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藏君》囿人

1、归来一事

　　我的神明，你不属于这里。忘川的水太美，可唯独有你，就变得黯然失色。

　　——题记

　　阳篱镇上，人满为患。

　　彩绸似过街游龙，缀着无数的灯笼，飞带，蝶舞翩翩。在城中楼阁，房地瓦栏，映出浓浓的烟火之色。

　　骆熙堂引着施仨众人流走在城市街巷。路上一行人十分打眼。先不说天差们的衣服是多么的与众不同，一看便不是凡物。

　　若是只留施仨一人在其中，怕也是“木秀于林“。

　　施仨披了一件黑色斗篷，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腰间系了一条蛇样的银带，还穿着一双银白色的长靴。慢慢的跟在队伍的后尾，将头压得很低。

　　行人们都自然而然的退向了两边。一是不敢冒犯，二是想要看看施仨这奇怪的穿着打扮。

　　“诶，你说。这人谁啊，穿的也太奇怪了。“

　　“要我说啊！这一定是天上的神将押犯人回天界呢？那人肯定是个重犯，才会有如此打扮。“这人津津乐道向旁人分析着。

　　“难不成真是神仙，真是赚大发了。“旁人也顿时来了兴趣，直勾勾的去盯着施仨。仿佛是想看到天界的犯人与人界的有何不同。

　　这天界的路途不近，众天差们是一路连夜赶来，如今确已感到饥渴难耐。正午的太阳烧得脸烫红，大滴的汗珠打湿了天差们白色的衣物。

　　骆熙堂将众人又带进了一间茶肆，决议休息半个时辰。他是负责调令天差的兵神。待人最是大公无私，且嫉恶如仇。

　　总共九人，占了两张桌子。按骆熙堂的吩咐，众人都只点了一碗素面，吃完即要赶路。

　　“来，客官您的面。“

　　施仨两眼看着面前热腾腾的面条，神情恍惚。一久，才抬手拉了盖住头部的黑色篷布。

　　这一拉，倒真是把其它客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老的少的都在看，只有些太小的躲在爹娘身后不过看的，可也是随时瞟一两眼。

　　他的额头上有一颗金色的五星印。散披着墨发，前半部分只到耳垂长度，后半及腰。耳骨上盯有银锭，脖颈用一条黑带紧紧裹住。且露出的地方和脚踝，肩头皆有不明黑线，看着让人发怵。

　　细看上去，还会发现有十三只枯叶蝶分布在他的发间，右手带着一只黑色皮手套，略显笨重。五官也不怎么分明，看上去就像活死人，丑极了。

　　见此景，骆熙堂也稍稍怔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初，吃起了面条。

　　茶肆内的人沉默了半晌，不知是谁先笑了起来，接着就是哄堂大笑。

　　“我的妈，这也……哈……哈哈……太丑了。哈哈……哈。“一人脚踩站上了桌子，用手指着施仨的方向大声叫论起来。

　　“这人谁啊，好丑啊。“

　　“不知道，许是哪家的小厮或是走狗之类的。“

　　“咦，真让人恶心。“

　　肆内的富家小姐和公子们也窃窃私语起来。

　　在座的天差有些看不下去了，正想去对着那群人说道说道：难看又怎样，起码也是个神，哪怕是罪神。

　　“把你的篷布拉回来盖上，抬着面出去吃。“

　　施仨起去拿筷吃面的手顿然停住，又慢慢的将手缩了回来拉起篷布，忙出去了。只不过并没有端面。

　　出声的是骆熙堂，众天差们也不敢说什么。见施仨没有将面端出去，他也只是眉脚一皱。

　　说实话，他并不喜欢这位刑满归来的“灶神“施仨。就算刑满了又怎样，不还是个罪人。又搞成这副模样。

　　他本就是天界的兵神，何等的高位。但天界竟派他来押送这批犯人，虽然犯人一共有四位，皆是大逆不道者。可骆熙堂有一种直觉，让他来押送犯人的一半原因就是其中有一个人——施仨。

　　这样一来，他心中本就憋了一股火，又怎会想着为他解围。

　　吃面期间，一位小厮又巴巴的跑过来与着天差们交谈。

　　“这客官们是准备要往哪一方去啊。“茶小厮送水时忙插了一句。

　　“山寒寺“，其中一位名叫张箬的抽空回了一句。“山寒寺“其实也就是人界与凡界的唯一通处。

　　“堂“一声碎响，茶小厮手里的被子便碎的稀巴烂了，“抱歉，抱歉客官，我马上去换一壶茶水。“看那茶小厮脸上的神情可谓是风云变幻，若是仔细一点，还可以看到他起身时都在抖。

