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珠记》黄山不是山

9、迷阵

　　虽然亮光只有一瞬，但几个人都是耳聪目明，自然都看清楚了前面的情形。
　　这暗河到这里竟然就到了尽头，在边缘猛地加速，然后垂直的坠落下去，几人仔细听了听，也没有听到水瀑汇入沉潭的声音，只怕这瀑布至少得有数百丈深。
　　而在瀑布对面不过一丈的地方，就是近乎垂直的崖壁，因为常年受水汽浸润，长满了苔藓，一看就是滑不溜手。
　　这一掉下去便是落入了一个无处藏身的夹缝，头顶还有重逾千斤的水瀑一刻不停的砸下来，就是有灵力护体也撑不了多久啊。
　　杨诚啊了半天还没说出话来，脸上却是现出一阵喜色，倒不是他失心疯了，而是天无绝人之路。
　　就在他们右前方这一侧的头顶，崖壁上竟然垂下了一根树枝，那树枝弯弯扭扭，盘根错节的往上，树根却是扎入了上面的冰层。竟然是一棵倒着长的树！
　　且不管它是如何长的吧，总是一条生路。
　　那年长修士抢先一步，奋力一跃，首先攀上了树枝。
　　杨诚紧随其后，可一脚踏出，另一只脚却突然吃痛，这一下整个人都没了力，从半空落入暗河。
　　可是下一秒，预想中的疼痛和严寒并没有袭来，反而有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杨诚低头一看，那暗河仍然奔流不止，但却好像完全绕过了自己。
　　季向北见果然印证了自己的猜想，不再犹豫，收起叶舟，跟着踏进了暗河。
　　那一瞬间，天光骤亮，哪里还有什么暗河飞瀑，眼前分明一派春光明媚，草长莺飞。那年长修士正趴在一棵大树上，脸上还保持着看见杨诚被偷袭时的惊愕神情。
　　虽然从暗河脱困，季向北脸上却是没有一点喜色。
　　自己三人明明是在雪域苍穹，这里气候酷寒，寸草不生，又怎么会有这样如江南一般的春景。分明是有人设下迷阵，想要把他们困在其中。
　　而这个人很明显，只能是苍梧派的那个臭小子。
　　当日在雪岩城就是被这小子坏了事，现在又被这个境界远不如自己的小子困住。
　　而且看样子，不管是攀上树枝还是落入水中，都并无甚区别，刚刚还在因为自己看穿眼前幻境而自矜的季向北黑了脸，心里实在是气恼非常，恨不得把林李捉出来千刀万剐。
　　不过那是以后的事，现在还是得先从迷阵出去才行。
　　三人转了一圈，发现这是个小桃林，正值开花时节，落英缤纷，花树间蝴蝶翩迁起舞。
　　饶是季向北心里愤恨，也不得不承认，那小子的阵法造诣当真不错，不仅幻境颇为逼真，而且转换之间也并无滞涩。要不是己方境界更高，说不定真会被困在这里。
　　不过可惜啊，所谓一力降十会，在绝对的差距面前，任何花招都是没有用的。想用这桃林困住我，那我就一把火烧了这林子。
　　“你们谁带了烈焰符？”季向北问道。
　　杨诚站在一旁装作没听见，实则心里还在暗恨季向北偷袭害自己落水，分明是拿自己当试炼石，要是他猜错了呢，自己可就真的掉进暗河，只怕这会早就尸骨无存了。
　　剩下年长修士倒似完全没有受到刚才之事的影响，从怀里摸出几张烈焰符递了过去。
　　季向北拿过一半，吩咐道，“我们各点一边，用灵力助燃，烧光这桃林，我就不信破不了这迷阵。”
　　顷刻之间，熊熊烈焰燃起，四周一阵此起彼伏的树枝干裂噼啪之声，蝴蝶奋力扇动翅膀想要逃离，却还是在烈焰里化为灰烬。
　　可是不多，久季向北几人就发现这火好像不受他们控制了。以摧枯拉朽的势头烧光了整片树林之后，火势继续蔓延，很快，他们的身上也着了火。
　　杨诚首先跳起来，“怎，怎么回事，快，快灭火。哎呀，我的衣服！”
　　那年长修士倒还保持了几分清醒，问季向北道，“会不会也是幻境？”
　　季向北一边试图扑灭身上的火焰，一边摇了摇头，“这火中蕴含有我们的灵力，那小子境界低，做出来的幻境不可能渗透到这火焰里。”
　　说话间，几人头发、衣物，还有裸露在外的皮肤都烧了起来，火辣辣的疼。
　　这下就更确认了，这火不是假的。
　　那小子所布迷阵虽然精巧，却只是将他们困在其中，实际并没有杀伤力。就像那暗河里的大鱼，看着凶猛，可事实上却总也追不上他们。
　　不过确认这一点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好处，如果是幻境，不理它也就是了，可眼下是真的被烧可就难捱了。更重要的是要怎么扑灭身上的火呢？
　　答案显而易见，木能生火，水自然就能灭火。而就是这么巧，在桃林旁边就有一条约一尺深，潺潺流动的小溪。
　　火势越来越旺，疼痛让他们已经来不及仔细辨别这溪流是不是幻境，只想立刻躺进去，好好的享受一下清凉。
　　等三人迫不及待的入水，一阵针扎似的疼痛从身上传来，直达神魂，三人一跃而出。
　　再回头一看，哪里有什么溪流，分明是刚刚那一阵山体挤压出来的破碎冰块铺满了一条冰沟。
　　几个人身上也完全没有一点火烧的痕迹，反而是湿漉漉的，罡风一吹，疼痛一直往骨子里钻。
　　这雪域苍穹千百年来风吹冰冻，才形成的这些厚厚的坚冰，其严寒不仅会冻伤身体，更会有损神识。三人虽然在沟里待得不久，上来之后也很快运气灵气将身体烘干，但此刻脑袋里还是一阵阵的疼，好一阵才缓过来。
　　再一看四周，火焰已经熄灭，也看不到一点被烧过的痕迹，这半天竟像是白忙活，心里颇觉沮丧。
　　好在四周的春色已经不见，又恢复到冰天雪地的场景，好歹这迷阵算是破了。雪地里躺着三块黑岩，每一块上面各有一枚已经失去光泽的灵石，显然就是那小子用来布阵用的。
　　年长修士心头火起，拔出剑用力一砍，显然是把这阵石当做了林李，恨不得杀之以泄愤。
　　“哐当”一声，剑身竟然一断为二。
　　虽然这剑不是什么法宝，可品质也算上乘，就砍了这么一下，竟然就断了？
　　众人兀自傻眼，又是一阵山摇地晃，不止是他们打了个趔趄，躲在巨石后察看几人动静的林李也一不小心，露了身形。
　　“是那个小子。”杨诚虽然胆小，眼睛却尖。
　　三人迅速追上去，合成一圈，将林李围在中间。
　　季向北这时突然想到，好像从他们进入迷阵开始，这秘境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现在怎么又开始震动了？情况恐怕不太妙，得速战速决抓住这个臭小子，尽快向师尊求救才行。
　　林李一双眼睛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知道自己恐怕是跑不掉了，却也不惧，反倒笑嘻嘻的睨着那年长修士手中的剑，轻佻的说道，“怎么样？小爷我辛苦挖出来的石心挺硬实吧？”
　　那修士损失了宝剑，正恨得牙痒痒，立刻就冲了上去。
　　身后还有两个人守着，林李是退无可退，只能迎上去，一矮身，险之又险的从断剑下避开。然后趁着起身往身后一扔，又是一片乱七八糟花花绿绿的东西。
　　之前已经吃过沙棘虫的亏，年长修士脚下瞬间慢了下来，满脸戒备的仔细一看，却不过是些吃食。林李还没辟谷，带些吃的很正常不是。
　　林李明明没回头，脑后却像是长了眼睛看到了这些，哈哈笑起来。不过很快，他的手臂上便传来一阵疼痛，笑声戛然而止。
　　身后的年长修士已经追了上来，或许是因为三番两次被林李嘲笑戏弄，决心要以牙还牙。他的断剑并没有对准林李的要害部位，而是在他身旁一圈圈的飞行，每一圈都在林李身上的不同位置划上一刀。
　　很快，林李便因为疼痛和流血身体有些发软，却仍然笑得一脸欠打的继续往前跑。
　　季向北皱了皱眉，一个鹞子翻身，落在林李前面转身，捏起剑诀，灵剑朝林李飞去。林李正在头晕眼花的往前跑，等看到时已经避之不及。
　　幸好季向北还记得自己三人这一行的目的，那飞剑在离林李不到一寸的地方停住了，稳稳的对准他的面门，只需要“噗”的一声，林李就会脑浆迸裂，当场死亡。

