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你的一味药》溪山债

1、蝴蝶翩跹

　　一如往日，天雷滚动，七月初七，福泽披身。
　　天界正往凡间源源不断下掷福息，若有幸运之人或善缘积满之人得此福息，就意味着他们死后无需再入地府受轮回之苦，仙缘笼罩，则飞升上界。
　　今日是天上人间的佳时，却不是小蝴蝶的。小蝴蝶已经许久没有花蜜可吸食了，花神娘娘不知受了什么伤，似乎辗转数月不见好，天上地下，不论是人界花园还是天界灵圃，各路花仙皆收敛灵力，再无花开。
　　花神娘娘是自己的伯乐，是自己的知音，自己能上天界，能在天界占得一席之地，少不了花神娘娘慧眼与灵力加持，花神娘娘待自己可谓是恩重如山。
　　可是花神娘娘到底怎么了呢？只听小兰儿说，花神娘娘回来那日，身负重伤，那血腥味都快弥漫到天君的碧凉宫了，灵圃众仙都急急忙忙起来，各位花仙姐姐也都死死守在花神娘娘寝宫内。
　　可是这么大的事天君不知情吗？花神娘娘位列天界十神之首，君不可一日无臣，更何况还是花神娘娘这样一个为天界有诸多贡献的上古遗神，小蝴蝶搞不懂天君在想什么。
　　想来自己只是个小小蝴蝶仙，搞不懂也正常。待自己飞升上仙之时或许就会懂了吧。小蝴蝶并不甘心只做一个花谢花落花间乱飞的小小蝴蝶，她既然已经成仙，虽说只是一个小小下仙，但她还要升上仙，她还要成神！
　　她想去看看，神的世界是怎样的？不就是努力修行嘛，小蝴蝶自认这不是困难。
　　可是当下就困难了，花神娘娘受伤，花仙姐姐们也不开花了，灵圃现在还剩的花蜜，根本不够喝的。
　　人间似乎还有些许。
　　然而私自下凡算违戒，小蝴蝶思来想去不敢实施这个想法，索性作罢。
　　天界戒律森严，但小仙在天上很少受束缚，除却密室重地，小蝴蝶每日都自由自在的在天界四处穿梭。
　　前日去了嫦娥的月宫，听玉兔说吴刚因举止轻浮被天君罚下天界，押入南蛮境地继续砍桂花树，只不过这次他没有法力了，只能靠凡人之躯、平凡之力抗住百年砍树的折磨。吴刚也不是第一次犯错了，却总屡教不改。小蝴蝶时常看到嫦娥落寞的身影，她在月亮上，却借不了月光言喻自己的寂寞。
　　昨日去了太白宫，太白仙君还在闭关，好生无趣。
　　今日就去司命君的司命宫吧，那里向来八卦横飞，时常有许多小仙在暗地里偷偷窥听，小蝴蝶更是其中首要惯犯。
　　司命宫今日倒是清静极了，小蝴蝶翩翩飞入，却不见以往的小飞虫，也不见常驻司命宫收集八卦的桃夭夭。桃夭夭可是自家本体在弱水池畔差点被突然暴起的弱水淹死都不为之所动的存在，今日怎么莫名消失了，很不对劲。
　　小蝴蝶原地打转了好一会儿，才壮起胆子扑哧扑哧飞向司命君的星月殿，还未到殿门口，小蝴蝶仿佛听到了有人在里头聊天，又有八卦听了！可惜桃夭夭和小飞虫不在，太可惜了。
　　小蝴蝶隐去身形，敛下气息，屏住声响，悄悄咪咪钻进门缝，一步一挪朝着传出话音的地方而去。
　　“雀族那老头儿向来心思刁钻，眼下窥得一星半点风吹草动就带着子女隐匿踪迹，躲到哪也无从察觉，留下一堆烂摊子，这不明摆着等天界给他擦屁股吗？”
　　“雀族暴动，他在其中没有一点推波助澜的作用我是不信的，左不过天君已经派我下界探查，想那雀主不会不识脸面还一直躲躲藏藏吧？”
　　“这还真不好说，本来太子殿下已经与那雀族公主定了婚约，那老头怕什么呢？结了亲难不成天君还会放任不管？天君可做不出这种墙头草的行径。”
　　哇！雀族暴动，好牛！
　　“唉雀族偏居南方，你此行一去，怕是每个十年五载的回不来吧？南方潮热，最是制约你法术了。不如去请天君收回成名，我替你去也不是不行。”
　　小蝴蝶听了好一会儿，只听出了司命君的声音，还有一个男声，温润如含玉君子，一尘不苟，利落干净，小蝴蝶没听出来是谁。
　　“这些暂且不说，小蝴蝶，你还要偷听多久？”一束金光摧眉折腰疾如闪电，伴着话语声蓦然就闪送到小蝴蝶面前。
　　“啊！浮屠金！司命大人您这是要我小命吗？”金光与小蝴蝶的脸只差分毫，小蝴蝶吓到现了原形，她这才看到，与司命君畅聊的是笔将军赤岭谣，自己曾见过笔将军与魔界大战，那身姿、那法术，真真是让一众天界之人望尘莫及。
　　小蝴蝶盯着笔将军都差点忘记自己刚刚小命不保的模样，她果断往前一扑，瞬时就滑跪到司命面前。
　　“大人我错了。”一句道歉掷地有声。
