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之资本教母》语若嫣然

3、第3章

　　钦市第一中学高三（2）班的同学后来大都记得，1982年高三年级最后那炎热的一个月。

　　闷热的教室房间里，吵吵嚷嚷挤满了七十多个人，大家因为高考的压力无法保持安静，总是在焦躁和疲惫中抱怨。

　　窗外的杏花很美，但是跟他们没有什么关系。

　　教室没有吊扇，学校唯一安装了钻石牌吊扇的房间就是校长的会客室。

　　厉行简朴，艰苦奋斗的观念，主导了人们几乎全部的教育和生活选择。

　　每一个人对高三的记忆都是特殊的。

　　然而，1982年，钦市第一中学高三（2）班的七十多个同学，终生难忘的一件事是——沈芷重塑了周淇。

　　这可能不是什么大事，但足以令这七十多个同学铭记一生。

　　高三最后的那一个月，每天早上，天还未亮，沈芷已经带着周淇在操场跑步了。

　　有次打扫校园主干道的保洁阿姨正准备开始早晨的工作，碰到两人走向操场，忍不住问道：“这还不到5点，你们两个要去做什么？”

　　沈芷恭敬答道：“是4点55分，阿姨，马上就5点了。我们两个是高三学生，快要高考了，在操场跑三圈我们就去背书。”

　　“喂，你搞错没，每天都这样？已经连着三天了，每天5点就开始背书。”后面是一脸痛苦的周淇。
　　他今天有点起不来，简单刷了牙连脸都懒得洗。

　　“如果你愿意，4点也不是不行。”沈芷一脸讪笑。
　　她知道周淇吃软不吃硬，其实是个听话的主儿。

　　周淇翻个白眼，只当她是空气。

　　在1982年，安前省的文科高考科目有六科：语文、数学、英语、政治、历史和地理。
　　周淇几乎没学过一天。

　　沈芷连通读带解析，算是给周淇过了一遍六科书目。
　　然后，她带着周淇，把六个科目压缩的近三百页重点内容，进行逐页背诵。

　　“这三百页都是我辛辛苦苦整理的，你不好好背，可对不起我一番心血。”沈芷苦口婆心。

　　班里其他同学都看呆了，第一排的韩青生回头望了望了自己的后桌：“周淇，你遇到救世主了，沈芷是看你骨骼清奇，要像女娲一样把你重新捏一遍。”

　　话音刚落，周淇把书打到了他的肩上：“少取笑我。这福气谁想要谁要，我已经决定不干了。”

　　沈芷没想到周淇竟然想罢工。

　　想想也是，好好的躺神日子不过，让他开始早起晚睡的磨练，任是谁都有点吃不消。
　　可是没办法呀，高考近在眼前，如果不能考到一个学校，以后她就和这个未来的大佬没有关系了。

　　那可不行。

　　“周淇，我听说，你住在东站旁边？那里的几个街道因为东站扩建的缘故，最近要搬迁吧？”
　　周淇看了一眼沈芷：“是我姑姑的房子。怎么了，关你什么事？”

　　“那个，是这样的。我爸爸就在钦市市委工作，最近呢，他在处理这个议题，说如果群众认为搬迁不合理，这个方案可以停止。”

　　“什么，可以停止？那你赶紧跟你爸爸说说，这片老街区不要拆掉，周围的百姓故土难离，都在这里生活几十年了……”周淇自十岁起就生活在姑姑家，九年过去，对那片街区俨然有了感情。

　　沈芷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被吸引了，暗自庆幸：“那倒不难，回头我跟爸爸多反映一下群众的需求就行了。只是，那里跟我又没关系，我做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眨了一下眼，沈芷接着道：“你又不听我的话，连让你好好复习和背书你都不愿意……”

　　“我愿意。”周淇回答得斩钉截铁，一本正经的样子很少见：“你说吧，背几百页也行，做几十套题也行，都听你的。”

　　沈芷看着他清晰的唇线，内心微酸——听说他十岁时候父母因为背负历史问题通过特殊渠道去往香港，留他一人在大陆，只能投靠寡居的姑姑。应该，他很珍惜这些年跟姑姑相依为命的日子吧。

　　从那天起，周淇再没有说一声苦。
　　让他背重点他就背，让他做卷子他就做。

　　从做卷子开始，沈芷发现了一个问题，周淇的错误率很低。

　　“你的错误率怎么这么低？除了语文的作文，我能给你多扣些分，其他科目和内容，你几乎已经很少出错了。”沈芷充满了疑惑，她甚至怀疑，周淇以前在藏拙，不然怎么可能进步这么快。

　　周淇大大咧咧：“这还不是拜你所赐，你给我讲的都是典型题型，让我背的也都是必考内容，该复习的都复习到了。”

