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雾行》春日薄荷

9、第 9 章

　　酒楼里言笑晏晏，酒客推杯换盏，酒楼老板和小二皆来回穿梭上酒，端得是其乐融融的景象。

　　然而，在如此热闹的场合，偏有几人呼吸绵长，显得尤为突兀。

　　包间没有对外的窗户，只有一个对大堂的大门。

　　许知行正犹豫要不要告诉李熹微外面的情况，这时，房间里慢慢飘进异香。

　　昨晚的经历历历在目，保险起见，各服了一枚百花丹。

　　异香也如此熟悉。同样的手法，看来又是赵家。

　　这回李熹微和许知行不敢托大，捂住口鼻立即踹开包间房门。

　　大堂里弥漫着同样的异香，只不过融在酒香里，不被轻易察觉。

　　原本热闹的地方，顷刻间就已不复。

　　武功不济之人，已经被药放倒，趴在桌上睡死过去。

　　有那等武功还行的，发现不对之处，却抵抗不了强烈的药效，困得眼皮打架。

　　酒客七倒八歪，唯有四人坐着，身体略微前倾，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其中有个领头的，见李熹微二人出了包间，大喝一声：“抓活的！”

　　四人瞬间抽刀，一拥而上。

　　室内空间有限，李熹微的身法大开大合，不好施展。

　　幸而来抓他们的人只有四个。

　　她先弯腰，躲开横劈来的刀，又绕柱而走周旋其中，还扔出几个酒罐阻挡。

　　她本能拉着许知行一起，但从来人的动作中却察觉到不对劲。

　　嘴上说着“活捉”，行事竟如此狠辣，仿佛要置人于死地。

　　李熹微来不及细想，瞅准包围空隙，身形如风，带着许知行灵活行至门口。

　　眼看就要离开酒楼，一张铁网自上落下，将两人牢牢罩住。

　　铁网由精铁所铸，四方有铜器压边，仓促之下很难挣脱。

　　这时，黑暗里走出一人，是那武林盟主赵建。

　　“抓到两条小鱼！”

　　“是你！”李熹微怒目而视。

　　从前她就觉得这赵建不似表面那般大气温和，否则怎会任由赵炎一而再再而三地出去祸害别人。

　　现在倒是正好印证了她的猜想。

　　赵建仿佛看不见李熹微眸中怒火，捋着胡子笑吟吟道：“赵某诚邀李姑娘前去寒舍小住，不知李姑娘同意否？”

　　李熹微给他一记眼刀，心道：人都被你抓了还这般惺惺作态。

　　她说不出连贯的话，怕气势上落了下风，又不甘心吃哑巴亏，便扯了扯身旁人的袖子，示意许知行开口。

　　许知行会意，开口道：“赵盟主又是迷药，又是布下天罗地网，看上去可不像诚心邀请别人做客。”

　　说罢，他还捻起铁网，轻轻挥动用以嘲讽。

　　赵建脸色骤变，他自任盟主以来，武林众人看见他都是客客气气，从未有当面讽刺的情况。

　　他倒也没立即生气，只又道：“李姑娘乃姜愈高徒，赵某作为盟主自然要以礼相待，若是李姑娘肯赏脸，定然是好茶好水伺候着。”

　　“用绳子绑着，然后假装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吗？”许知行又道。

　　赵建眉头微跳，隐隐有些怒气，但还是压下了，“李姑娘只要帮赵某做成一件事，金银珠宝、荣华富贵少不了。”

　　“怕不是狡兔死、走狗烹！”许知行继续添油加醋。

　　李熹微看着赵建气得胡子都一晃一晃的，感叹许知行像个死士，如此勇猛。

　　赵建不负所望，叱道：“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等会就把你剁了再拖出去喂狗！”

　　刚听到这句话，李熹微以为赵建是被许知行气得。随后她立即反应过来，从一开始，许知行在他们眼中便要成一个死人，赵建的话说得则是死后的虐待！

　　怪不得在酒楼里，嘴上说着抓活的，手上却下狠手，原是她拉着许知行。

　　一家疯子！

　　李熹微见过许知行的武功，的确不容小觑，但前提是建立在那把伞上。可现下他们被困在铁网中，没有趁手的兵器，对方又是武林第一高手……

　　李熹微不寒而栗。

　　她又去扯许知行的袖子，让他不要再说了。

　　话可以先应，命还是得保。

　　许知行却认为是乘胜追击：“某说的是事实，赵盟主怎得火气这么大？”

　　赵建终于忍不住了：“闭嘴！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

　　或许是赵建驭下有道，立马就有人上前，作势要掌掴许知行。

　　“还有小人拍马屁！”许知行嗤笑。

　　那人本来想装个样子，听到许知行的话，挂不住面子，手高高抬起，手心隐隐有内力流转。

　　许知行不为所动，这巴掌，还落不到他脸上。

　　光芒划过，三片铜钱飞来，分别打在其手背和双膝上，那人腿间一软，径直跪了下去。

　　“谁？！”赵建朝大喝一声。

　　没有人回答。

　　李熹微想，看来是有人路见不平。

　　突然，数不清的铜钱如狂风骤雨般从四周涌向赵建。

　　有那见多识广之人，脱口而出：“是铜钱阵！”

