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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兰因(一) ...

  •   他悠悠转醒,瞧见天光大亮,刚想起床,却发现榻边趴着一个小童子。童子被他的动作惊醒,抬起一张圆圆的小脸,眉间丹砂衬得肤色如玉:“师尊,你终于醒了!”语罢不待他说些什么,便跑出门去“大师伯二师叔”地喊人。
      他思绪有些乱,脑子好像一片空白,又似乎有着许多杂七杂八的记忆。譬如此时,他觉得童子喊他“师尊”很是怪异,他身边的人平常不是这样唤他的;又觉得除了这声“师尊”没有其他称谓适合他,他似乎被这样尊称了很久。
      因此他只能低声嘟囔道:“什么‘师尊’,我明明叫温……”
      门口急急忙忙飞奔来一群人,最前一人仙风道骨,坐在榻边帮他诊起脉来,又望闻问切好一阵子才松了口气似的说道:“总算是醒来了。你今日若是再不醒来,我们就商量着把你这一峰仅有的几件法器卖了补贴门派用度呢。”
      话音刚落,后头又有一个青年直扑向他:“师兄!我对不起你!我当初就不该贪图那俩瓜子钱,使你身陷囹圄啊!”
      “?”
      众人看他迷茫的样子,脸色各异地面面相觑。
      “师兄不会……撞到头傻了吧?”青年猜测道。
      诊脉那人暴起向青年挥起拳头:“你这个臭小子,干什么贪那两个小钱!这下好了,苍鸾第一剑修成了傻子,仙盟大比我们押谁去啊!”
      青年虽然左躲右闪仍然躲不过他的攻击:“掌门师兄莫气!我立马改练剑法,实在不行我还可以卖身!”
      “这损失的银子把你和那赌坊共同抵押给符玉楼都不够!”
      你俩到底谁更贪财啊?他默默吐槽。
      眼看着二人的打斗要把这房子的屋顶都掀了,他转头看向旁边冷冷站立着的清秀女子,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请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女子向他简单陈述了事情的起因经过,他这才了解到原来是半月前他与青年共同下山除魔卫道,返程途中青年误入赌坊,又受人激将把赌注搞得越来越大,因为修仙界规定不能用灵力伤害平民,到头来被下了套输钱不说还被七八个壮汉围起来暴打,他上前帮忙无意中踩到了地上的瓜皮,脑袋磕到桌角,鲜血四溅,昏迷了过去。
      真是神仙也挡不住的脚底一滑。
      “赵翀,你快从那价值二十两银子的博古架后面出来,我不想打坏它!”
      青年闻言又往博古架背后挪了两步。
      他朝僵持的两人看去,只见年轻的那个长发扎成马尾高高束起,剑眉星目,眉宇间是止不住的英气(虽然现在瑟缩在角落里),稍年长的那人仪表庄严大方,正怒目而视着青年。
      他心里一激灵。
      应该只是巧合吧。
      可他的脑子又实在很混乱,试探性地朝女子喊道:“霍玉蘅?”
      霍玉蘅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他霎时瞪大了眼睛,惊慌犹如利剑插进了身体,喉咙似乎也被扼住,叫他过了很久才发出声音:“......吴久忧?赵翀?”
      二人立刻停下了动作:“师弟(师兄),你没傻啊!”
      “这里是苍鸾派?!”看见他们点头,他的胸膛里仿佛骤然产生了一个黑洞,将所有的情绪都吸食得一干二净,空留下一颗心不安地砰砰跳着。扫了一眼众人,他颤抖地举起手指指了指自己:“......我是褚嶦?”
      吴久忧一把将他搂进怀里:“还好师弟你没傻,不然全门派少了一项重要收入,以后都不知道怎么过活了!”赵翀也过来哭喊道:“呜呜呜,还好师兄你没傻,不然我就要被掌门师兄抵押给符玉楼当牛做马,没准还要做小倌挣钱了!”一时间两人的感慨和哭嚎夹杂在一起,房间里又一阵嘈杂。
      他却好像是没听见,被吴久忧搂着没动,脸色反倒是越加苍白,全身都颤抖了起来。
      注意到他的异样,吴久忧抓住他的手想要诊脉,又想到霍玉蘅医术最为精湛,示意师妹来看看情况,反倒被他挣脱开,带些难明的情绪催促道:“我想静静。”
      赵翀以为是他们的吵闹打扰了他的清静休养,又想到病人初愈确实不能过多打扰,遂扯了扯吴久忧的衣袖,给了个“离开”的眼神。吴久忧不疑有他,嘱咐了几句就离开了房间,等到霍玉蘅最后离开关上了房门,房内又只剩下他一人。
      屋外松涛阵阵,摇摆起伏的林子远望去就像起了一层又一层海浪;清风徐徐吹拂,帘帐轻柔地拂动。
      他走到镜子前,看清了镜中的容貌,觉得自己在做一场梦。
      苍鸾派,贵为仙盟创始五大门派之一却生活拮据平常降妖除魔补贴家用偶尔靠仙盟大比挣点小钱的古老门派,虽然排名常年落后,却出了一位对剑法造诣极深的修士。
      修士叫做褚嶦,但令他印象深刻的不仅是褚嶦堪称剑道宗师的身份,更TM是因为他是花花文学城著名限制级纯爱小说《**徒弟***师尊》里的师尊!一个表面温和儒雅实际上阴狠变态,对新收的徒弟干出了许多惨无人道的事,最后被成为魔尊的徒弟这样那样又那样这样的大美人师尊!