　　沈芷没有深想，虽然她隐隐觉得，周淇不一般。
　　可是，不一般就对了呀。
　　哪有一般人最后成长为大佬的，必然是学习能力、悟性灵性、意志毅力都极佳的人，才能被社会筛选出来，在短短几十年人生中有效磨砺和选择路径，进而成为大佬的啊。

　　这么一想，沈芷又豁然了，可能周淇就是那灵性禀赋极佳的一小撮人吧。
　　跟我一样，哈哈。沈芷有些自得。

　　如果说还有什么堵心的人和事，那可能就是那个每天笑不像笑哭不像哭的潘良景了。

　　这潘良景也算出身书香门第，他的爸爸妈妈都是钦市市委党校的副处级干部。
　　可惜……可惜父母在动乱年代失了德行，潘良景的爸爸潘砚书钻研了一辈子党史和共产主义，不知错了哪根神经，在六十年代成了造反派头头。

　　要说这书生转性，也是很可怕的事。潘砚书的“要革命不要等待”思想鼓动了很多人，再加上他市委党校政研室负责人的名头，着实给了手下人不少自信。
　　七零年的时候，潘砚书带着一批人抄了市委党校一把手齐太源的家，虽然没有打骂他，但强迫他剃了阴阳头。
　　当天晚上，将近六十岁的齐太源就自杀了。

　　这件事影响很大。
　　从那一年起，潘砚书有所感触，不再当造反派头头，收敛了很多。

　　但大错已经铸就，做过的事情也不可能像石头上的墨迹，说洗就能洗掉。
　　人这一辈子就是这样，所有的行为痕迹，都会带在身上，接受生命、社会和法律的评判。

　　78年全会之后，潘砚书被检察机关收押，他的妻子谢容华，也因为曾经当众发表很多不当言论而被调查。

　　潘良景，已经三年没见过他的爸爸了。

　　如果不是有沈芷这个初中同学，偶尔帮他打听一下他爸爸的情况，他还以为他爸爸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也正因为这个，潘良景在初三就对沈芷萌发了依赖和亲昵之情，如果不是沈芷一直开导和给他希望，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撑下来。

　　而沈芷，或者说初三时的沈芷，之所以和潘良景陷入了秘密恋情，连她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因为喜欢还是可怜。

　　而今，上面的政策略有宽松，在特殊时期因为特殊情况犯了错误的人，只要没有重大刑事案件，其处理轻重是可以商榷的。
　　潘砚书出事以后，亲朋好友都远离了他们，更不要说帮忙了。
　　潘良景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沈芷，尤其在沈芷爸爸沈为成明确表示会帮他们之后，潘良景就把希望完全寄托在沈芷一家了。

　　好消息就是，谢容华的问题调查基本结束，因为问题不算严重，没有产生重大恶劣影响，她应该几个月后就能返回工作岗位了。
　　这中间，少不了沈为成的帮忙和推进。
　　不然，再调查个一年半载也有可能。

　　至于潘砚书的情况，还是不太乐观。
　　毕竟作为数百人指认和检举的造反派头头，潘砚书在动乱年代的行为无法否认。

　　尤其逼死当时的党校校长齐太源一事，影响过于恶劣，组织上可能要定性为刑事案件的。

　　潘良景深知这一点，所以只要在走廊、食堂遇到了，趁空就在沈芷身边磨：“沈芷，我爸爸真的知错了，他五十多岁了，对往年的事情一直很后悔。跟你爸爸说说，让组织上给他一个机会吧。”

　　“我见了爸爸会说的，但这种事情，都是历史问题，我爸爸也只能说尽量去了解和建议，如果想要主导组织的决定，那是不可能的。”沈芷其实不想管他家里的事，尤其在他跟罗娇娇每天腻在一起之后。

　　潘良景倒也明白这一点：“我知道，我辜负了你的信任，肯定让你伤心了。不然以你一贯以来的出世性格，不会管周淇这种人学好还是学坏的。”

　　沈芷有点不悦：“周淇怎么了，别人说他也就罢了，但是你，怕是还没有资格奚落他吧。”
　　沈芷有点好笑，自己家里的事都水深火热了，他竟然还能找到对象显示优越感。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周淇的父母去了香港后，可是出书了，描述在国内的种种遭遇。如果说我父母还算是路线错误的话，他父母，可是妥妥的抹黑组织了。”

　　沈芷愣住了。
　　怪不得周淇以前每天郁郁寡欢，游离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一般，原来，有这层缘故。

　　“我父母属于组织能拯救的那部分人，主动认错、态度真诚，他父母，已经无可救药了。”潘良景絮絮叨叨。

　　“如果要说救赎，普天之下，区区数十年生命，无定法、无定理的研磨与探索中，何人不是在修行中呢？”沈芷扔下这一句，转身走了。

　　回到教室，周淇已经写完了她布置的三张卷子，整整齐齐摆在沈芷面前：“还有什么任务，你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