　　众天差有些懵了，不过也没多想。

　　“来，客官。您的茶水。“茶小厮上来的时候，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可看向张箬他们的眼神里明显多了点什么。

　　拿了赏钱，道谢后。茶小厮本是要走。却被骆熙堂唤住了。

　　“等等“，骆熙堂转过身来，朝着茶小厮喊了一声。

　　茶小厮有些疑惑，眉头微微皱了皱。但很快就又笑着道：“客官是有什么事来吩咐小的吗？官人请说。“

　　骆熙堂闻声，眼皮稍微抽了抽。继而出声:“也没什么，就是想向公子您打听打听这‘山寒寺’是有什么危险吗？“

　　听到此处，茶小厮微微顿了顿，又笑了：“原是已被官人看了出来，那在下也就不隐瞒了。我本也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只是——“茶小肆默言在骆熙堂身边做了下来，脸上满是沉重之色。

　　“只是什么？公子但说妨。“望着这茶小厮吞吞吐吐的样子，骆熙堂也是莫名的提了口气。

　　“唉“茶小厮轻叹一声，“并非是山寒寺有什么危险，而是去往山寒寺必须得经过阳篱镇上的阳篱道。“

　　“此处是有何问题吗？“骆熙堂添了一杯清茶，双手递给了茶小厮。如此，茶小厮倒真是嘴角噙笑了，讲的也更加细致。

　　“这阳篱道本就是鬼使来往之地，不过鬼使也是从不轻易伤人的。“

　　“如公子这般说来，应是没有什么危险啊！“骆熙堂的脸色有些暗，眉脚也是皱的更深了。

　　茶小肆泯了一口他递过来的清茶，便要说起来——

　　“啊“一声惊叫。突然，茶肆门口的大片人“砰“的散开。

　　闻声，骆熙堂和天差们都赶忙冲了出去。

　　“死人，是死人……死人……啊！“刚要出茶肆的一位富家小姐，就被面前的景象吓得晕了过去。众人也是芸芸纷乱，不知所以。

　　而骆熙堂他们冲出来的时候，施仨被推搡的众人挤到了地上。也被地上的死尸吓得不轻。

　　见状，骆熙堂又是暗地“啧“了一声：天界怎么会有这样的废物？

　　是具男尸，一只眼的眼珠让扯了出来，但还没扯掉，塌拉在脸的旁边。一张脸被啃得坑坑洼洼，露出了森森白骨。胸腔内的脏器被烧焦后又重新放回腔内，四肢被烧的流出白色油脂……五个脚趾都已让什么东西啃掉了。

　　也怪不得那富家小姐会被吓得晕了过去。这景象，莫说是普通人，就连是天差和兵神骆熙堂见了也是头皮发麻，背后一阵冷汗。

　　片刻，围众的人不少反增。骆熙堂提了步想上前探查。但一个小丫头突然跑出来撞得他头昏眼花的。

　　甩了甩头，忽才看见这小丫头旁还搀了一位年老花白，是位约莫已近八十的妇人。穿的是件灰色烂衫，皱纹爬满了蜡黄色的脸。

　　小丫头的皮肤也很差，不过十五六岁的年华，看上去就与二十七八的妇人相差无几了。

　　只见老妇看到地上的尸体后，便全身都抖了起来，一旁的姑娘也是忍不住的落泪。

　　“儿啊！我苦命的儿！”

　　“你怎就丢下为娘了呢？这可为娘和你妹妹如何活得下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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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从她们二人的眼眶里滚出来，一颗接着一颗。忙沾湿了她们身上的麻衣和怀中抱着的“男尸“。

