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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

  •   从南到北这一路,叶向高一直就这么站在囚车里,只有在锦衣卫过驿站歇脚时才会被人从车里架出来。说是站着,并不准确。叶向高身材比不了北方人的魁梧,他至少得踮起半个脚掌才能确保自己的脖子不会被狭小的边缘勒得喘不过气,可是沉重的脚链扣在脚踝上,铁球还因为车的颠簸而不断在车里滚动,时不时从他脚面上滚过,他不能躲不能闪,因为过大的移动会使他吊在半空,不多时就会窒息晕厥。
      老人蓬头垢面,血污满身,尽管双脚止不住地颤动,尽管双腿疼痛欲裂,可他仍然昂首挺胸、风仪严峻。天知道叶向高是怎么撑过这迢迢千里之路,天晓得当初百里相送、衣锦离京的内阁首辅竟然落魄至此。

      许显纯似乎志得意满,端坐在马背之上,挺直腰板,一手牵着缰绳,一手不时向路两边的围观百姓挥舞,活像个战胜凯旋的大将军,此刻正接受全城百姓的热烈拥戴。他时不时回头看看叶向高,炫耀似的挑衅。德高望重又如何?深入民心又怎样?终究不过是为魏厂公囊中之物。他完全不知道......之后有什么等着他。

      叶向高毕竟已经去职离京一年有余,更何况遭此毒手,围观的人并没有像南京的百姓一样,群起攻之。他们只是冷冷地旁观——这种每个月都一定会发生的情景,对他们而言实在是熟悉不过。虽也有愤愤不平者,但充其量也就趁锦衣卫不注意时狠狠瞪几眼,心里痛快骂上几句,更多的只是等这些锦衣卫招摇过市之后,再继续自己的生计。

      叶儿此时心里有一万个疑问,恨不得立时叫停,将许显纯暴打一顿,问出答案。

      “姑娘,姑娘。”一旁的大夫见叶儿还在发呆,连续唤她。

      叶儿回过神,“怎么?”

      “那人你认识?”大夫察觉叶儿脸色有异。

      叶儿赶紧摇头否认。

      “不认识就好,避避祸吧。”大夫催促着叶儿快快离开,“这年月可千万不能和锦衣卫抓的人有牵扯。”

      叶儿默不作声,本还想跟着囚车走,无奈刚才答应了老妪要替她取药送药,只能目送叶向高从自己眼前离开。

      处理完剩余杂事的叶儿,回到王府时正赶上仆役们集体用饭。因为信王重病不出门,晚膳由长史或洛慜单独送进屋内,其余人难得地能一起用餐。由于人多庞杂,并没有人注意到叶儿晚归之事。她先去向洛慜复命。可还没靠近王爷寝室,就被护卫拦了下来。叶儿费了好一番唇舌,才说动将信将疑的护卫去向洛慜禀报,毕竟护卫指挥使怎么会找一个区区的厨娘出府办差呢?

      洛慜听报之后,嘱托一同在內的长史暂时照看信王,自己轻手轻脚退出房来。

      “你怎么才回来?”洛慜将叶儿拉到一边,以避人耳目。

      叶儿递上药包,“你不看看自己交托了多少事情,还怪我呢。”

      洛慜摊开手,还在讨要东西,“嗯?怎么就只有药材了?别的呢?”

      “我可没拿你的钱!”叶儿连连摆手,“请了大夫,买了药,剩下的都给那个小哥。他家里还有个老母亲,我看着可怜,就索性都给了他们。你......不会计较的吧?”

      “我哪说的是钱啊,令牌呢?”

      “哦......”叶儿想了想,“还不能给你,再借一借。”

      “你!”洛慜着急地责备道:“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儿,还我!”

      “哎呀,我有用。你连钱都不在乎,还在乎这个?”

      “还我!”洛慜厉声道:“你也想受罚吗?”

      叶儿有些害怕,不情不愿地掏出来,洛慜怕她反悔,一把抢过,“小丫头!令牌这事儿能乱来吗!”

