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前夫他兄长》魏少侠

4、第3章

　　这时，宋嫣打破平静。

　　她贝齿咬唇，微红的眼眶似含满了无尽委屈，黯然的语气却如一把凌厉的锋刀：“母亲是父亲明媒正娶的嫡妻，这些年来府中上下皆由母亲操持打理，莫说功劳也有苦劳。怎还当不得姐姐一声母亲呢？”

　　宋宁捏着手绢擦了擦嘴角并不存在的茶泽，一副淡之若素恍若未闻的神情。

　　想用人伦礼教重创一个人，前提她得认。

　　显然，她并不吃这套。

　　诡异的沉默再次席来。

　　见对方如此明目张胆的无视自己，宋嫣深觉被人轻视，内心咬牙切齿，面上却一片通红，将泣不泣的竟要落下泪来。

　　“也罢，姐姐常年在外，怕是难与我等姊妹亲近。”

　　“是妹妹唐突了。”

　　她这话果然让宋义有了反应，没得冷眼瞥了一下宋宁，心觉此子在外长大果无章法，更加不喜起来。

　　宋宁实在不耐与这些人演戏，本想着大家得过且过息事宁人，既然上赶着找不痛快，那谁都别痛快了吧。

　　她敛起眼皮冷淡的扫了一眼众人，悠悠道：“我宋宁一生只有一位母亲，因不幸诞我而亡。记事以来，我便在菩萨跟前发了愿，要以身供佛为母超度，直到亡灵安息。”

　　说到安息，宋宁刻意看向萧氏，得见对方丝毫不为之所动。

　　果然心机深沉，常人难窥其心。

　　宋宁寒了声：“所以，夫人还请多加担待，非是我不愿唤您一声母亲，实乃这长生位怕是不好去硬挤。”

　　言外之意，跟个已故之人去争，就不怕老天认错了魂，先将你收了去？

　　这话说的难听，任萧氏再装笑脸也不好继续维持下去，不待她出口，一旁的宋义已然暴怒。

　　“住口！”

　　宋宁抬眸直逼他的视线豪不退让，父女二人首次交锋，电光火石间，恰如针尖对麦芒。

　　“混账东西！怎这般没有教养！”

　　宋宁不怒反笑：“并无人教养，还望父亲担待。”

　　“你！”

　　“嘭”的一声！

　　宋义一拍案几长身而起，指着宋宁怒道：“所以你这是心有怨念，怪本侯来了？”

　　宋宁起身微微一拜：“不敢，毕竟女儿能活到现在，已是父亲宽仁。”

　　一瞬间，厅内几乎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一个大喘气引火上身。

　　侯府上下，几曾见过如此盛怒的侯爷？

　　无论下人还是在坐的，此刻看宋宁的目光都吃惊不已，暗道此女莫是疯了不成？

　　这府里的，见了侯爷谁敢不敬，竟还敢公然叫板？

　　望着水火不容的父女俩，有眼色的下人已开始悄悄避退。

　　倒是宋嫣母女二人默默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目光中暗松一口气。

　　萧氏当初还担心宋宁与其母过分相似的容貌恐会引起宋义的恻隐之心，如今看来却是完全多虑了，如此甚好。

　　宋嫣先前同样担心，担心宋宁的出现会分走父亲的宠爱，现在看来定是绝无可能了。

　　而另一旁的宋子恒同样吃惊，吃惊于宋宁的胆大妄为，原本还想私下找个由头给其寻些苦头吃，眼下光景却让他偃旗息鼓了。

　　罢了，原来是个疯子。

　　坐在最远处的宋子安却是心思最简单的一个，他此刻最怕宋义突然将怒火加于他身，只低垂着脑袋状如鹌鹑，心下祈祷：“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宋义紧皱峰眉，冷冷的盯着坐下之女，虽面上盛怒，心中反而要平静很多。看到如此冥顽的宋宁，他有些犹疑，将此女嫁给皇室会不会给他带来祸患？

　　当萧氏自顾派人去接宋宁后他便知道，原来对方满口的答应竟是做着这般打算。他本想阻拦，可事后想想又觉也不无不可，便默认了此事。

　　但如今...再看下首那看似春风和平，实则满身戾气的少女，宋义有些拿不准了。

　　也罢，任她再是如何，约莫也就是这些年冷落在外心有怨念罢了，料她嫁了人，也会收敛很多。

　　宋义自信，宋宁不敢造次。

　　念此，他冷然道：“既如此，为父倒要管教管教了，自己去祠堂跪着，什么时候明白了，什么时候起。”

　　说罢，他一撩袖袍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一场会面，终因宋宁几句话不欢而散。

　　这个结果在所有人意料之外，不过也不重要，毕竟此番会面的目的还是达到了，从始至终他们的目的都只有一个，让宋宁替嫁。

　　目的达到，至于过程如何，有甚重要呢？

　　宋宁发现，当她不再是一个任人搓扁揉圆的唯诺之态时，大家相处起来倒是和谐简单许多，起码在后面的日子里，宋子恒倒是没上赶着找她的麻烦。

　　宫里的嬷嬷在两日后就住到了府上，每日朝食后，便开始教导宋宁宋嫣二人，因此宋宁在祠堂罚跪的日子也随之结束。

　　至于宫规学习，这些对上一世早已烂熟于心的宋宁来说，她甚至做的比嬷嬷还要标准，一相对比，宋嫣显然落了下乘，这一点无疑让众人吃了一惊，任她们想破了头也不明白，一个自小散养在外，心中既无君臣也无父子毫无礼教可言的粗鄙丫头，怎会对这些轻车驾熟的。

