远离学思培优的门口，完全不明所以。
　　刚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的梁小燕这会儿又开始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一看她这个样子两人也差不多猜到是什么事了。
　　夏雪松看了一眼顾昔白，“小燕姐，说吧。”
　　梁小燕也看了一眼顾昔白，“顾昔白，你要不……”
　　“小燕姐，”夏雪松打断了她，“没事，他可以听。”
　　梁小燕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变，“你们……”
　　“我们没什么，只是我觉得没有什么事是不能说的秘密。”夏雪松说的很平静，顾昔白和梁小燕却都感觉到心头一跳。
　　“里面有两个家长，听到了，”梁小燕组织了一下语言才接着说，“听到了一些谣言，要换老师，现在情绪有点激动。华哥在里面正在安抚他们，他让我出来拦着你们，先别回去。”
　　顾昔白急了，转身就要走，“我去和他们说！”
　　夏雪松一伸手拉住顾昔白的胳膊，梁小燕也侧身挡在前面。
　　“小祖宗你就别去添乱了，这会儿说什么他们都不会听的。”
　　顾昔白一抬手指着学思培优的方向，“那就让他们这么闹？他也是受害者啊！”
　　“缓一缓，”梁小燕拍了拍顾昔白的胳膊，把他的手压了下去，“先缓一缓，让华哥去处理吧。”
　　“我想骂人，可以吗？”顾昔白气的脸都红了。
　　“先别急着骂，”梁小燕说，“雪松钥匙给我，我帮你把书包拿出来，今天先回去吧。”
　　“麻烦你了小燕姐。”夏雪松掏出储物柜钥匙递给梁小燕，“帮我跟华哥道个歉，这件事我会想办法处理的。”
　　梁小燕拍了拍夏雪松的胳膊，拿着钥匙进屋去了。
　　顾昔白看着夏雪松，“你不是说不会影响你做家教吗？我就知道会这样！妈的，这叫什么事！”
　　“我只是让你别想太多。”夏雪松说，“这边不行了就换一家，打个工而已，去哪都能打。”
　　“操！”顾昔白还是很生气，转身踢了一脚，把地面上还没被踩实的轻雪激的飞起又落下，在地面上铺成了一个扇形的浅淡痕迹。
　　梁小燕很快就出来了，一手拿着夏雪松的书包，一手拿着手机还在打电话。
　　“真的是谣言，我们也是受害者啊。是是是，已经报警了。对，诽谤罪。会让他们赔偿的……”
　　梁小燕挂断电话，把书包递给夏雪松，示意他们快点走，生怕被里面的几个家长看到了要出来闹他们。
　　他们刚走出去没几步，梁小燕又叫了他们一声，“雪松。”
　　两人停步回头，梁小燕走了过来，犹豫了一下才说：“雪松，这两天你还是先别过来了，补课尽量去学生家里，等华哥处理好了我跟你说。”
　　夏雪松看起来比梁小燕要镇定的多，“小燕姐，他们要换老师就换吧，我没关系的。给你们添麻烦了，实在抱歉。”
　　“别这么说，”梁小燕叹了口气，“要不是华哥磨着你要你来挂名，也就不会有今天的事了。再说这边不少学生都是冲着你联考第一的名头来的，华哥还指着你这块活招牌给他拉生源呢。放心吧，他肯定能处理好的。”
　　夏雪松把换号码的事跟梁小燕说了，“谢谢小燕姐，帮我也谢谢华哥。”
　　梁小燕也笑了笑，“去吧，等我消息。”
　　梁小燕回去了，顾昔白问夏雪松，“现在去哪？”
　　“嗯。”夏雪松嗯了一声。
　　“嗯？”顾昔白看着夏雪松，“嗯是什么意思？”
　　“我去酒吧，”夏雪松说，“你回去吧，不早了。”
　　“我可以跟你去吗？”顾昔白声音很小，他这话说出来自己都觉得羞耻，太粘人了。
　　“未成年人禁止进酒吧。”夏雪松说。
　　顾昔白一口气被噎在嗓子眼，夏雪松扯了扯嘴角，又补充一句，“不过我可以带你走个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