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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一生所爱 ...

  •   似乎因为李钰的到来,陆酒对陆林也没那么排斥了。又因为苏罗四人组对李钰不那么友好的态度,陆酒渐渐退出单独带李钰玩,也捎带上陆林。
      苏罗厚脸皮地上陆家送了几次绿豆汤和水果,就因为李杰那句“这小子不是好玩意”。他观察到每次陆酒对陆少远夫妇尤其是赵妍不假辞色的时候,一瞬间李钰眼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愤怒和嫌恶。又有好几次他和李杰三人在陆酒不在时,看到李钰和陆林在一块嘀嘀咕咕,见他们过来了就不再说话。而李钰望着陆林的眼神是少见的温柔,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
      “大厉,你这么盯我一眼。”李杰道,周厉照做。李杰把立起来的汗毛抹了抹:“操,真他妈够瘆人的。”
      夏天的泳池是姑娘小伙子们盛开的场所,那年月泳衣没那么多样式,纯粹的大色块展示青春肉休之美,苏罗四人和另外三人女朋友坐在池边,远远看见陆酒李钰陆林三人吃老冰棍,他们互相挥了挥手。一会另外二人下水游泳,陆酒穿着白村衫短裤坐边上抽烟发呆,苏罗跳下水从池子另一头爬上去坐他边上:“小酒,这么长时间不出来玩,跟这当保姆呢?”陆酒笑了笑:“哦。”
      苏罗甩了甩身上的水,用手指把头发往后梳,露出凌厉的轮廓:“出去抽一根?”
      两人站在泳池外的花台边,苏罗流畅的肌肉线条在阳光下反光,陆酒把眼睛移开。苏罗故意凑近一步,就着他的烟头点着道:“这个李钰…你跟他挺好?”
      “就还行吧。”陆酒不着痕迹退一步。
      “还行你还这么勤快当保姆?”苏罗心里的小火上来了,改不了说话难听的毛病。
      陆酒瞪他一眼:“你能不管闲事么?马上都要走的人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俩人闷着抽完一根烟苏罗道:“这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好几次我看见他跟陆林鬼鬼祟祟说小话呢。”
      “他俩同班同学,在教室说的话更多了,你管得过来?”陆酒回怼道,“再说了,好赖也就这三年了。”
      “什么意思?”
      陆酒靠着墙:“爷爷让我参加高考,等上了大学住校我就不用面对这些糟心事。”
      “高考完了呢?”
      “让我学生化专业,说毕业了估计给我安排个研究院工作。我自己想学学财会,做点生意之类的,现在南方不是机会挺多的么,到时候再说吧。
      苏罗一时语塞,他想起确实有那么一次在陆酒家,陆少远恬不知耻地跟老爷子掰扯手心手背都是肉、“一碗水端平”,被老爷子以“能力有限”拒绝了,当时陆酒、陆林,李钰都在旁边听着,三人脸色各有各的不好看,陆酒还把赵妍拎来的果篮踢翻了,那个果篮已经放了一段时间根本没人动,他意识到他们的离开其实都早有征兆,曾以为可以无限挥霍的青春正在以无法遮挽的姿态远去。
      俩人靠在墙上又抽完一根烟,陆酒身上那股异香被夏日热浪蒸腾在他鼻端,这香味时而撩人时而冷淡,就像他这个人。他控制着自己不去看他,不去碰他,却猛吸着烟,好像要把这个味道和着尼古丁刻烟吸肺,又希望这一根烟永远不要燃尽。
      此时泳池里传来喧哗,二人快步走进,泳池另一侧南城流氓胡一刀正和李钰起冲突,陆林缩在后面哭哭啼啼。
      “我他妈怎么知道他是个带把的?看脸以为是个小娘们!再说了,让爷爷摸了又不吃亏。”胡一刀边推搡李钰边喊,李钰也还于和他对打,苏罗看李钰身手有些意外,没想到十三岁的乖小孩打起人来这么狠,他正想拦陆酒让他别插手,后者都已经出去了。陆酒缓缓上前:“孙贼,又是你,上次没被收拾够是吧?”
      胡一刀一看陆酒,登时愣了,下一秒冷汗出来了,和他两个跟班灰溜溜地撤退,嘴里扬言:“你给我等着!”陆林泪眼之间观察众人,若有所思。
      快要到陆酒生日了,苏罗早就跟远在美国的姨妈联系,托她买了一台新上市的索尼CD机,还附上他最喜欢的皇后乐队、齐柏林飞艇、甲壳虫乐队的光盘。当时新上市的索尼CD机高达10万日元[1],按汇率换算成人民币大概五千多元,是一笔巨款。苏罗把自己零花钱拿出来,又把自己的皮衣、靴子,随声听、小人书和多年收集的两本邮票几套勋章全卖了,再找李杰三人和两个姐姐借了钱,七七八八凑了不到两干,他实在没办法就发电报给姨妈打了张三千元整的借条。姨妈把借条退回来了,说这点钱让他不要放心上。他又把这借条再发过去,姨妈只好说等他以后挣了钱再还,
      苏诺看他忙活,逗他说:“阿罗,哪个弟妹过生日啊?你这是提亲去呢?”
