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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1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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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相屋内之景宋宁不得而知,在她几乎以为自己就要入定的时候,终于听到一阵脚步声匆匆而来。
她顿时睁开双眸,起身寻声而望。便瞧见一身着浅蓝对襟长衫的女子从容走来,三十上下的年纪,素面清雅不施粉黛,一头乌发也只用一根简单的丝带束起,一时间有些拿不住此人是否就是那传闻中的苏姓山长。
“可是武安侯之女?”
来到近前,女子面露浅浅笑容,很是随和。
宋宁福身施礼:“正是小女。”
女子点头,探手示意:“坐,不必拘礼。”
她行至上首落座,对宋宁开门见山道:“我姓苏,名兰君,承公主厚爱,暂代书院山长一职。”
“前几日听人传信,你求了陛下入院一事,原我还在想你会何时来,想不到竟这般快,府里一切可都妥善?”
或许出于眼缘,宋宁对这位年岁长了一些的女子虽是初见却心生好感,她坐下身冲对方道:“劳山长挂念,一切都已妥当。”
“嗯,不错。”苏兰君点点头,望着二八年华的少女颇为感慨道:“如你般身份的贵女,倒是少有自请来此的,既然来了,以后便安心再此学习即可。每旬会休沐两日,届时也可还家。”
宋宁颔首:“多谢夫子指点。”
说罢,她将带来的名帖与束脩递与对方。
苏兰君示意一侧侍女将提篮接过,本人则道:“自古以来,世人对女子向学一事多有诟病,更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之言论。”她轻轻摇头,目露大不赞同之色:“吾以为此言甚谬,女子读书内可拓其心胸,外可助其生计。以家族兴荣来讲,女子在家为女,出嫁为妇,生子为母,有贤女然后有贤妇,有贤妇然后有贤母,有贤母则惠及子孙,此关乎家族兴荣长盛,怎能说是无才便是德?”
“是故,女子不学不能自养,无学则易心胸狭隘,致使家室不宁。”
这番道理宋宁冥冥中是有感触的,但从未如此深刻考究过,这一刻听完苏兰君的一番言论,如漫漫长夜中亮起的一盏明灯,她忽然就明白了长公主创立此院的初心。
这位女山长虽寥寥数语,却不可谓不大胆,她能感觉到对方的话其实才说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或许放在如今世道下会被世人所不容。
女子于世立身本就不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从始至终身似浮萍,终其一生都需附于他人方能存活。却从未想过,或许也能自力更生,安身立命?
世人数以万万计,男女各占其一,怎就只有男子可以读书科举,学贯古今。女子就必须在家作为一个附庸品呢?
若说智慧,身前这位山长的学识连钟离月都感叹不弱世间男子甚至高于大多平庸之辈,这就证明在同等的教育之下,本没有男女分别。
宋宁沉思,上一世自己活的浑浑噩噩,如陷泥沼。如果放在那时听此番言论,怕只会以为此女倒反天罡,令人发指。自古以来哪个女子不是将自己一生之命运附属他人之身?或父或兄或子或整个家族,如果离开了这些,才是雨打浮萍,漂泊无根。
而如今,能体会此番话中真意,大概也是有幸活了两世的原因,人生于天地间,见天地见众生见自己,而今方才略明,何为自己。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宋宁发感,起身冲着对方郑重一拜:“宋宁受教了。”
若说初见宋宁被其一身不骄不躁的气量所染,心生好感。然寥寥数语间,却不曾想到对方竟能明白自己话中真意,苏兰君有些惊喜于面前少女的悟性,叹了两声“难得”,道:“倒是个通透的。”
她不禁对宋宁更加喜爱了几分,对于宋宁的身世她也是有所耳闻的,原本以为在那样环境下长大的女子如今能走到这里,定是一位心有谋算且城府极深之人,没想到对方难得还有几分常人难有的豁达通透,并未于那阴私内宅之中消磨了挚诚之心。
二人虽为初相识,却难得聊得投意。
接下来,苏兰君便给宋宁介绍了一些学院内课业分类以及日常作息等大小事宜,宋宁这才知道,这女子书院与男子书院还是有些不同。
男子书院是以攻读四书五经为主,又以历代大师的著作、讲义、语录、注疏为重要读物,皆为时下科考入仕的必由之路。
反观女子书院,教授内容则广泛许多。常规的还是文化与德行二类,又在德行之上除却传统的德言妇工之内的音乐、舞蹈、礼仪、绘画等课业,又增设了类似君子六艺中的算术、驾车、书法、射箭四类,以及农书、素问、木经等这些更通向于实务的课类,可谓庞芜繁杂,罗列甚广。
当然了,这些繁杂的课类并非都要有所涉猎,每个人只需根据自己能力所及择业主修便可。
当宋宁了解完这些后,心生震撼的同时又生许多遗憾,可惜这大齐只有白鹿这一所女子书院。在这泱泱世道之中,这样一所凭空而生的学院没有足够的推广和传承,终归会是昙花一现,明珠蒙尘。
宋苏二人交谈甚欢,不知不觉竟时至晌午,苏兰君这才安排一位侍女带领宋宁前往为学员提供住宿的文华斋办理入住。
辞别之时,苏兰君特意嘱咐:“若今后读书遇到了不解之处,可随时来静阁寻我。”
宋宁应下后,这才福身拜别。
当她彻底出了这所院子,那方下棋久久不语的淮翁忽的畅快一笑:“好,今日连胜两局,妙!实在是妙!”