　　铜钱阵是用铜钱为暗器，以八卦为序，自八方向阵心，且利用机关辅助发射铜钱。机关威力巨大，常常洞穿阵心之人。结阵之人还会根据阵心方位实时变换位置，以求必杀。

　　在场的人几乎没听过此阵，面面相觑。有人还幻想着打斗结束后，把地上的铜钱搜罗起来，作喝花酒用。

　　赵建却心知肚明，这阵法，是来取他性命的。

　　他没有丝毫犹豫，抓过旁边的下属，挡在身前，选择一处力量薄弱的点，强行突围。

　　突围前还不忘放狠话：“你们给我等着！”

　　变故发生在一瞬，赵建带来的人慌不择路，四下逃窜。

　　没人顾得上铁网中的李熹微和许知行。

　　李熹微下意识抱头蹲下。

　　完了！这下可真是凶多吉少！

　　预想中的血腥场面并未出现。

　　铜钱像长了眼睛一般，死死盯住赵建不放。

　　众人逐渐发现这个规律，皆朝其相反方向逃跑。

　　李熹微和许知行则借着这场混乱悄悄离开。

　　躲着旁人奔走几条街，快要出了四合镇，才听不见打斗的声音。

　　李熹微却有些奇怪。

　　酒楼那么大的动静，换做平日，镇上的人都出来看个热闹，也有拔刀相助者。

　　今夜却处处黑灯瞎火，连婴儿的啼哭都不曾有过。

　　或许不是好心人，也有可能是仇家。

　　来不及想太多，看样子方才是彻底得罪了赵建，若不及时揭穿赵建的真面目，一是对不起师父，二是保不住小命。

　　为今之计，必须得找到他推诿不了的铁证！

　　乘着月色，二人再次潜回北峰。

　　李熹微所住之处，东西竟是完备，茶壶水杯十分干净没有水渍，地上不见灰尘，桌椅板凳擦得锃亮。

　　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在他们昨日之后，又前来销毁证据。

　　证据被毁，线索自然中断。

　　李熹微有些沮丧，赵家遭遇仇家，短期内肯定戒严，一时半会是不能去了。如此，便只能从长计议。

　　山风微凉，正如李熹微此刻的心境。

　　她闭眼摇头，努力赶走苍凉之意。

　　时间漫长，一年不行那便十年，十年不行那便二十年，总能让真相大白。

　　而她，也会努力活着。

　　既然四合山回不了，她要在这江湖中生存，便要准备一些保命之物。

　　仅凭身法，若是再遇见今天这样的事情，再难逃脱。

　　她透过窗户，望向山顶，“走吧。”

　　“去哪？”许知行不解。

　　“山顶。”

　　李熹微扔下这两字，捞起许知行便上山。

　　驾鹤乘风，纵云揽月。

　　此刻，李熹微才将真正的身法展现出来。

　　鉴于许知行是师父生前认可的徒弟，何况师门皆知本就没有江湖所传的武功秘籍，到了山顶，她便没多想，带着许知行去了藏书阁。

　　李熹微要找的书乃一些药理、机关之术，便循着记忆去翻。

　　许知行则去往最里处。

　　李熹微以为师父同他交代了些什么，便没理会。

　　直到许知行不经意问藏书阁中有无独特的武功心法。

　　难道是冲着那江湖传闻来的？

　　李熹微顿了一下，若无其事继续找书。

　　许知行以为她没听见，又重复了一遍。

　　李熹微不知如何回答，恰好找到一本机关之术，便回身扔给他。

　　许知行很快翻完，有些失望“的确是一本好书。只是这书并非武功，为何姜师父将其看得如此重要。”

　　师父果然跟他说了什么！

　　李熹微不解，师父怎会提到“武功秘籍”，藏书阁里并未放有武学书籍。

　　她绞尽脑汁开始思考。

　　突然，她的脑海浮现出师父对她说过的一句话。

　　“你若上得山顶，便是真正参透了。”

　　难不成，师父对许知行说的“武功秘籍”是门派身法——凌雾行？！

　　她越想越觉得，还真有这个可能。

　　凌雾行无须念口诀，也无须内力，自有一股气在体内循环。

　　因此，她才有资格学习。

　　但是现在，要不要将这个消息告诉许知行呢？

　　若她单枪匹马闯荡江湖，不一定能逃得过赵建的围捕。

　　若她告诉许知行，他又是否值得信赖？

　　李熹微在纸上提笔写下三问。

　　一问缘由。

　　二问目的。

　　三问结果。

　　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许知行也不介意告诉她前因后果。

　　一答友人。

　　二答功法。

　　三答取胜。

　　回答还算诚恳，同时也佐证了她的猜想，但他之话不可轻信。想了想，李熹微又写道：秘籍为真，只不过得她来练。

　　师父的仇她得亲自报。

　　山洞中，她学了几日机关暗器之法，后来她细细琢磨，自认为能凭此法完成复仇。奈何财力不足以支撑。

　　许知行那把伞她也瞧过，当真巧秒。若能跟着他，想必也能铸成属于她的那个机关。

　　故而，她提出条件，以身入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