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世不恭》广叹

18、登千阶降心魔之斗恶汉

　　不恭站在嗔阶上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竟在与伥鬼幻影对质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往上走了近百阶。

　　许是因为除掉了伥鬼，不恭再往上爬就变得没那么吃力了，向上攀登的时候双腿不再沉重发麻，但心中却隐隐有种莫名的恐惧。

　　她看着前方那还有九百多阶的嗔阶，越往上爬越感到害怕，甚至生理本能地瑟瑟发抖，恨不得立刻掉头就往下跑。

　　直到她看到前方隐隐约约出现一个人影的时候，她才知道这是为什么。

　　那是一个大约五六十岁的汉子，头发又脏又乱，一手拿着旱烟，一手扛着锄头，由台阶上自上而下朝不恭走了过来。

　　不恭一眼便认出，这是在她化形之前某一世为人的时候，某一个小女孩儿的父亲。

　　这个男人由于不满自己的老婆连着五胎都生了女儿，一怒之下杀了自己的老婆和五个女儿。

　　可笑的是，事后他给村里人的说辞是自己的老婆贪慕虚荣，带着五个女儿跟着有钱人跑了。

　　这个男人不像刚刚那伥鬼那般话多，一见到不恭便立刻挥舞着锄头朝不恭的脑袋劈了过来。

　　不恭的肾上腺素飙升，不由得尖叫一声，侧身躲过了男人的攻击。

　　男人见一下没有劈成，又赶忙横着劈了一下。

　　不恭立刻就地蹲下，看着锄头几乎是贴着自己的头皮刮过，斩断了她的一缕头发，这才又一次险险躲过。

　　男人见自己两次都没有劈中不恭，气急败坏之下扔出旱烟筒，在不恭脑门上砸了个包。

　　不恭本能地捂住伤口，来不及呼痛便向后退了几阶来躲避男人又一次抡过来的锄头。

　　“这样下去不行啊，节节退下去的话，我迟早得彻底从这嗔阶上退下去！”不恭心想，“有什么办法能趁他不注意从他身旁绕过，向阶上逃呢？向上逃亡无论如何也总比节节败退被向下驱赶要好……”

　　“斗转七星步！”不恭运气至足心，按照敬世教她走了整整一天的肌肉记忆辗转腾挪，与男人擦身而过上了台阶。

　　现在男人在阶下追她，而不恭在阶上逃窜，她对男人的恐惧太深以至于不敢回头，只知道拼尽全力地向上逃亡。

　　男人在背后穷追不舍，有好几次他的锄头甚至刮破了不恭后背的皮肤。

　　不恭的前两次斗转七星步的步法不太熟练，聚气运气也不够迅速，但几次之后不恭越跑越快，眼看着与男人拉开了一段距离。

　　正当不恭终于要松一口气的时候，突然听到背后有一阵哭声：“姐姐救我！姐姐回来救我！咱爸疯了！”

　　她猛地一回头，突然看见阶下男人的锄头已经对准了一个小女孩的脑袋，男人癫狂地笑着说：“你要是不下来的话，我就把你妹妹的脑袋像劈瓜一样地劈成几瓣哈哈哈……”

　　小女孩绝望的眼神唤醒了不恭脑海深处尘封的记忆，不恭想起自己那一世为人的时候的一切来，五姐妹之间的嬉戏打闹，母亲对五姐妹的爱护……

　　她想起那一世的母亲就是为了保护五个孩子才最先被男人打死的，其实她原本能独自逃跑的……

　　一股完全压抑不住的怒火自不恭心头涌起，她突然意识到有些愤恨光靠逃避是完全躲不过去的，只有血债血偿方能平她心头之恨！

　　杀人偿命本就天经地义！血海深仇只能血债血偿！

　　“四方引雷，八方来电——引雷诀！”盛怒之下，不恭运气至指尖掐诀怒喝，用意念控制着雷电精准地击中了男人的脑袋。

　　刚刚还艳阳高照的天空中瞬时乌云密布，白天立刻变得像深夜一样漆黑一片，厚厚的云层中惊雷滚滚，一道惊雷径直劈向千层阶上，这道惊雷又在那一瞬将整个千层阶照得像正午一般明亮。

　　在场外观看考试的众人都惊呆了，千层阶上的其他考生也一时被吓得一动都不敢动。

　　一些胆子小的孩子甚至被这天降异象给吓得直接放弃了继续向上攀登，一时之间“退出！退出！退出！”之声此起彼伏，传送光圈一个接一个地出现。

　　就连年年监考且已经见过不少考生搞出的各种意外的场内监考长老们都忍不住交头接耳地惊叹：“这是哪家天骄？小小年纪便能引出如此惊雷！”

　　只一刹那，男人的幻象和女孩的幻象便一同消失在了千层阶上。

　　天空中滚滚的黑云随着不恭施法结束迅速散去，不恭呆滞地看着幻象消失，千层阶在她眼前又一次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她的心中五味陈杂，既有一种仿若大仇得报的快感，又不敢相信自己曾经日日夜夜那么恐惧的事物在非要血债血偿的意志面前竟然如此这般不堪一击，又有为自己身世悲哀的顾影自怜，同时还为自己学了那么久没有学会的引雷诀在危急情况之下居然使出来了而感到一阵狂喜……