　　“这位师兄，何必呢，咱们萍水相逢，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林李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讪讪的干笑着。
　　季向北没理他，又操纵着飞剑进了半分，直到林李的皮肤都因为剑尖的寒意有些微微发紧，才说道，“我问你......”
　　可惜他的话没有说完，一阵破空之声传来，然后是“哐当”一声，季向北的飞剑掉落在地，一柄重剑插在冰石之上，直没入柄。
　　林李一看这剑，双眼一亮，似乎想要跳起来却没有了力气，只能高喊道，“师姐，师姐，哎哟你可回来了。他们欺负我，快来替我教训他们。”
　　对面三人嘴角一抽，虽然不愿意承认，可这半天到底是谁在欺负谁呀。
　　隔了好远，林欣欣就看见了林李的处境，等不及走近，便将重剑抛了过来，然后飞身而至，扶住摇摇欲坠的林李，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遍，眉宇间不自觉浮上一层戾气。
　　没有时间给师姐弟两个叙话，身后季向北已经捡起灵剑趁她二人不注意，刺了过来。
　　林欣欣头也不回，捏起剑诀，重剑从石中脱出，自发与季向北缠斗起来。
　　林李立刻忘了诉苦，瞪大了眼睛满是兴奋，“师姐，你终于回来啦！好厉害呀！”
　　一般筑基期修士都已经会御剑之术，但只限于基本的御剑飞行。剑修更加厉害一些，但也仅限于御剑进行刺、砍这类简单的动作。
　　可林欣欣现在已经能操纵飞剑和一个筑基期修士对敌，显然已经更上一个台阶了。
　　季向北心里也是大吃一惊，在应对中匆忙抽空喊道，“你们两个在干什么，还不一起上。”
　　他的要求很快得到了响应，可惜这一次，三人剑阵面对林欣欣一个人却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眼见捉住林欣欣是无望了，季向北突然一个闪身，趁另外两人正在和林欣欣缠斗，独自一人朝林欣欣来的方向跑去。
　　林欣欣之前明明已经被卷出去了，现在既然又出现在此地，那她来的地方，一定有出口。
　　说起来这季向北也算是个人物。一开始认定了林欣欣两人包庇私藏，直接就痛下杀手。后来看见秘境入口被封，也是不慌不忙，想到了对策便一门心思要捉住林李。这会打不过了，看到有机会立马扔下同伴就跑。
　　可惜他忘了，这儿还有一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