      “你就知道令牌令牌!沫儿病了都不问问!”叶儿很不开心,转身离开。

      洛慜一听,慌了神,“回来!”见叫不住,紧追几步,“沫儿病了?”

      “不然你以为我要你这破令牌干什么?”叶儿去路被堵,忿忿地转过脸去,不看他。

      “病得......重吗?”洛慜完全没了刚才的威仪,关切地问道。

      “不知道。”

      “病几天了?”

      “不!知!道!”

      “你要这令牌是想去看她?”

      叶儿气他明知故问,“不要了!不去看!”绕开洛慜又要走。

      “等等等等......”洛慜情急之下,一把拉住,又往角落走走,生怕被人看见这副窘样,“令牌......你拿去......倒也无不可。”话音刚落,自己手里的令牌立马被人抄走。“别、别走。”

      “干嘛?”叶儿的态度并没有什么好转。

      “嗯......别耽误了府里的正事......要是有什么洛某能帮上忙的,尽管开口。”

      洛慜欲言又止的样子逗笑了叶儿,她心领神会地拍了拍指挥使的肩膀,“行啦,洛护卫,我回来也一定给你说说沫儿的详细情况!”

      “去!”洛慜一掌退开,羞臊地离开。

      叶儿拿了令牌匆匆离开王府,趁着还未宵禁,疾步往刘端家里赶去。她当然不是去看望“病人”的,即便她果真如此,沫儿也不会领受这份好心。两人因为过往的嫌隙,远没有洛慜认为的情同姐妹的深情厚谊。在叶儿看来,如果要不惊动魏忠贤的情况,能查明叶向高如此狼狈进京的原因,只有找刘端。

      没一会儿,叶儿就已来到胡同尽头,和刘端一样,在门上有序地扣了四下,等着人来开门。可门没有被立刻打开,只是传来细琐之声。叶儿情急等不了,见四下无人,腾身跃起,翻墙而入。叶儿稳稳落地,见沫儿猫腰站在门后,不知在干什么,“你干嘛呢!”

      正在吃力地搬大门的沫儿着实被吓了一跳,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叶儿赶紧上前要扶,“小心点。”

      沫儿抬头看是叶儿,一手打开,倔强地从地上爬起身掸掸土灰,自顾往屋里走去。

      “喂,你当我不存在啊!”叶儿追上前,拦住去路。

      “求之不得。”沫儿根本没正眼看她。

      叶儿自讨没趣,也不深究,“刘端在吗?”

      “他若在,怎会是我开门?”

      “那他今天还回来吗?”

      “你等着不就知道了。”

      “我有急事找他!”叶儿一把拽住沫儿双臂,强行逼她正对自己。

      沫儿被抓得生疼,却也不喊,只是微微蹙眉,“自己去找。”言语之间毫无示弱。

      “你......”叶儿见她神色有异,立刻撤下力道,松开手。又不能打又不能骂,她拿沫儿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好声好气再次询问:“那刘端人是在宫里还是司礼监?”

      沫儿得见脱身,片刻不停,径直回房,只留下冷冷的三个字,“不知道。”

      重重的的关门宣泄着沫儿心中不悦,束手无策的叶儿站在院子里抓耳挠骚。总不能干等着什么也不做吧。回想叶向高那副样子,必定一路受尽折磨,今晚倘若再不找到他,恐怕生死难测。既不能为这事儿贸然潜入皇宫,又不能去司礼监,万一刚好撞上的是魏公公呢?可气沫儿怎么都不肯开口,据实相告。百般无奈之下,她只能去求助崔呈秀。

      进屋的沫儿倒也不是对叶儿漠不关心,她悄悄打开窗,正看见叶儿飞身出院,想她如此来去匆匆,猜测着似有什么要事。她当然不会追出去,说明刘端所在。对沫儿来说,叶儿头等紧要的无外乎就是替魏忠贤谋划恶事,为祸百姓。

      许显纯把叶向高押回锦衣卫,谁知远远就看见卫司大门口,乌压压站了一群人,陈兵持械,严阵以待。这架势敢摆在锦衣卫门口实在不多见。许显纯有些迟疑,不敢冒进——他认出为首的大臣,乃是当今天子的老师,内阁次辅——孙承宗;一旁厉色而侍的则是锦衣卫指挥使,自己的顶头上司——骆思恭。他刚想差人前去问问情况,却听得身后传来沙哑的嘲笑之声,“都到自己犬舍门口,许同知因何却步?”