　　一久，其中有人实是看不下去，便说道:“诶，婆婆，姑娘。这男的究竟是你们的什么人啊。谁把他害成这样，你们不能光哭啊！“

　　闻言，那老妇人便抬眼对着小丫头道:“小叶，你自去与他们说吧。我……婆婆再陪陪你哥。“

　　丫头抹完眼泪，对着老妇人点了点头。

　　“大家有所不知，这位是我的婆婆，姓薛。我是她的孙女，名叫薛叶。而死的那个人，就是我的亲哥哥，薛天。“说到此处，薛叶便放声大哭了起来，趴在地上紧紧握着哥哥的手。

　　“那一天，家里已经两日没米下锅，饿得太紧。哥哥便说要去运货头那地方找点运货的事情做。但运货这种事情哪是那么好找的。

　　那里的人并没有其它的运货事物交给哥哥做。可又算准了我们家里急需要钱财。所以就提议让哥哥去送‘阳篱道’的货。“薛叶的眼里透露出深沉的恨意。捏紧了身上的裙布，起着丝丝褶皱。

　　众人则是惊呼：“居然是‘阳篱道’，那地方怎么能去！“

　　“哥哥也是这样说的。但无奈家道中落，实是太穷了。婆婆和我都几经饿得昏了过去。

　　哥哥便又去找了货运头的人，应下了去‘阳篱道’送货的差事。但前提条件就是先付一半的工钱。对方想想后竟也是答应了。哥哥没有后顾之忧后，就壮着胆子去了。“薛叶抬手理了理薛天残破的衣物。

　　“后面的事情，大家也应该都猜到了。哥哥去了‘阳篱道’，就再也没回来。今日本也是想和婆婆出来碰碰运气，可谁曾想，竟会……竟……竟会看到哥哥的尸体。“

　　讲至后首，薛叶的眼睛都被血丝充红了，泪痕到底是干了。薛叶和薛婆婆也是哭不出来了。只是呆呆的坐在薛天的两旁，谁也不说话。

　　在场的众人，有些眼泪软的。便都哭了出来。像是自己的亲人也死了似的。

　　“‘阳篱道’到底是有什么？怎会如此危险？“出声的自是骆熙堂。

　　“不知客官可听过‘鬼婆丹姝’“。

　　骆熙堂循了声望去，是茶小肆浅浅一笑。

　　“‘鬼婆丹姝’是何人？在下从未听说。还请公子指教。“骆熙堂颔首。

　　“这‘鬼婆丹姝’百年前还并非是‘鬼婆丹姝’，他有一个更响亮的的名字——鬼罗刹。“

　　“咦，这鬼婆不是个女的吗？干嘛要取这么恐怖的外号？“张箬不解，在人群内问道。

　　“哈……哈哈“，闻言，茶小厮忽笑了起来：“官人这就不知道了，这鬼婆乃是一位男子。并且美绝三界。“

　　“美绝三界？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有人问了起来。

　　“美绝三界，不是我知道。是大家都这样说。”

　　“早年，我其实是名修仙的。别看我只像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或许我的年龄要比那位薛婆婆还要大些，所以知道的也多一些罢了。“

　　听闻，众人皆是大惊。

　　“这小公子竟是如此不得了的人物，真是让人难以置信。“刚发问的人微羞红了脸，连忙颔首。

　　“没什么不得了的。修仙一徒艰险，若有选择……算了。“茶小厮叹了几声便道了。

　　“这‘阳篱道’平日是并无危险的。但就在三个月前，鬼使们贴了一张红榜。“

　　“红榜？“，骆熙堂疑。

　　“不错，上面还写着:

　　通，至今夜起，阳篱道关闭。凡人勿进，否则后果自负。乃待鬼婆迎得鬼界贵宾，方可通行。“

　　“贵宾？是何人。“骆熙堂上前一步问了。

　　“这就不得而知了。不过自从红榜张贴过后，凡是踏进‘阳篱道’的。只会有一个字——死。“

　　骆熙堂默言……

　　午夜将至，星光点着红灯，泥瓦，青砖。炫出一片明丽的色彩，炊烟袅袅，江山如画。

　　施仨一行人行在了绿林里，蛐蛐声叫个不停，月夜十分的美。但透出一股寂寥。

　　“男尸“一案暂时交由了人间衙门进行查证。午时听茶小厮讲了‘阳篱道’的事情后，骆熙堂独自思索了很久。最终还是敲定了即刻出行。走时，茶小厮还曾追出来道:

　　“官人，可真就要去阳篱道了吗？其实万可再等等看，若是那贵宾就要迎到了呢？“

　　“公子善人，但我们一行确实是有急事。这阳篱道可谓是必须得现在走的。“

　　“那在下就只好祝愿官人一路平安了。“

　　“多谢“，骆熙堂向茶小厮稽首，便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