      苏罗道:“你这不明知故问么?”
      苏诺沉吟了片刻道:“有的事你做得再多不如一句话。好多人都是把话说体面了,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陆酒生日那天苏罗好好收拾打扮一番到了老莫,他自创了把墨镜反戴挂在脑后,穿黑T和迷彩裤军靴,肩宽腿长,一路上姑娘们都忍不住看他。李杰他们已经都来了,桌上摆着一堆礼物。陆酒穿个水兵服上衣配的确良阔腿裤,多年之后的苏罗再次在YSL春夏看到类似的穿搭,彼时他想陆酒其实一直跳脱于时代背景存在着,他的格格不入让他既迷人又悲哀。他正在翻一套山海经的其中一本,苏罗凑过去有,内页写道:
      “小酒,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混沌初开的时候,我们都是沧海一粟。生日快乐——魏远桥”
      这套书魏远桥应该早就准备好了,在生日当天请魏洁代为转交。
      席间苏罗惦记着送陆酒礼物,所以吃得不多,也没怎么喝酒。饭后他把CD机拿出来随意地一放,屋甲人全都被吸引过来了,
      “卧槽这什么!”大家七嘴八舌。“随身听哎。”
      “别逗,随身听不是放磁带么?”
      “土不土?日本最新的。”苏罗不无得意,毕竟卡带随身听全校也不过寥寥。
      苏罗把耳机塞到陆酒耳朵里,摁下播放键,里面传来皇后乐队的歌声:
      Love of my life you've hurt me.
      You've broken my heart and now you leave me.
      Love of my life can't you see,
      Bring it back bring it back.
      Don't take it away from me,
      Because you dan't knaw. What it means to me.
      陆酒把另一个耳机递给他,他们也不管别人,分享了半首歌的时间。这时李杰他们才排上号都来试听。苏罗有点开心地道:“李钰没来?”
      陆酒摇摇头:“不知道,说是有事。”
      过了会苏罗又道:“你…是不挺惦记那小子?”
      陆酒道:“也算不上,就足觉得他和魏远桥挺像,感觉比较亲近,再说还是小孩呢。”
      苏罗想说你像他那么大的时候不也看上魏远桥了么,但是他没说出口。
      “苏罗,这什么歌啊?还挺好听。”李杰喊,“哦, Love of my life。”
      “什么意思?”那年代子弟校学的外语还是俄语,苏罗的英语是经常听歌听的。“一生所爱”。苏罗正回答,大堂里突然跑进来一个人,浑身脏污的陆林:“哥,李钰出事了!”
      苏罗骑着车带陆酒,陆林骑一个车,后面李杰三人各自一个车跟着,在路上他们了解了事情经过,大致就是胡一刀记恨在心,找了几十个流氓混子把李钰绑了,这会要沉什刹海呢。
      苏罗回头看陆酒的脸色,他自己心里也一团乱麻,倒是李杰道:"李钰被绑,你怎么不找民警?大晚上找小酒,怎么着他是救世主么?”
      陆林顿了一下道:“那边点名要找我哥,说民警去了就把李钰花了。”
      过了一会,李杰道:“哟不行,刚吃多了我有点闹肚子。"
      苏罗跟他对一下眼神道:“关键时刻掉链子,滚吧!”下弦月升起来了,什刹海边虫鸣蛙鼓。此时果然湖边已经聚集了几十个流氓混混,都带着各类武器。苏罗看他们样子怕是今天不能善了,他和周厉柯以升把车上的链子锁缠手上,准备一会打起来当武器。苏罗打量了一园,发现湖心岛上还站着几个人,一棵歪脖树上有根绳子直接坠到水里。
      “小酒,你来啦?”胡一刀看见他就笑开了:“哥哥惦记你好久了。”苏罗想起他们第一次冲突,胡一刀说的“弄”,突然发现了这臭流氓的龌龊心思,他不禁怒气上涌。
      “别他妈废话,人呢?”苏罗道。
      胡一刀摆摆手,岛上的几个流氓把那根绳往上提,绳的另一端是手脚被绑的李钰,还在挣扎,看来入水没多久。
      “怎么着小酒,你就带这么几块料,我兄弟们能把你好哥哥撕喽。你是跳湖里游过来还是怎么着?”胡一刀有恃无恐,看来他对于几十米开外的陆酒丝毫不怵,旁边的流氓们起着哄,都蓄势待发。
      “用不着。”陆酒淡淡地道。苏罗突然明白了他的意图,紧紧抱住他:“小酒,别去!”