      “你这老匹夫,这时候还不住嘴!”许显纯挥手扬起马鞭,狠狠抽在叶向高身上。

      “显纯住手!”崔呈秀驾马来到,“显纯住手!”

      许显纯原本态度仍然十分嚣张,见来人是崔呈秀,马上收起鞭子,“崔大人怎么来了?”

      崔呈秀不敢多说,只附到耳边低声交代了几句,指挥同知的脸色立刻变得惨白。他磕磕巴巴吩咐手下人将叶向高押回锦衣卫,自己借口要先向魏忠贤复命,和崔呈秀匆匆离开。

      此刻,崔许二人正在崔府书房里交头接耳。

      夜色深深,烛火昏昏。明暗之间,许显纯脸上豆大的汗珠止不住地接连往外冒。崔呈秀讲着这几日朝上的变故,还能拦下的奏疏,各方臣工的反应——现在不止南京六部,京城六部里的科道官纷纷联合上奏,历数许显纯的罪状;不止东林一党、零星几个微末小官,有些部院要员也在替叶向高鸣冤不平,毕竟叶阁老有功社稷,这是任谁也抹杀不了的,更何况大明天子也没有颁发上谕,阻止进言。话语权在言官手上,占尽情理,秉持法度。

      许显纯越听越害怕,嘴里来回就那句,“怎么办?怎么办?”

      崔呈秀见他吓得不轻,也就没再往下说。刚想询问他捉拿叶向高当天的情形时,只听得砰一声闷响,房门突然打开,崔呈秀警觉回头查看情况,却丝毫没有异样——除了门不知何故被开启。正在他疑惑不解之时,又听得身后有利刃出鞘的动静,赶紧再转向许显纯,只见指挥同知的脖子上竟架着那柄属于他自己的绣春刀。

      许显纯也是惊恐万分,自己还没从闯下大祸的惶悚不安中回过神来,眨眼之间竟然又被自己的武器给“挟持”,四肢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不知反抗、不知逃跑,直挺挺、僵硬地站在原地,丝毫不敢动弹。冰凉的绣春刀搭在自己脖颈之间,甚至能感受到刀身随脉搏剧烈跳动而在皮肤表面产生的轻微移动,他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被自己的武器给结果了性命。此刻的许显纯只敢转转眼珠,他把全身所有的力气都集中在深褐色的双瞳里,努力地朝崔呈秀使眼色,想让他帮自己从这生死关头解救出来。

      崔呈秀也被吓得不轻,因为从书房门被打开,到自己好友被威胁仅仅瞬息刹那,他双目所掠之处,根本没有察觉任何身影,即便此刻自己与好友相对而立,静止少时,仍然没能发现除了他二人的第三个人的存在。他虽看见许显纯挤眉弄眼的求救信号,可自己到底是一介书生,别说救人,这时候连自保都成问题。他忽然想起前几天底下有巡夜的差役报上来,半夜京城鬼魅之事......崔呈秀吓得惧悚颤栗,双脚不自觉一点一点往后挪动。

      还没能动三步之距,一把椅子又从崔呈秀身侧一飞而过,竟不偏不倚将那开了半扇的门重新关上。逃生之路被彻底堵死,椅子落地瞬间,崔呈秀心中轰然巨响。他立刻停止一切动作,微蜷身,半弓腿,身子大半朝许显纯,脸却根本不看朝着同一个方向,就怕看见了什么能生生把自己给吓死。

      许显纯已经被吓得紧闭双眼,直觉身后冷风飕飕,好似地府之门正在缓缓打开。刀身忽然在自己肩上有规律地上下动了几下。

      “哎哎,这就被吓到了?”

