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夏的魔女》王爷纪东宝

34、34.雨夜诡谈（2）

　　一方面是拗不过海沃德，一方面是自己的好奇心也被勾起。艾玛同意到事发地点查探。

　　图林学院的花园极大、极美，是初代院长的得意之作。规模超越了许多领主的私家花园，据说举国上下也只有王都城堡的那座御花园能与之媲美。而且御花园中用作防卫的灌木迷宫占据了大量土地，少了些雅致。

　　园内植物很丰富，而且常年不断补充、更替，从杜马大陆各地甚至是海外引进珍惜品种。园林设计也别具匠心，几乎是一步一景，四处开放着争奇斗艳的花朵。

　　其中艾玛最喜欢的，自然是开满了睡莲的池塘。

　　不过因为城堡建在圣山上，高山植物区显得更为因地制宜。无论是来自苔原、岩山的“土著植物”，还是来自别国的山地植被，都具有“只生长于海拔一千米之上”的共性。别的花园中都难以得见。

　　另一个特色区域是阴生植物区，细心地营造出匍匐植物和低矮植物的自然环境。

　　魔法驱动的小溪轻轻流淌，水面上漂浮着各式各样的花瓣。芍药、萱草、百合，当然还有作为学院标致的鸢尾，在弯弯曲曲的堤岸边争奇斗艳，花海的波涛绵延伸展。

　　“闹鬼”的绣球花丛就离这里不远。

　　学院选种的绣球花，品种叫做“无尽夏”，很适合崇拜莉莉丝的学院氛围。花球硕大、花芽繁多，虽然种植规模不算大，可是一眼望去也犹如一片碧海。

　　无尽夏，充满了遐想，充溢着怀念。

　　还没等艾玛好好欣赏眼前的风景，已经瞄见海沃德从腰间的收纳装备中抽出了战锤，吓得忙不迭地上去阻拦。

　　无论她接下来是想做什么，理智告诉艾玛，必须阻止一下。

　　“你要干嘛？！”

　　“砍倒这些玩意儿，然后挖土看看有没有尸体啊！”

　　海沃德一脸无辜。在她的脑回路里，消灭谣言的最好方法就是从根源探索，研究其真实性。

　　“你觉得……如果能挖的话，老师们会不亲自动手么？”

　　这花园是初代院长的骄傲，也是代代相传的宝藏。如果放任海沃德下黑手，恐怕她难免再添一次大过。

　　按这种“一年一支大过”的势头，三年级她就得收拾行李走人。

　　在艾玛的威胁下，海沃德只能悻悻地在花丛中用手翻找，不过最后还是整个人钻了进去，搞的灰头土脸地出来。

　　“什么都没有，虫都没有。”

　　学院的花园完全是人工筑造，连土都是从南方运来的精选肥沃土壤。

　　考虑到初建时还没有丽芙露带来的尼德霍格，这些完全是用人力一点点搬运上来。这也是花园里的一草一木都格外宝贵的原因之一。

　　这里免疫了大部分虫害，很难有祸害植物的昆虫长途跋涉攀上圣山，只为到这美丽的花园里肆虐。

　　当然，为了植物能健康成长，诸如蚯蚓、蜜蜂、蝴蝶之类还是刻意引入了的。不过也都优选了品种，比如蝴蝶就还得充分考虑其观赏性，尽量选择多姿多彩的，让它们化作花园美景的组成部分。

　　方才海沃德在花丛里作恶的时候，就引发了许多比巴掌还大的蝴蝶不满，纷纷开始逃逸。

　　这些蝴蝶中，大都是雨季之前才刚引进到花园里的珍惜品种，叫做“幽火晶蝶”，来自南方异国大陆，原本生活在热带雨林中。它们的特点是翅膀近乎透明，翅面上只点缀着一些晕染状的蓝色斑纹。

　　扇动翅膀的时候，就好像有蓝色的火苗跃动。在阳光下，斑纹会反射得格外鲜亮，并且显现出更多美丽的细节。和绣球花非常般配。

　　它们就好像自己也深知这点，刻意群聚在绣球花附近。

　　“小心点儿，别把这些蝴蝶弄死，否则你也得少半条命！”

　　“花不让砍！土不让挖！蝴蝶也不让碰！”

　　海沃德生了气，狠狠挥出一掌，差点真的打落一只蝴蝶。

　　“别气别气……不如我们……晚上再来看看。”

　　“噢？你不怕违反校规了？”

　　“校规只是说‘夜间不允许随意在城堡里走动、探索’，这里是花园，又不是城堡内部。”

　　海沃德鼓掌道：“居然会钻校规的空子……厉害厉害。”

　　艾玛撇了撇嘴，说道：“还不是为了满足你的好奇心！不过说起来我们也不必待得太晚，毕竟那几个一年级学徒‘遇鬼’的时间也只是在晚饭后不久。”

　　经过一年多的验证，学院这条校规其实也不那么严苛。抛开特批的舞会之类活动不谈，那都是有老师在场监督的。不过，就算是平时，饭后去图书馆稍微待上一阵也不成问题。只要在钟声敲响九下，高塔锁门以前回到寝室就行。