      他,温适眠,二十一世纪某知名大厂的社畜,在上班路上遭遇车祸,灵魂进了书里!
      不要问一个直男为什么看这种小说,问就是被老是一脸姨母笑的女同事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天哪!我居然穿书了!怎么办怎么办?!哎,不过这大美人长得是真不错。他对着镜子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要□□了啊!
      他心里疯狂地哀嚎着,慌张地跑向门外。门外站着刚刚的侍应小童,扎着两个小鬏,脸白白嫩嫩的,此刻正愣愣地看着他。对上他的目光,温适眠,不,该叫做褚嶦了,整理了自己的表情,尽力压下惊慌的神态:“现在是哪一年?”
      小童被嘱咐过褚嶦磕到脑袋的事了,并没有疑惑,而是快速答道:“天元十一年了。”
      天元十一年?他回忆了一下原著的内容,想起故事是从天元二十年开始的,原本颠沛流离的男主现在应该还是家庭美满的童年时候,还来得及改变男主的命运,改变了他的命运,也就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了。
      他抬头望向天空,此时天朗气清,骄阳高悬,云彩像是绸缎上重工绣下的大朵大朵的花,站在这一方空间,好像一切都变得寥廓而渺远。
      ————
      褚嶦在师兄弟“你千万不要傻啊”的细心照顾下休养了两个月,便胡乱编了个理由下山了。他原本不想这么早去寻找男主,只是一想到书中那些十八岁以下禁止观看的情节就浑身难受,为着往后的命运惴惴不安起来,于是决定先下手为强。
      原著开始于男主入门以后,对男主过去经历的描述是一段插叙,只说他出身于庆州茯郡的一个富商之家,生活幸福,十岁那年的正月出门参加庙会,回来就发现家里被魔族灭门了,流浪了一段时间,最终走投无路,就近拜入了苍鸾派。
      至于为什么被灭门,书里则一笔带过,毕竟重点并不在这里,而在于男主卖惨赢得同情之后的一大段堪比加长林肯的豪车里。
      褚嶦对改变命运已经有了详细的计划,第一步,就是保护好男主和他的家庭,免得他日后家破人亡走上求仙之路。
      他靠着对书中内容的回忆兜兜转转到达茯郡时,郡里正在办庙会,各路商贩和剧团云集,路边尽是缤纷的表演和五彩斑斓的摊位,喝彩声和叫卖声交织一片,不绝于耳。褚嶦新奇地四下张望,怀里突然一重,冲进一个小孩来。
      那小孩粉雕玉琢,是个六七岁的样貌,脸颊还带着些婴儿肥,眼珠子却是滴溜溜转,颇有些激灵狡猾之意。他撞了人也不道歉,做了个鬼脸,嬉皮笑脸地跑远了。
      褚嶦只当做寻常顽皮小孩,并没有介意任他离开了,又走了几条街,看到对正在寻找孩子的夫妇。他想着可能是刚刚那个小孩的父母,便给他们指了方向。往前走去,却发现又出现了几对找孩子的夫妻。
      他这才发现一丝异样,有些惴惴不安起来。热闹的人群、吸引眼球的表演、想挣脱开父母管束的顽皮孩童,实在利于人贩子作案。
      “澜儿!”此时正有寻不到孩子的妇人倚在丈夫怀中哭泣,而丈夫眉头深蹙,满脸愁容。
      他走上前去:“这位夫人可是在寻找孩子?在下不才,些须学过些小法术,烦请夫人将与孩子有关的东西交给在下,待在下施过法便可知道他的去处了。”
      妇人听了他的话既惊又疑,但孩子遍寻不得,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便将一件孩子玩闹时脱下的外衣给了他:“恳请仙君一定要找到我儿,那可是我的命根子啊!”
      褚嶦点头应下,在衣服上划了几道手势结印,转眼便有一只泛着银光的蝴蝶生出来,扑闪着翅膀向某个方向飞去。褚嶦立刻跟上,那对夫妇见了法术惊愕了一瞬后也快步赶来。
      蝴蝶吸引了不少人,其余找孩子的夫妇看见他们的样子也都疑虑地加入了队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人也好奇地跟了过来,是以找到人贩子时,原本藏匿孩童的简陋院子竟聚了几十个人。
      那四五个人贩子寡不敌众,三两下就被暴怒的人群打趴给移送去了官府。父母们慌忙拥进院中找自己的孩子,场面一时沸反盈天,尽是失而复得后的抽泣声。而孩子们却像木头似的,直直睁着眼睛,呆滞地站在原地。
      有些人发现了不对劲,冲褚嶦喊道:“仙君,你快过来看看,我儿子怎么没反应啊!”