      两人一听这声音有些熟悉,崔呈秀缓缓转过脸,许显纯慢慢睁开眼。

      “是谁?”指挥同知还是没敢转到身后一探究竟。他张大嘴巴,比着口型,询问对面的崔呈秀。

      崔呈秀壮着胆子、鼓足勇气,探出小半个脑袋,极力往书房深处,毫无光亮的地方看去,想着能借月光,好让妖孽现行。

      一位身着白衣,长发及腰的女子从黑暗之中款款走出。她一手持刀威胁,一手捂着嘴,竟然在阻止自己笑出声!

      崔呈秀终于在烛火之下看清女子的长相,嗔目责斥,“叶儿!”

      许显纯一听自己竟被个女子戏弄,立时乍怒,先左撤半步以避刀锋,转身扬手就要夺刀。

      叶儿毫不示弱,顺势收起长刀,纵身向许显纯冲将过去,眼见将要落入敌手,她又贴身挪步回转,趁机先卸了许显纯藏在腰间的短刃,反身扣手,于是匕首又上了所属之人的脖子。叶儿挑衅似的晃了几下,恼羞成怒的许显纯一把抓住,毕竟力道差了一大截,她强行脱身不得,正要被许显纯扭转胳膊,锁住肩胛。叶儿抡起另一只手里的绣春刀,竟向自己手臂劈去,许显纯赶紧收回双手,疾退几步,以防被伤。

      叶儿手腕被捏得生疼,忿将匕首朝许显纯飞去。又持绣春刀继续攻击。

      许显纯虽躲开匕首,但紧接而至的锋刃直逼胸腹,他双手错叠压住利刃,奋力制止。

      叶儿见状,嘴角狡黠微扬,撒手离刀,趁其不备,一掌震得许显纯摔出三丈远。叶儿又一脚踢起绣春刀,双手秉持,逼将过去。

      许显纯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痛得紧捂胸口,胃里酸水又不断上涌,未得丝毫喘息之机,自己的绣春刀已到眼前。

      “住手!”一旁的崔呈秀愣神好一会儿,才开口厉声喝止。眼见得自己的古董被那柄乱飞的匕首砸得粉碎,自己上好的椅子也被震得四分五裂,他疾步走到两人中间,夺过叶儿手中的绣春刀,物归原主,接着搀起许显纯,扶上另一把椅子。“你这是要取他性命才肯罢休吗!”

      屋里的打斗声引来崔府中巡夜的役从,他们各取来兵器,围在书房前。因为门从里面被抵住,他们只能等在门外询问情况。“崔大人,崔大人,发生何事!”

      “没事,回去!”向来温文儒雅的崔呈秀此刻已完全失了常态,大喝一声,斥退众人。他转而数落“罪魁祸首”叶儿,“眼下什么情形,你居然还有闲心武斗!”

      “什么情形?”叶儿心生疑惑。

      崔呈秀见自己险些说漏嘴,指着掉在瓷器碎片周围的匕首,朝叶儿使眼色,让她赶紧赔礼道歉。

      叶儿心领神会,不仅捡回匕首,还倒了杯茶,递到许显纯身前。

      许显纯自然不受,捂着胸口,转过脸。崔呈秀见状,帮着接过茶,放在一边,回过身问叶儿,“你怎么来了?”

      “还不是为了他。”叶儿又给自己倒茶,找到个还没被破坏的椅子,拖到两人身边,坐了下去。她一路从刘端家里火急火燎赶来,累得口干舌燥。

      许显纯冷笑一声,这说法实在荒唐,哪有为了自己还出手打人的。不过他没敢说出声,又羞又恼地瞪着叶儿。

      “这话怎么说?”崔呈秀一步跨到叶儿身前,郑重其事,“信王也要发难?”他害怕这几日信王闭门不出,暗地与各方勾连,也要掺合进来。

      叶儿更是好奇,抬头看他,“和信王有什么关系?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我们哪敢瞒着你呀!”许显纯脱口而出。

      崔呈秀马上朝他挥手,示意住嘴,再问叶儿,“明说你来干嘛的。”

      叶儿满饮一杯,娓娓道来,“我今儿出府办事,在城门口见到一桩奇事。”她起身走向许显纯,“咱们的锦衣卫居然敢把首辅叶向高给押在囚车里,还大摇大摆地进城了!”