　　不恭继续向上攀爬，可能是连续骂走了伥鬼又打败了锄头男，不恭这次走的更加轻松了，既不感到有莫名的压力令人身心沉重又不感到胆战心惊。

　　但她总觉得背后像是有人在尾随她，她走那个人也走，她停那个人也停。

　　但当她回头向后看时，身后却又空无一人。

　　她抬头向前看，前面的痴阶上密密麻麻全是之前超过她的孩子们，这些孩子中间有时会出现星星点点的传送通道。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还是空无一人，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又进入另一重幻境了。

　　因为她很清楚自己哪怕走得不快，但也肯定不是这些孩子当中的最后一个，但此时她身后的台阶下空无一人，就说明她所看到的并不是真的。

　　她没有数过自己之前在那个男人的锄头下逃窜的时候到底跨过了多少级台阶，因此也不知道自己还要跨过多少级台阶才能走过嗔阶。但她很清楚自己剩下的要走的嗔阶已经不多了，可能是几十阶也可能只剩十几阶。

　　因此她决定，无论这次的幻境中再发生什么，她绝不回头。

　　不恭听着那尾随的脚步跟着她的脚步走走停停，但却始终和她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本能地感到心里发毛。

　　她越走越快，甚至快要小跑起来了，突然她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妞儿，我对你做过那种事，还杀过你，你不想杀了我吗？”

　　不恭扭头一看，身后数十个男子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尾随着她，他们有老有少有高有矮，却个个都一样的面目可憎。他们同时张口说话，数十种不同的声音汇聚成了一道魅惑人心的声音：“你不想杀了我吗？”

　　“下来吧，往下走，下来杀了我吧！”

　　“你不想和我同归于尽，你不想杀了我吗？”

　　“下来吧，往下走，和我们同归于尽……”

　　不恭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迷住了一样，几乎无法抗拒地朝着他们走去。

　　“不想和我们同归于尽吗？自杀吧，自杀吧！只要你杀了自己，那你就再也看不到我们了……”

　　原本昏昏沉沉的不恭听到这句话却猛然惊醒，身上冒出了一层冷汗，愤怒让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凭什么是你们伤害了我，却还要我自己自杀来报复你们？难道我就不能直接杀了你吗？”

　　这十几个男子幻影继续蛊惑：“就算自杀不能报复我们，那你也可以用自杀来证明自己的清白，证明你确实努力的挣扎过了，证明你自己也是一个贞洁烈女。”

　　“你不想证明自己的清白吗？”

　　“不想证明确实不是你先勾引的我们吗？”

　　……

　　不恭大喝：“住口！凭什么作恶的是你们，却要我自证？”

　　她刚要掐出引雷诀手势，却发现这十几个男人分开站位了，并且他们的位置还在缓缓向上移动。

　　“来吧来吧……放出引雷诀，你难道不想杀了我们吗？”他们极其木讷地异口同声道。

　　他们这一蛊惑怂恿，不恭反而起了疑心。因为世间万物都有本能的求生之心，哪怕是幻影也是如此，这十几个幻影如此反常，莫不是有诈？

　　不恭观察着这十几个男子幻影向上移动的速度，突然意识到这个速度就跟其他考生向上爬的速度是大致一样的。

　　它们想诱她击杀无辜考生！

　　这些歹人生前便如此无耻下流，哪怕死后的幻影也比常人恶毒凶险。

　　如果不恭没有意识到眼前的这十几个男子只是幻影的话，她无论如何也要杀了他们。但她现在清楚地意识到这十几个男子只是幻影罢了，而且他们所站的位置极大概率可能是一些无辜考生所处的位置。

　　他们已经毁了她一次又一次，如今她绝不允许他们的幻影又一次地毁了她的前途毁了她的人生毁了她甚至还要毁掉十几个无辜考生。

　　不恭冷笑一声：“就这种雕虫小技也敢拿来人前卖弄！”

　　然后头也不回地大步向上走去，踏上嗔阶的最后一阶时她向身后的幻影们扔下一句话：“你们已经毁了我的数世前世，我不会再让你们毁了我的今生。”

　　等不恭踏上痴阶之时，再回头向下看去，发现那十几个恶男幻影当时所站立的位置上果然真的恰好有十几个考生。

　　不恭既不愚蠢，也不轻狂傲慢，更不懒惰。因此就像爬普通的楼梯一样轻轻松松地走过了痴阶、狂阶和惰阶。

　　对于其他考生来说，要过贪阶和嗔阶可能易如反掌。

　　但有很多孩子由于年龄太小，看不透世间的有些规律也实属正常，因此难过痴阶，痴阶上的传送通道就像漫天繁星一样一闪一闪地淘汰了很多年龄过小心智未开的孩子。

　　世家子弟本就自有一股傲气，倘若再被家族中人众星拱月地捧着长大，很难不轻狂傲慢，因此一些纨绔子弟实在难以通过狂阶，便在这一重千层阶上放弃了。

　　狂阶上被淘汰的人数仅次于痴阶。

　　至于惰阶之上，几乎没有淘汰几个人，因为能被父母家族送到这里的孩子无一不背负着家族众人的期望不敢倦怠。

　　自行来到这里的孩子，就更知道机会可贵，万不会因为倦怠而被淘汰。

　　不恭终于到达了幻虚境这方小世界的入口，也不知道这里面会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