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困旧事,惑故人 ...


  •   点燃灯烛,槿棠一笔一划的写在纸上,这段时间里她所知道在淙朝发生的一切。

      独特研制的墨,不过一会儿的时间,满满几页的字迹随着写,渐渐‘消失’。

      已经写出来的那些都无关紧要,今日发生的才最精彩。槿棠作为始作俑者,在江雨曦修剪枝丫的时候‘无意’间透露,俞丞屹找完江安乐后,在宫中便没再见过他,同时又讨论起西北战事吃紧。

      果然,江雨曦把这两件事串联在一起,竟然当场摔碎了她一直精心养着的枯树苗。

      收拾那丑陋的,从未发过芽的枯枝残骸的时候,槿棠心里得意极了,可以说,江雨曦越失意她就越痛快。

      邀功一般,将过程细细描述,此时只恨书文不能成画,不然她定要主人好好看看,他心中属意女子的难堪模样。

      这般女子怎可与主人相配?

      力度没控制好,笔触怼在信纸上,一滴黑墨晕染开。即便只差几字,槿棠也丝毫没有犹豫,将它扔到火苗上,几秒钟便化为灰烬。

      太的多事情,太多的字……过度疲累的手开始发颤,槿棠硬撑着让字迹工整,她知道主人厌烦一切凌乱无序的事物。

      躺在地上时,所有信件都一一平压过了边角,用丝线系绑好。

      槿棠望向房梁,千百里地之外,此时的主人会做什么呢?会不会想到永嘉这里的亥时……她蜷缩住身子,将头深埋。

      …………

      深夜,殿内熄了灯,只有皎洁的月光从外透进来。

      江雨曦侧躺在床上,俞丞屹从背后环着她,无人说话。

      穆敛刚才来报的情况,让两人始料未及。半年来,为数不多的宁静时刻,却莫名让俞丞屹有种后怕的感觉。

      且不说因为这个变故让后面的计划难以实施,光是想到此等危险的人,日夜伴在江雨曦身边就让俞丞屹接受不了。

      想到这里,俞丞屹只得抱得更紧。哪怕知道这样亲密的举动,可能被重新返回来的槿棠发现,那他也想抱着她。

      “不去郅国。”俞丞屹用胳膊撑起身子。

      感受到身后宽厚温热的臂膀与自己拉开距离,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江雨曦疑惑的翻过身,看向俞丞屹“怎么了?”

      俞丞屹没有回答,只是执拗的看着两人搭在一起的指尖。

      意识到他说的是两月后出兵的郅国战事,江雨曦直接盘腿坐在床上,掰过他的头让俞丞屹看着自己,一脸认真的问道“到底怎么了?都…都已经撑到现在了。”

      “不是说了,我们一起……”

      那眼神中满溢出的委屈之意俞丞屹怎能没所察觉,但此刻,江雨曦没有说出口的话,被俞丞屹一个沉重的吻封在了唇齿间。

      抬手扶在江雨曦的脑后,双唇紧贴,欺身向前似乎是要将人融入骨血那般,紧紧抱住她柔软的腰身。

      难舍难分,极致厮磨着,不断汲取其中的甘甜。

      如果说江雨曦是被他引领着跳脱到了戏外,那俞丞屹就是难以自渡的被戏迷住了双眼。

      他甚至不敢去回忆,从自己口中说出的刺骨之言,对自己爱人的冷漠与嘲讽。

      计划里的虚假争吵,现实中的近身凶险,这是第一次让俞丞屹切实的对未来感到恐惧。

      是自己的轻心,没在第一时间意识到,别有目的安插的人,即便手段再拙劣,也绝不可能是等闲之辈。

      香炉里燃的是内务供的奢靡暖香,缥缈的浓香沾挂在衣带上,可俞丞屹现在只能闻得到清雅的气味。

      在他的记忆中,这熟悉的香气似乎是江雨曦自小便独有的。经久不散萦绕在鼻尖,心头。

      淡淡的芬芳气息让他慢慢平静,唇间极具侵略的动作逐渐放缓,一下一下变成轻柔缠绵。

      江雨曦从一开始的惊异到后面的了然,自己便也沉浸在这个不算甜蜜的吻中。

      从上掺进二人这个绵长亲吻里的,是俞丞屹眼角滴下的泪水。

      淡淡的咸涩。

      江雨曦伸手摸着他的后颈,像是在安抚小兽那般,小声“哭什么?”