      “前首辅!”许显纯插嘴道。

      “你别说话!”崔呈秀怒气未消,但心思未乱。他没想到叶儿竟自己看见叶向高进城,魏忠贤交代之事已成泡影,迟疑片刻,说道:“是......公公找叶大人入京,有些事情想问问。”

      “问问!”叶儿难以置信,责问道:“一个七十岁老人手脚被缚,浑身上下被打得没一处好肉,这叫问事?”

      “那你怎么不问问我在南京被打得遍体鳞伤,到这儿还要被你羞辱!”许显纯拍案而起。

      “那重新打过啊!”叶儿被激得摆开架势,准备迎战。

      许显纯见状赶紧坐了回去,双手再捂胸口,嘴里“哎呀”个不停。

      “行了!有完没完!”崔呈秀赶快拦在两人之间,阻止叶儿再行动手,却见许显纯那么快认怂,鄙视地瞄了他一眼,又安抚叶儿,“这事儿啊......比较复杂,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我们自个儿都捋不清。你看,我这正不问着他呢嘛,你就鬼似的冲了进来,谁不得吓着啊!”

      “崔大人,朝里的事儿我管不着,但也不能这么欺负人!而且公公本来名声就不好,手下人还如此招摇,这不是给公公添堵嘛!”

      “看看咱们叶儿,比你还知轻重!”崔呈秀佯责自己的好友,以安叶儿。

      “我来也不为别的,只想问问叶大人在哪。你们放心,公公指名要的人,我不会劫狱乱来。只是怕你们再把他折磨得没个人样!”叶儿狠狠瞪着躲在崔呈秀身后,不敢露面的锦衣卫指挥同知。

      “这事儿.....你不该来找我们,刘端应该比我们清楚呀!”崔呈秀不敢多说,只想把话题引开。

      “他没在家。”

      崔呈秀这才明白平素鲜少登门的姑娘,今日怎么会突然大驾光临。狡猾如刘端,居然躲得比谁都快。“难怪姑娘如此情急。刘端都避而不见,姑娘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这话一下点醒叶儿,自己习惯了沫儿傲慢冷漠的态度,刚才不见刘端也没深思,如此看来,此事牵扯绝不简单。“那我更要见叶大人!”

      “胳膊肘朝外拐!”许显纯轻啐一句,还是捂着胸。

      “住嘴!”崔呈秀喝止许显纯,就怕他多嘴多舌,自找不快。他看叶儿根本没有问起魏忠贤,想来公公禁足在宫的消息还没在信王府传递开去,若不是今日正被叶儿撞见,她根本不知道京城这几日暗潮汹涌。不过信王与此毫无牵连,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好消息。

      “叶大人人在哪?诏狱吗?”叶儿不想再和他们废话。

      崔呈秀满面笑容,慢慢转过身去,与许显纯目光交流少时,再回过身答道:“刑部大牢。”

      话音刚落,叶儿立时飞窗而出,行动之迅捷,熄灭了好几根蜡烛。等许显纯反应过来,起身追到窗边,早就没了踪影。这回轮到许显纯责备崔呈秀了,“你怎么就告诉她了!”

      “不和她说,等她再把你打一顿,你再说吗?”崔呈秀把窗关上,走到门前,把椅子搬回。

      “这死丫头,欺师灭祖!”

      崔呈秀冷笑一声,“得了吧,你也就能给她练练手,还师父呢,也得人叶儿认你啊!”

      “可厂公交待了,不能让叶儿知道......你这不是公然违抗吗?”

      “你去找叶向高的时候,但凡有现在一半的记性,咱们何堪这番田地?”

      许显纯自知理亏,回身落座,不再言语。

      “许兄宽心,小弟心有一计,这才告知叶向高所在。”崔呈秀走过去,拍了拍许显纯的肩膀,“宽心、宽心。”

      许显纯惊喜非常,没想到就打架的一会儿功夫,自己的好友居然有了对策,“说来听听。”

      “想来叶向高应该还不知道叶儿的真实身份,咱们大可故技重施,让叶儿去套叶向高的话,能套出点实料自然最好,即便没有,那也是知己知彼啊。咱现在怕的就是叶向高在皇上面前说些要命的话,有了叶儿,至少咱们可以早做打算,不至于闹得个措手不及。”崔呈秀俯下身,细细详述。

      许显纯恍然大悟,不禁竖起大拇指,连连称赞。再一想又觉得不对,“可万一......叶向高知道呢?”