　　司命强压下的细碎笑声在小蝴蝶头顶慢慢汇集，成了一团硕大的哈哈哈，笔将军见此情此景，也不由笑出了声，他从未见过这般“不卑不亢”的人，何况是仙。
　　“咳咳，态度不错，可惜，你犯的是天戒。天有戒律，人有规定，奖罚分明，才能维持各地安宁祥和。所以，你知你犯得是哪一条吗？”司命咽下笑意，故作深沉的询问着。
　　小蝴蝶虽胆子小，但此情此景，她知还有挽回的余地。
　　“偷听犯戒，第三十五条曰：偷听者，断其舌，废其耳，囚于寒冰炼狱五百年。”小蝴蝶越说心里越发怵，司命向来对自己这样的小仙宽容和善，从不刁难，他身为天君一脉，却没有傲视群雄的优越感，在众小仙看来，司命就像个温柔的邻家大哥哥。
　　“可，可我什么也没听到啊！大人！大人何必使出浮屠金呢？若小仙殒命于浮屠金下，怕是连超生的机会都没有了呀大人！”这浮屠金是天君一脉自出生便携带的法宝，所到之处，所沾染者，不论神鬼，药石无医，佛陀难救。只是犯戒也用不着动用浮屠金吧？难不成今日的八卦另有隐情？
　　可是今日既被逮住，那无情铁律就不会放过自己了。
　　小蝴蝶一直颤颤栗栗跪伏在司命脚边，完全看不到上方二人间的异样表情交流。
　　“若让你将功补过呢？你可愿意？”这话一出，如听仙乐耳暂明，小蝴蝶快要激动到晕厥过去。寒冰炼狱五百年！自己何德何能还要去那“进修”一番，担不起担不起。
　　“我愿意，大人就是让我当牛做马在此侍奉您万年我也愿意！”小蝴蝶抬起头，试图用诚挚的目光感化司命。
　　司命偏过头去强忍笑意，又言：“无需如此，本司命向来廉洁，这司命宫也用不了这么些仙侍。”
　　“你要做的，只需提前下凡历劫即可。”
　　小蝴蝶一惊，一般下凡历劫通常是下仙飞升上仙、上仙飞升成神只前的历练，自己才入天界短短五百年，难道已经有资格参与上仙试炼了吗？
　　还是说，自己下凡能有助于司命？小蝴蝶猛地打消这个念头，小小仙子，对司命能有什么裨益，但是他为何会让自己下凡作为补过措施？上神的心思果然难以琢磨。
　　“你提前下凡，算是特例，须得你亲自作证，方能万事安然。”司命挥手间显现一块朱红色木牌，这是……命牌？
　　小蝴蝶心间恍惚，这就下凡了？可是花神娘娘伤还未痊愈，若是她有需要到自己的地方，而自己却不在灵圃好好守着该如何是好？
　　“司命大人，我能缓些时日么？”小蝴蝶有些战战兢兢的发问，她很害怕司命一个不高兴又使出浮屠金。
　　司命不言语，他只是俯视着腿侧快趴到地底的小蝴蝶，那深刻隽永的眼神仿佛要将小蝴蝶的血肉都剔出来。
　　“为了花神？”司命又恢复了漫不经心的口吻。
　　“她位居上神，你担忧有什么用？下仙之躯，杯水车薪，不足挂齿。”
　　陡然间，小蝴蝶突然觉得司命仿佛变了个模样，温润尔雅似乎只是他的伪装，此刻苍凉肃穆的眸底才是他内心的真正模样。
　　小蝴蝶自以为司命不同于其他天界仙，众仙无论官职地位大小他眼中无差别，他不会随意折辱微弱如泥土的小飞虫，也不会对桃夭夭视而不见，更不会肆意打压仙侍。
　　所以，小蝴蝶以为他是不同的。
　　“可是小蝴蝶，灵圃的花蜜已经不够你吸食了吧？若没有花蜜加持，你如何修习，如何提升法力，又能如何帮到花神呢？所以，下凡去吧。”恍然间，小蝴蝶还以为是阎王点卯，缥缈的语气，让她只觉司命果然是司命，轻轻松松把玩着他人的命运，一言一语定他人一生。
　　既如此，就算是为了花神娘娘，就下界走这一遭吧。毕竟……自己也打不过浮屠金。
　　“小蝴蝶，走之前在此处按下指印，以免日后麻烦。”司命又将命牌递了过来，小蝴蝶接到命牌的瞬间，指尖突然一阵莫名瑟缩。
　　司命看出了小蝴蝶的害怕，他又柔下声音说道：“七月初七，无事无碍。小蝴蝶此行入人间，定会万事顺意的。”语毕，司命朝着小蝴蝶伸出了手，一抹青色衣袖似春水顺着手腕流露出来，明澹安然，小蝴蝶突然仿佛又被给予了信心，想起花神娘娘，她不再害怕，反而充满了一腔热血。
　　“事情圆满，我在天界等你，小蝴蝶。”司命指尖清凉，点上小蝴蝶的额头瞬间消弭了她的灵息，灵光流转，蓦然间，小蝴蝶最后看见的脸，是清幽出尘，是日出东方，是被无限缩小直至消失不见的司命俊容，是司命澄澈眸眼间倒映出的前路未卜但充满好奇的自己。
　　愿百事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