望着有些老不尊的淮南子,钟离琰冷清的面色下也有一丝松动,显然,先才庭院里二女的讲话都落进了二人耳中。
这一边,幻伽与腊梅二人苦等半日才将宋宁等了出来,见对方全须全尾的都暗自松了口气。
“小姐,您没事吧?”腊梅上前一步担忧的问着,又不怀好意的看了带路侍女一眼,仿佛宋宁在对方手里吃了苦头一般。
那侍女浑不在意对方目光,只朝着宋宁微微欠身指着另一个方向,恭敬道:“娘子这边请。”
宋宁朝腊梅摇摇头:“山长是个很好的人,不得无礼。”
腊梅一愣下,不由又扫了一眼那淡定的侍女,暗道难怪对方有恃无恐呢。在宋宁微讶中她朝那侍女福了福身,歉意道:“抱歉。”
倒是个能屈能伸的主。
几人不再多言,跟带路侍女一路来到了文华斋,此地居书院西北,是由数个回字形院落组成。
屋舍众多,学员基本都可分得单独一间,进入室内,房屋中间有一道屏障隔断,划分出主仆区域。
那引路侍女将两块特制令牌递与幻伽腊梅二人,告知持此令牌可于学院内务处领取几人日用一应物品,以及膳堂每日餐饭也需持有此令。
随后她又将另一枚明显区别于二人、材质更好一些的令牌递与宋宁,告知持此令可在学院开放区域随意出入,又事无巨细的介绍了一些注意事宜,这才离去。
待人走后,幻伽腊梅二人开始收拾屋内,整理行装。宋宁则踱步门外,望着院内四角特意栽种的丛丛细竹,清风而来穿叶有声,院中央还有一些松桧盆景,青葱郁然。院虽小,胜在清雅。
虽是初来此,但宋宁已经有了几分欢喜。
卯时,随着学院钟声落下,这一天众学子课毕。
随着三三两两学员进入这方院子,发现多了一位新来的学员后不由都好奇的凑了过来,宋宁不得已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
当大家得知她是侯府之女后,惊异的同时纷纷对其恭敬了几分,又彼此自我介绍了一下,宋宁方知这个院里竟只有她一位官家女,其余要么是商家女,要么是家底殷实的普通人家。
“这下好了,咱们院里也有官家娘子了,看隔壁院里还敢上来无端生事不!”
“就是,不过是这满大京最不起眼的四品官,也就在咱们面前摆摆威风而已。”
“宋娘子,你来的可真及时,救大家于水火!”
宋宁被一群二八年华的少女围住,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听了半晌大致明白了几人对她的到来为何这般振奋。
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连书院这种清雅之地也不能免俗。
众人嘴里说的四品官之女宋宁不知是谁,本还想见识一番是个怎样的人物惹得众怒,然等了三日也未曾露过面,大家分析恐怕是听到什么消息,故而不敢再来生事,对此宋宁也乐得清净。
来学院的第二天,她便早早起来跟随大家一起前往学堂读书。
书院与男子书院相同,划分了外舍、内舍、上舍三个等级。新入院的学子都是先入外舍学习基础,然后每月会进行一次询考一次月考,若成绩优异便可升入内舍,再是上舍。上舍过后,便可自选感兴趣的课业主攻,宋宁作为新来的自然也是跟着外舍生学习。
虽为女子书院,授业夫子还以男子为主,毕竟如苏兰君一般的女子举世也寻不出几个,能做夫子的更是少之又少。
宋宁听了几天讲学,她发现这些夫子讲起学问来都十分认真细致,丝毫不以学员为女子而有所怠慢轻视,反而因为这些女子都是半路出道而多了几分耐心,无论谁提出疑惑,他们都会不厌其烦的为其解惑,直到对方明白为止,这一点让她不禁感叹此院夫子勤勉尽责。
上一世,除了启蒙书籍,宋宁读的最多的便是佛经。四书五经虽有涉猎,并不精通。直到入宫后,因缘际会沾了钟离琰的光跟着太傅学了两年,倒有所心得。
此间再次有了接触的机会,宋宁深知温故而知新的道理,整个人沉下心来,每日都会认真听夫子讲学,过后还会自行温习,偶尔也会寻上苏兰君请教,两人关系也随之日渐亲和。在新一轮询考过后,她毫无悬念的升入上舍。
书院的日子过的平静而充实,不知不觉就过了月余。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1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