      崔呈秀笃定地摇摇头,“杨涟下狱之时,叶向高人已在应天府,根本走漏不了风声。叶儿总不会傻得自己告诉他吧。”

      许显纯不住地点头称是,“高!高!高!”

      崔呈秀谦虚地摆摆手,“行了行了,还是说说你自己的事儿吧。”他立刻收住笑容,正色道:“我明明差人送了好几封信去,你怎么还是大摇大摆地进京来,一点都不知道收敛!”

      “信?什么信?我从来都没收到!”

      “什么!”崔呈秀拍案而起,“一封都没收到?”

      “一个字都没看见!”

      崔呈秀瞪大双眼,难以置信,自己甚至动用了刑部公文,私下请人送到锦衣卫进京必到的几个大驿站,生怕已经离了南京的许显纯毫不知情,以致罪加一等。“你走的是官道吗?”

      “当然是官道,应天府出了那么大的事儿,我哪还敢抄近道。要不是南京兵部调拨军队一路护送,我怕是连南直隶都出不了。”许显纯回想当日情形,还是有些后怕,“你是没见到当时那场面,我们一票人,个个拔了刀,县衙的衙役也是亮出兵器,哪想到那些个不怕死的东西冲得一拨儿接一拨儿,好家伙,冲散了队伍不止,看见我们穿着飞鱼服的几个人围起来就是一顿暴揍,哎哟我的天哪,咱锦衣卫出去办差哪这么狼狈过!”

      “叶向高呢?”

      “叶......叶向高......”许显纯没了刚才的滔滔不绝,一时说不出话来。

      崔呈秀紧张地一把抓住他手臂,“叶向高呢!”

      “丢......丢了......”

      “你为何没提起过!”

      许显纯这会儿根本不敢正眼看崔呈秀,支支吾吾,“他、他丢了一天都不到,自己又回来了。那我还不赶紧......赶紧想着回京复命。万一再出什么岔子呢。”

      “你呀!要不是厂公和夫人,你这辈子都别想在锦衣卫有什么出头之日!”

      许显纯团手拱礼,“还赖崔兄提携,还赖崔兄提携。”

      “后来呢?出了南直隶之后,一路北来,再没出逃过?”

      “锁得死死的。”许显纯又为自己开脱,“叶儿看见的就是个误会。别看叶向高七老八十,白发苍苍,那就是他装出来的。要不然这一路颠簸,他能熬这么久吗?”

      这么逻辑不通的话大概也就眼前的许显纯能说出来,崔呈秀气得闭眼扶额,“再没人闹事吗?”

      “没有没有,叶向高也就在南直隶能说上话,走出去谁认识?咱们这柄绣春刀往那一放,还有谁敢造次!”说着,许显纯比划起自己“功勋卓著”的贴身利器。

      崔呈秀愠恶地推开许显纯,喃喃道:“那些信送去哪了呢?”

      “丢了吧?锦衣卫一天不知道丢多少公文呢。”

      “就因为你们丢了东西都不去查,这才招致官驿废弛,匪盗丛生!指挥使倒还有心整顿,你们呢!”

      平白又遭了崔呈秀一顿责备,许显纯悻悻而坐,“骆思恭又不是咱们的人。”

      崔呈秀叹了口气,“唉,王安手下一批能人,可惜咱们一个都结交不了。”

      正待此刻,崔府小厮敲门而入,禀报奉圣夫人已候在门外,请崔呈秀一同前往刑部大牢。

      崔呈秀这才记起,还与客巧玉约定叶向高进京之后立刻前往探视,却被叶儿一闹差点给耽误。他嘱托许显纯赶紧回锦衣卫复命请罪。而后换了身便服,上了马车,一同赶去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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