      陆酒手覆上他的手:“苏罗,你说那个歌叫什么?”
      “啊?”
      “算了,回头再说吧。”他瞳仁泛出淡淡的金色,然后瞳孔逐渐收缩,在黑夜甲缩成了一条线,下一秒缓缓升空,以科学完全无法解释的状态飘起来,一直飘到湖心岛上空。手一伸,空气中起了一小股龙卷风,把李钰那个位置的水都卷开来,露出湖底的水草。鱼类就像在一个切面里似的依然游动着。随着陆酒手一拉,李钰被拉到半空,绳子突然断了,然后平稳地飞回苏罗他们所站的位置,湿淋而狼狈。所有湖边来打架的人脖子都像齐齐被捏住一样,一时间竟然寂静无声。
      苏罗无瑕顾及其他,这巧合般惊人相似的地点,场景令他目瞪口呆心跳加速,和那会完全一样,他想,只不过当时是冬天。
      陆酒在半空中一伸手,把胡一刀吸了过来,用一种近乎平铺直叙的口吻道:“听说你找我?”此时胡一刀在半空已经吓得失禁,他双腿软得像面条,连挣扎都挣扎不了,万没想到陆酒的可怕已经超过人类的想象。陆酒笑了一下,他流鼻血了,轻轻擦了擦抹在胡一刀脸上:“我上次说了,你别再惹我。”另一只空着的手一指,胡一刀的一个膝盖反向折餐,半空中一声惨叫。第二下,另一个嗓盖。等他把胡一刀的两个脚躁隔空捏碎的时候,苏罗突然缓过神来大喊:“小酒!回来!”
      陆酒淡漠地朝那边看了有,月光下,金瞳和满身血让他白净的脸透着嗜杀之气,此时由远及近地响起了民警的哨声,李杰搬救兵来了!苏罗在心里骂一句,早不来晚不来!他衣服也没脱就跳下水往湖心游,一边大喊:“一生所爱!陆酒!那首歌叫一生所爱!”
      陆酒低头看着他,眼中的金焰渐渐熄灭,他“啊”了一声,好像是提问,又好像是回答。
      一声巨响,有重物落水声,民警们赶到了。
      陆酒又梦到了妈妈,妈妈还足他们最后见面时那样,穿着漂亮的真丝布拉吉,布拉吉上有五线谱花纹,一副出趟门马上就回的模样。她出门前还问过陆酒:“如果爸爸妈妈分开了你跟谁?”陆酒抱着她脖子答“妈妈。”妈妈拍了拍他,跨上自行车走了。
      在梦里她和从前一样,说他是“雷电的孩子”,天生与众不同,让他保守秘密。可是他说总觉得他人有难,不施以援手有违良心,妈妈叹口气,用金瞳看着他道:“宝贝,这世界上最凶猛的不是武器,更不是咱们这样的人,恰恰就是人心。”她说完就隐入黑暗了。
      他从睡梦中惊醒,苏罗伏在他床边。依然是夜里,他应该已经睡了二十四小时。他在月光下看苏罗,看他剪得短短的头发,看他贴在胳膊上的半张睑,深邃的五官,高挺的鼻梁、浓密的睫毛,他隔着空气虚虚地描绘他的轮廓,这时候他的手指被抓住了。
      “你是惦记我的吧?”他听见苏罗说,他往后抽手,抽不动。
      “你惦记我。”苏罗又欺身上来,盯着他的眼睛道,“要不我当时叫你,你也不会切换回来,是吧?上一次让你切换回来的是爷爷。”
      陆酒把眼睛闭上不去看他,他心跳乱了。
      苏罗又问他:“什么时候开始惦记我的?为什么不说?”他把脸转到一边不回应,苏罗道:“五年前的冬天,就是在那,救我的就是你。阿克妮西亚。”
      “听不懂。"陆酒道,
      苏罗见他不承认也不恼,静静地看了他一会,他突然觉得自己豁然开朗,这些天的乱麻似乎都因为出门前苏诺的那句话捋顺了。
      苏罗把头放在他肩窝道:“你还想知道那首歌的名字么?”
      “别说,苏罗,说了有的事就回不去了。“陆酒突然睁眼,手轻轻推他。
      “一生所爱,那首歌中文名叫一生所爱。”他捧着他的脸,看进他的眼睛道:“我是准备一条道走到黑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一生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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