　　“不行，至少得等到钟响十一下……遇鬼的条件还包含了下雨，谁知道今天晚上几点会下雨。”

　　艾玛闻言皱眉。钟响十一下是“熄灯睡觉”的最后通牒，这就有点过于明显地违反校规了。

　　“好好好……十下……行了吧。”

　　讨价还价之后，“捉鬼计划”终于制定下来。

　　晚饭后，海沃德会提前去花园绣球花丛附近潜伏，而艾玛和珍妮照常回寝室。钟响九下之后，宿管老师薇琪小姐会先锁门，然后逐个寝室查探。

　　这也是华筝那家伙失踪以后才刻意增加的项目，免得又有学徒夜不归宿，遇到危险。

　　为了掩饰海沃德不在的真相，艾玛需要用冰造一个和她等大的冰人，放在床上盖好毯子、拉上帷幔。然后谎称她有些受凉，先睡了。

　　糊弄过了薇琪小姐，艾玛确定周围寝室渐渐没了声响，这才掏出纸鹤准备出发。

　　那是一只特制的黑色纸鹤，可以完美地融入夜色。

　　“我走啦，你锁好门，谁敲门都别开。”

　　艾玛骑上纸鹤，叮嘱珍妮。

　　珍妮连连点头，一脸兴奋，她其实才是最想探查花园真相的那个，无奈胆子是三人中最小的，只能自愿承担放风任务。

　　随着寝室里一阵风起，把帷幔吹得纷乱，艾玛从窗口悄无声息地飞了出去。

　　尽量小心得绕着高塔塔身下降，还得巧妙地避开每扇窗户。

　　好在艾玛最近勤于练习飞行，已经能操控得相当不错。再加上雨季云厚，没有月光，这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避开薇琪小姐和守卫的耳目。

　　等到降到和主楼相同的高度，艾玛冒险平飞了一段，借着屋脊的掩护，从塔楼的转角处翻越过去。最终来到花园上空。

　　接下来就是迅速瞄准绣球花丛的位置降下，落在最大片的阴影里，迅速收起纸鹤。

　　“喂喂，海沃德，你在哪儿？”

　　艾玛的声音极小，还尽量压低。她也没把握能传到海沃德耳朵里。

　　下一刻，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你想吓死我啊！”

　　艾玛小声责怪道，愠怒地打开海沃德的手，方才她可是差点叫出声来。

　　“嘘！弥尔顿先生刚来过一趟，我躲在后边的树丛里气都不敢喘。”

　　看来老师们也仍未放弃揭开“闹鬼事件”的真相。

　　虽然弥尔顿先生这种时候不会太过警惕，不过海沃德居然能避开他如野兽般敏锐的感知，看来最近又长进了不少。这点值得嘉奖。

　　接下来，两人就只能潜伏在阴暗处，无尽地等待。这个过程很无聊，唯一庆幸的是花园里没有蚊虫。

　　这里几乎是花园的正中央，从四周主楼照过来的光已经很少。由布满云层的天穹上延伸下来了大片的黑暗，就好像一张半透明的黑色纱帐，温柔而又无情地覆盖在各种各样的植物上。

　　没过多久，困意袭来，艾玛微微垂下了眼帘。浓密的黑影让事物变得更加难以辨识，若影若现之间，大团的绣球花变成了墨绿中蓝紫色的色块，上边有小小的光点微微浮动。

　　不用想也知道，那是幽火晶蝶的翅膀在夜风中颤动。

　　白天还四处乱飞、成群聚集的蝴蝶，此时都执拗地分散开来，每只都选择远离同伴的地方休憩。

　　这应该是由于昆虫刻印在基因中的本能驱使，为了避免在活动力不足时被天敌一网打尽。

　　是的，起风了。

　　夜风渐强，艾玛打了个哆嗦，不由裹紧了罩袍。风声逐渐散布开来，吹得周围植物发出越来越大的声响，从微妙的“沙沙沙”，“哗哗哗”，逐渐变成更为惨烈的嘈杂声。

　　天空中的黑云也开始了剧烈的变换，就好像被一层层黑暗的幻象遮蔽。先前还勉强从缝隙中露出的几颗星星彻底消失不见。

　　黑暗一直蔓延，云层一直增厚。

　　海沃德所盼望的雨开始来了，跳过了细雨纷飞的过程，直接就是瓢泼大雨打下来。

　　艾玛和海沃德往灌木丛中挤了挤，然后借着植物的隐蔽，施展出一个避雨的术法，简单的透明罩子凭空出现。这招类似于防御用的魔法保护罩，不过品级很低，只够避风挡雨。

　　“如你所愿，条件全部满足了。再等上一会儿就回寝室。”

　　艾玛最开始确实也有点好奇，不过真的潜伏在无光的夜里，在幽暗的花园里待上这么久，实在不太好过。

　　特意强调“全部条件都已满足”，其实是回避掉了“打雷闪电”这项，企图蒙混过关，不想跟着海沃德再来蹲守一次。

　　暗夜的暴雨中，有太多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水声和风声协奏起来，就好像有气无力的海浪，听着让人烦躁又颓废。