      失笑“怎的还和小时候一样。”

      难得俞丞屹没有第一时间羞红着脸反驳,江雨曦抬起头看向他,就这样直直闯入了足以让人心颤的眼神中。

      平日里,在外一双变幻莫测让人看不透的眼睛,现在却红着眼眶被泪浸得潮湿的,专注的盯着江雨曦“宫里万分凶险,槿棠现在更是威胁,我…”

      江雨曦抬手轻轻理着俞丞屹散到额前的几小缕头发,淡笑“淑贵妃那里我还能应付,槿棠要是想动手的话,我活不到现在。”

      “松昀,郅国不可不去。那么多的百姓还在水深火热里过生活,我们不能让他们等太久。”

      是了,他们一开始做这些就是为了这个。

      解百姓困苦。

      俞丞屹大梦初醒般的闪了闪眼眸,调整自己的情绪,叹出一口气后,大手覆上江雨曦放在他唇上的手,握着放下。

      “雨曦,接下来,我们当如何做。”

      看着俞丞屹的眼睛,江雨曦会心一笑。 “且容我再好好想想。”

      “…现在我只想好好抱抱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就落入了温暖怀抱,下巴搁置在俞丞屹的肩上,全身心的放松,江雨曦满足的闭上眼深吸了一口他身上的清冷松香。

      微微侧头柔声“我会一直在的,和你一起,直至身死。” 俞丞屹听不得这样的话,蹙着眉头小声“不要身死。”

      似乎努着嘴说出的这一小句,不用看都能想到他别扭的神情,江雨曦笑弯了眼,拍了拍他的背“好~不说。”

      江雨曦知道,俞丞屹的顾虑和不安很大部分都是因为她。

      虽不似俞丞屹表现得那般明显,可江雨曦的心里其实也在担心,所以这句话既说给他,也说给自己。

      不管怎么样,以后的发展如何,两个人绝不会是形单影只,孤立无援的,他们有对方在。

      不用多直白的表达,极尽平淡却也胜过世间的一切情话,其中意味也只有他们两人能体会。

      “我同你一起。”

      永远太久长,一起,今时,明日,月月年年。

      是心意相通的爱人,更是并肩而行的同僚。

      …………

      紧密相拥,或许真的是累极了,又或许这个拥抱太暖了,江雨曦埋在俞丞屹的颈间沉沉睡了过去。

      一束冷光打在她洁净的脸上,莹白肤色,嫣红嘴唇,落在俞丞屹眼中,便是这世间绝美。

      只是,眼下那淡淡的乌青,让俞丞屹心疼不已。想要触碰又怕扰了江雨曦的安稳睡梦,已经抬起的手又停下,轻缓的放在床边,望着她,目光里已吻过她每一处脸颊。

      只怪自己的特殊身份引人注目,诸多繁琐事宜,全部压在江雨曦的身上。想来,他的妻子这段日子并不好过。

      俞丞屹对朝堂之上尔虞吾诈深有体会,但明面上的针锋相对总好过暗处的致命打击。

      淙朝宫里盘根错节,与之相比只会更甚。

      淑贵妃‘慈悲’名号贯彻淙朝,实则一人独揽宫权十余载,手上人命无法计量,其中就包括俞丞屹的生母崔沐苒。

      明明是皇子生母,可偏是个不从流不谄媚的清冷之人,虽长相娴静宜人但并无出彩。不知何处招惹到,当时封号还是颖嫔的淑贵妃,死得不清不楚。

      那时已经被送往永嘉的俞丞屹,在崔沐苒入葬半年后才得知这一悲讯。

      死前是宫里的萍贵人,死后不过追封了一级,谥号都没有一个。

      数封泣血写出的控诉信件石沉大海,是啊,他的父亲最爱颖嫔,而他不过是一个被遗弃的棋子,谁会在意呢。

      崔沐苒生前本就是族里为保稳地位献奉的‘物品’,死后更是无人在意。

      命苦之人,荒唐一生。

      母子先是生离再是死别。

      最后一封信里母亲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今生无缘,儿,我们来世再续。”

      怎能不恨,怎能不怨。是江雨曦最后将他从深渊中拉了上来。

      母亲没了,现在雨曦就是俞丞屹心里,除了妹妹以外,在这世间唯二至亲。

      淑贵妃从他们三人进宫,设下的一个个局,俞丞屹不便露面,安乐又藏在暗处,所以大多靠江雨曦一人。

      不知礼数,娇蛮任性,如此跋扈形象,是护她。

      可……俞丞屹看着此刻睡得憨甜的江雨曦。

      这样的日子何时才能结束,他与她又何时能真正的站在一起,没人知道答案。

      …………

      清晨的第一缕暖光照进殿内,江雨曦缓缓睁眼,近日来的一身疲乏,经此一觉减褪了不少。

      掀开薄被坐起身,看到枕边多出的那两个小玩意儿,兀自笑出声来。

      拿起折得栩栩如生的纸蝴蝶,仔细端详。是用她梳妆台上的胭脂花片折成的,放在指尖上多多少少也被染上了些许颜色。

      从床头的暗格里拿出一个大檀木盒子,里面有着各种各样的精巧制物,灯笼,蝴蝶,海棠花,全部出自俞丞屹之手。不过单独隔出来的一处,里面是平平无奇的扁平石头。

      这个可谓是现在想起,还让某人隐隐作痛的‘罪魁祸首’,当然,也是俞丞屹自己磨蹭着,从怀里拿出来让江雨曦收到这盒中的。

      支支吾吾“咳…就是,我觉得它很有寓意。”