      “我女儿也是,她好像看不见我一样!”
      “阿英你怎么了,我的阿英,呜呜呜……”
      “诸位稍安勿躁。”褚嶦仔细观察这群孩子,发现他们的眼睛都蒙了一层阴翳,雾蒙蒙的,他猜测他们或许是被幻术迷住看见了些有趣的玩意,才心甘情愿跟着人贩子走了。
      褚嶦右手结印,在他们的额头各自点了一点破去了幻术。孩子们这才清醒,看见周围陌生的环境,都害怕地哭出声来。
      原本将安静下去的院子又嘈杂起来。
      褚嶦欣慰地看着周围团聚的人群,唇角的笑意还未扬起又压了下去。
      为什么普通的凡人会使用幻术呢?
      “多谢恩公相助!”他回过神来,才发现众人痛哭流涕地齐齐向他下跪。
      他手足无措道:“诸位快快请起,这不过是举手之劳,最后还是要靠官府将恶人绳之以法。”
      “官府制裁恶人,但是是恩公你帮我们找到了孩子啊!”
      “是啊,若我儿丢了,我以后也不想活了。恩公拯救了我们全家!”
      “恩公,你担得起这份感谢。”
      “恩公,你若需什么帮助,尽管向我提。不然此恩此情,无以为报!”
      ……
      需要什么帮助?那还真有。
      “诸位,”褚嶦喊道,人群静了下来,一双双眼睛期待地望着他,“劳烦诸位指个路,慕府怎么走?”
      “啊?”人群又杂乱起来,似乎对他如此小的请求感到疑惑。
      “可是富商慕员外家?”
      “正是。”见有人认得路,褚嶦的眼睛亮了起来。
      “出门右转,过三条街,下了桥南边第三家便是。”
      “诶,你这不是绕远路嘛。出门直行一刻钟,过了鱼市就到了。”
      “鱼市内部太复杂,各条小道能将人绕晕过去,还是我给恩公领路吧!”
      忽然一道低沉的声音冲破了嘈杂,宛如一条小舟劈开巨浪:“不用那么麻烦,我就在这儿。”
      褚嶦寻声望去,发现是刚刚他搭过话的那对夫妇。目光向旁边扫去,那个孩子……不就是撞了他就跑的毛头小孩吗?
      他就是男主?
      想到了日后男主会与他发生的种种事,他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恰好小孩也在看他,杏仁状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带了几分凌厉之意,眼中却似盛了一泓澄澈秋水,隔着浓稠的夜色与褚嶦的视线相碰。
      “慕员外,慕夫人?”
      “恩公寻我们何事?”慕员外问道。
      褚嶦将他们一家拉到角落里,避开众人小声说道:“实不相瞒。慕员外,在下是专程为慕府而来的。”
      “为我家而来?”
      “是,”褚嶦深色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慕氏一族必定有血光之灾。”
      员外夫妇面面相觑,又是担心又是疑虑:“敢问您是何人,为何有此一说”?”
      褚嶦故作神秘的想捋胡须,摸到光洁的下巴时顿感尴尬,又装作自然地扯了扯上嘴唇粘着的山羊胡。此时忽然传来一声轻笑,原来是那孩子看穿了他的意图,正狡黠地望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眸在夜幕中像是浸了水葡萄,晶莹而温润。慕员外轻叱一声,拍了他的后脑勺,他便躲到大人的身后不言语了。
      “咳,我乃苍苍山苍苍洞吴泯散人,百年前受恩于慕家先人,数日前闭关时忽感一道灵光,算到慕氏一族有难,故此来相助,今日之事不就是力证吗?但此事算不得大事,员外切记我言,否则恐会酿成大祸。”
      褚嶦观察员外夫妇的脸色,料想他们有些动摇,开口胡诌道:“员外家大业大,富甲一方,却无奈遭人诅咒,天元十六年正月,您外出经商时被山贼杀害,令夫人悲痛难耐,肝肠寸断,追随您而去,只余小公子一人独自飘荡世间……”
      事关魔族,他不便细说,又想知道灭门一事有何内情,便随便编了个理由想引一引慕员外。
      “员外平日可与人结仇?尤其是……懂得些旁门左道的人?”
      “我素与人为善,怎么会沾上这等奇诡之事?!”
      员外夫妇脸变得煞白,慌忙求问破解之法,倒是慕元澜仍好奇地打量着他。褚嶦扶起他们:“二位莫慌,我既受恩,必定偿还。只消我在府上布下阵法,定时加固,到时自然可抵御灾祸。”
      慕家连连称谢,邀他去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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