　　在这样的环境中没坚持多久，艾玛就开始感到精疲力竭。她很想施展照明术，哪怕一点也好，可是那不但可能引来老师或者守卫，还违背了隐蔽探查的初衷。

　　很冷，风雨飕飕的夜里，周围又都是湿地。虽然魔法罩隔绝了寒风和屁股下边的雨水，可是寒气还是不断从各个角度侵蚀进来。

　　“可以了么？我们回去吧……”

　　艾玛的不适感越来越强，四周、上下都是不可控的水，骚动着的水。这让身为水系感知体质的她很难过，压抑操纵这些水的冲动，比压抑对黑暗的恐惧还要艰难。

　　无论海沃德怎么回答，拖也要拖着她走。

　　可是什么回答都没听到，海沃德正深深地皱着眉，死盯着某个方向。

　　并不是绣球花丛，而是再往斜后方二十多米的蔷薇丛。

　　不同于绣球花在暴雨中的狼狈，蔷薇经过雨水的洗礼，更加顽强，更加怒放宜人。

　　“你……看到了什么东西吗？”

　　“不知道是不是眼花……隔得太远了。”

　　海沃德说完，从隔水罩中迈出长腿，以一种重心极低的姿势，像猎杀中的食肉动物那样，悄悄向蔷薇丛靠近。

　　衣服在雨中很快湿透，可是她毫不在意。

　　艾玛实在不想湿身，于是取出魔杖，最小范围地创造出一顶薄薄的“水伞”，弓着身子跟上去，保持在海沃德后边十米处。

　　很快，就闻到一股湿润的香味，是令人神清气爽的蔷薇香，被水激发开来。

　　再往前一些，花瓣上滚动、聚集着的小水珠都逐渐清晰可见，胭脂色的蔷薇娇嫩无比，就好像镶满了小小的水晶。

　　“什么都没有啊！”

　　艾玛有些不耐烦起来。如果在白天，这种雨打娇花的景象应该非常动人，声音也可以脑补为悦耳动听的小曲，拨人心弦，细细如丝。

　　可是此刻，夜雨乱弹，只让人觉得恼火，蔷薇上的白色花纹就好像被抓花的美人脸，凄厉可怖。

　　举着魔杖的艾玛干脆直起身，她完全不明白，海沃德这么小心谨慎是在怕惊动了什么。

　　正想再埋怨两句。

　　她看到了。

　　蔷薇从中有一双眼睛。

　　就像受惊的学妹们描述的那样，瞪得溜圆，呆滞无神，带来惊惧。

　　海沃德没有回头，往后向下挥手，指挥艾玛蹲下。

　　艾玛屏息静气，收起了魔杖上的术法，转为一个防御的姿态握持。

　　雨水瞬间浇湿了她的罩袍。布料死死贴在身上，触感应该相当不适，不过她也没工夫分神感受。

　　很快，第二双眼睛“睁开”，第三双、第四双……直到整个花丛遍布鬼眼，两人被几十双、上百双眼睛死死盯住。

　　据说青蛙在被蛇盯住的时候会无法动弹。人在这么多双凄厉的目光下注视下，也很难挪动半步。

　　实在太让人毛骨悚然了。这还是在弱光下慢慢地，有序地出现。可以想象那几个学妹在闪电的强光中，猛然看见这么多双眼睛，场景该有多么骇人。

　　海沃德强压恐惧，打破肢体的僵硬，慢慢收手到腰间，动作非常轻。

　　猛然地，她抽出一柄战斧，如惊涛拍岸般挥了出去，一下子击飞无数花瓣、叶片和碎掉的花茎。就好像是下了一场并不浪漫的花雨。

　　随着这一击，几双“眼睛”也跟着偏偏倒到地飞了出去。

　　“住手！”

　　艾玛扯住海沃德的衣角，她已经醒悟到那是什么东西。

　　幽火晶蝶。

　　随着那战斧的暴风一击，有数只蝴蝶躲闪不及，颓然落地。

　　艾玛赶紧跑上去，捡起一只查看。

　　手中的晶蝶一息尚存，在雨中努力想要伸展翅膀。就好像将死之人绝望地伸出手，想要抓住点什么。

　　“完了完了完了……”

　　艾玛嘴里念叨着。这可是院长的宝贝。

　　这种蝴蝶在白天只能看到近乎透明的翅膀，以及一些晕染状的蓝色斑纹。可是经雨水一击，在那些斑纹之外居然显露出新的花纹——两边翅膀各一个巨大的“眼珠”。

　　对了，这是来自雨林的珍稀品种。在雨中蝴蝶无法飞行，所以才进化出这样奇妙的能力，用“眼睛”吓退天敌。

　　天敌？还是不不对劲。

　　刚才没下雨时，蝴蝶明明还散开来休眠，“不聚集”也是防御天敌的关键。为什么此时又全部汇聚到这里？

　　而且不是几只、几十只，是上百只！

　　“海沃德，蔷薇花丛里一定有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