      原先的恣意少年郎如今愈发沉稳,可始终没变的,也最弥足珍贵的,是他那纯洁心意。

      “…小孩子嘛,还用这个哄我。” 话是这样说,可江雨曦脸上的甜蜜不减分毫,轻轻的放在盒中。

      她啊,自始至终喜欢得紧。

      殿门被推开,一行婢女鱼贯而入,槿棠背着光从正中走进,隔着屏风“姑娘,该梳洗打扮了,今日是去淑贵妃娘娘那儿请安的日子。”

      “知道了。”江雨曦应声,随后便是任人摆布。

      看着镜中艳容貌美的女子,江雨曦不由得从心底升起压力,抬手止住婢女还要再描一遍眉的动作“可以了,今日不必太过浓重。”

      走出殿门,明媚的阳光让她头上的金饰与衣裙上的金线一齐闪耀,不知是被这光还是被自己晃的,江雨曦不适应得眯了眯眼睛。

      新的一天开始了,藏在袖中的手指轻捻,那纸蝴蝶残存的胭脂粉末,让她步伐笃定。

      一步一步走向淑贵妃的宜福宫。

      …………

      永嘉,乾明殿内,男子慵懒的坐书案之前,低着头专心的看向手中放在烛火之上逐渐显字的信件。

      青天白日下,他的长发随意散在身后,白纱染墨色长袍披在纤瘦的身上,眉眼俊美,上扬的嘴角昭示着他的好心情。

      温润如玉,极具迷惑性的长相,配上阴险狠厉的心肠,这是永嘉现在真正的皇帝,萧谨良。

      “主人,亥时在信中希望主人能为她解惑,好让她能更好的执行下面的任务。”

      正看得入神,这种事情也要报上来,让他不免心烦,萧谨良头都没抬一下“她该知道的,不会少了她。”

      戌时称是,又低下头看向槿棠连夜传来的成摞的纸张。

      萧谨良手中那几页,是挑选出来,写了有关江雨曦的信件。实话讲,他根本就不关心淙朝的任何东西。

      派槿棠过去,一是为了照顾初去异乡的江雨曦,二……则是为了自己的私心,他不能失她音讯。

      可坐在现在的位置,仿佛这一切在他人眼中,理所当然的都变成了‘雄心勃勃’。

      萧谨良不甚在意也不屑去解释,他只管做自己想做的。如此远远‘窥视’,萧谨良心里已然满足。

      虽然,信件里的描述自然不能面面俱到,但奈何现在只能从这些信里去看她,每每看到俞丞屹对江雨曦情意的视若无睹,他就不可控制的怒火中烧。

      那样好的姌姝,他的月亮,哪能被如此对待。

      亥时,也就是槿棠,她笔下江雨曦被俞丞屹逼得狼狈,在淙朝宫里更是横行霸道,俗昧至极,可萧谨良自知是了解江雨曦的,所以只当做那些是亥时的自作聪明。

      毕竟,亥时的小心思很明显,从永嘉的一举一动,再到自荐去江雨曦身边。

      萧谨良早就看出,她对自己的痴心。这也正是他要的,只有这样,像亥时这种人,才会心甘情愿为他所用,让他不费吹灰之力,便多了一个衷心死侍。

      也是因为这份心思,萧谨良才允了亥时近身江雨曦,他需要姌姝身边的那人,完全听从他,甚至信仰他。

      可要说,那是真的爱吗?萧谨良不这么认为,毕竟长在那种畸形的环境里,她连情感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最近信里的内容,他敏锐的察觉到了亥时蠢蠢欲动的杀心。果然,血性的畜生就是改不了骨子里的卑劣。

      但就算是出自私心将姌姝写得不堪,那信中的俞丞屹,亥时不能杜撰,她也不敢杜撰。

      为何?

      信息太过乱套了,萧谨良认知的所有事情仿佛颠覆了一般……

      俞丞屹!

      当初在永嘉的时候,不是那般护着她的吗?不是明明自顾不暇还陪着她吗!

      不是当着他的面,当着永嘉皇室的面……怎么现在变化如此之大,付翎佩又何时成了他的心中所念?

      虽然不知道他的姌姝可曾后悔,但是萧谨良确实后悔了,不该信了他,也不该放她走。

      想到江雨曦,萧谨良墨黑的眼眸暗暗翻涌,像是死寂良久的湖水重新泛起涟漪。

      将姌姝接回来的事,更要加快进程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