　　关于这一点，宋宁不免又想到当初刚入宫时，自己没少因为这些而受刁难，许是吃的苦头太多了，自己也就长了记性。

　　当年那钟离琰好似跟她有着几世宿仇，明知太后是个重规矩的人，还非要寻些由头让她往上面凑。自她入宫起，太后就从未给过她好脸色，几乎回回都是贴着热脸而去，再背着责罚狼狈而归。

　　什么罚跪抄经都算轻的，她记得有年酷暑太后犯了头疾，钟离琰命她寻一味名叫碧血藤的药物为太后侍疾。

　　这种寻药之事，随便派几个人都比她来的好用，钟离琰却非要她亲自去取，名曰以此表以孝心或能得上天垂怜，让太后早日康复。

　　宋宁知他满嘴鬼话，什么孝心需要这般？若这就能打动老天，你自己去岂不效用更大？不过是寻个由头刁难她罢了。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最终还是带着几人出了宫钻进了群山茂林之中。

　　那碧血藤喜湿阴之地，极难采寻，最终虽采回来了，她也为此付出了代价。在寻药过程中被一条窜出的毒蛇咬伤了小腿，令她整整昏迷三日才得转醒，最后毒解是解了又没彻底解，落了些许病根，极畏寒。

　　等一行人回了宫，她立刻将寻来的药给了太医院命其入药。

　　等她再次端着熬煮好的药准备献给太后时，却发现在她寻药的这段时日里宋嫣竟然入了宫，最要命的是，那天她看见宋嫣手里捧了一碗一模一样的药。

　　而当时钟离琰也立在宋嫣身旁，二人形影相携亲自服侍太后入药的一幕刺眼极了，那一刻，宋宁觉得自己也多余极了。

　　太后对始终跪拜在地的宋宁视而不见，也不叫她起身。她似乎很喜欢宋嫣，只拉着对方的手，如寻常人家的长辈，事无巨细的说了半天。

　　宋宁跪在不远处，恍惚听见什么有孕之类。她有些不敢置信的抬头，许是心底太过惊骇，一不留神将手里的药碗摔在了地上。

　　望着四处飞溅的满地汤药，太后勃然大怒，一气之下竟赐了她冰罚。

　　所谓冰罚，便是命人将一块二尺寒冰置于受罚者脚下，直到冰完整消融。

　　虽正值酷暑，然这种惩罚也过于残忍，何况还是对一女子？又更遑论宋宁当时恰有余毒在身。

　　待宋宁受完处罚，整个人也彻底倒下。不久后，钟离琰便以她殿前失仪又不慈不敬不孝之名，废了她的后位打入了冷宫。

　　又不久后，宋嫣怀有龙嗣的消息传出，一朝封后。

　　宋宁如今再回想起来，此事依旧如鲠在喉。

　　——

　　随着婚期的临近，侯府上下忙碌了许多，宫里的嬷嬷在半月后瞧着对宋宁已教无可教，便自请回了皇宫。

　　这事让萧氏母女二人又将其记恨了一笔，这种宫内教养嬷嬷亲自调教的机会本就不易得，没想到因为宋宁的关系提前结束了，另二人扼腕。

　　接下来的日子，宋宁彻底闲了下来。好在侯府并未限制她的自由，偶尔出府只需走个过场给萧氏禀报一声，那边多数不会刁难。

　　因而在宫里嬷嬷走后，宋宁隔三岔五便会出府走走。

　　一开始萧氏派的下人还会紧随其后，步步紧跟。但随着次数多了，发现她每次出去只流连于街道茶楼又或银楼首饰的铺子之间，众人戒心渐弱，随行的人也少了一二。

　　这天她照常一身青色男装示人，带着几个并不熟悉的小厮婢女来到一处茶楼，茗月轩。

　　宋宁只留一婢女贴身伺候，其余人便在楼外等候。

　　因着几日常来，楼里的伙计认出了她这位常客，不待吩咐便将其引进一处雅间。

　　“公子，今日吃什么茶？”小二笑脸嘻嘻。

　　宋宁想了想。

　　“ 凤髓吧。”

　　小二响亮的声音回道：“得嘞！”

　　“朝饮一壶朱凤髓, 暮餐八两黑龙肝。”

　　忽然，隔壁传来一男子声音，音韵铿锵，如金石相击，令人耳目一新。

　　“公子好雅兴啊。”那人又道。

　　闻得此声，宋宁嘴角扬了几分，目光在身侧婢女身上扫了一眼，其正一脸警惕望向那方。

　　“春燕，先才上楼我落了一物，去替我寻来。”

　　春燕一怔，不解道：“小...公...公子落了何物？”

　　宋宁垂首将目光扫向空空如也的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