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见诡秘人口调查报告》叶唐

7、夺魂（七）

　　黎怨站定，低头凝视着地上的污秽。
　　已经是这样级别的尸王，却好像全然没有自己的意识，除了强大的力量，和普通的活尸也没什么差别，看来，真正的墓主，似乎并不是他呢。

　　她望着四处的墙壁，在心中默数着。
　　三。
　　二。
　　一……

　　“是谁胆敢闯入禁地。”一道女声传来，黎怨转头，目光落在墓室上方的洞窟。

　　洞窟中显现出一个女子的身影，从上空飞身而下，她赤脚踩在骷髅之上，身体轻盈得没有重量一般，连风化了的骨骼碎裂的声音都听不到，只有脚上的足饰撞击发出的悦耳的声音。

　　黎怨微不可闻地皱起眉，看着眼前的女人，上扬的眼尾，白的不似人的肌肤衬着殷红的唇，幽深得如同墨般的眼瞳，还有脖颈上刺着的几朵艳红色的花。
　　面容恍惚中和记忆里的某个身影重合。
　　这个女人给黎怨的感觉，似尸却又像是活人一般吐息，身上满身的血腥怨念却有不近世人的仙气。

　　黎怨屏住呼吸，一个想法忽然在她脑子里冒了出来，她听见“扑通扑通”的心跳声，许久不曾有过的紧张感让她的后颈都开始发麻，她退后了两步，手里抓着镇魂鞭，紧张得有些喉间发疼。

　　千年了。
　　也许，也许，她从来都没有死过……

　　魏夫人微笑着看着这个外来者，眼尾的泪痣衬得她更不似凡人。
　　她缓缓向黎怨走去，面上的微笑却在看见地上死相惨烈的男人之后开始皲裂，变得有些狰狞起来，“你们居然杀了我的丈夫，你们怎么敢，怎么敢杀他！”

　　女子突然开始发了狂，一股致命的攻击直接向着黎怨袭了过去，速度快得让她差点躲不过去。

　　她捏着手里那张符文快消失的传音符，低声咒骂了一句：“再不来就人没了。”

　　黎怨退后几步，抬头，站定，“丈夫，还是你的工具？”

　　女人瞬间停止了攻击，如银铃般悦耳的笑声响起，她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人。
　　“你很厉害，做我的养料的话，也挺不错。”

　　女人笑得更加开心了，弯下身去，涂着丹蔻指甲的手捏起地上一块碎肉，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可你杀了我的丈夫，他在这陪了我一千多年。”
　　她抬头，面上却是灿烂的笑容。

　　黎怨早就看出来了，尸王或许只是真正的墓主——眼前的女人的一份养料。
　　她高傲的不想要双水沾染血腥，就为自己养了个汲取力量的器皿，不需要自己动手，便可以让自己在一旁渔翁得利的器皿。
　　那些村民祭祀的对象，想来，不只有那棵槐树，还有大墓里他们所认为的已成神明的祖先吧。

　　黎怨看着她把那块碎肉扔进嘴里，缓缓咀嚼起来，视线却落在黎怨身上，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骨骼和牙齿摩擦的声音响起，让人有些头皮发麻。

　　黎怨握在身后的手已经开始微微出汗，女人已经动了杀机，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和她周旋。

　　“你，想要成仙。”
　　黎怨一字一句地说着，盯着女人，手里紧紧握着匕首。

　　“嗯？”女人看起来被勾起了兴趣，半眯着眼睛，勾起唇角，略带着几分慵懒地看着眼前不自量力的人。

　　黎怨回想着在村里看到的壁画，直视着女人。
　　“你的丈夫，从生前就已经被你操纵，成为你欲望的工具。”

　　“你想要成仙，想要长生，不惜以无数人的性命供你修炼，你在这片土地播撒下诅咒，继续让无数的人们献祭，以他们的血肉为食，把他们都灵魂困在这片土地，继续为你所用。
　　你的丈夫，可悲的一方之主，被你做成人偶，成为你的扛棺之尸 ，你培养他到现在，让他日日夜夜觅食，不就是为了让他的血肉助你最后一程，满足你肮脏的欲望吗？”

　　听到她的话，魏夫人发狂似的大笑起来，肩膀颤抖着，头顶发冠上的流苏随着她身体而摇摆，许久，她才抬头，偏头一笑，开口：“你很厉害，但你还是太年轻了。”

　　“还有，你算错了一件事，我并不需要他为我做养料，比起他，你的血肉更让我喜欢。”
　　“年轻的——御魂师大人。”

　　女人突然发狠，朝着黎怨而去，白玉般的手上爬上了猩红的纹路，直指黎怨的命门。

　　速度太快。
　　黎怨有些无法招架，勉强躲过她这一击，眼前的女人却消失了影踪。

　　“你太弱了。”
　　背后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黎怨回头，映入眼帘的是女人放大的脸。一瞬间脑子空白，黎怨往后退着，拿起匕首往女人眉心刺去，另一只手上已经见了血，在空中画着符。

　　符咒成形，落在女人身上。
　　灵力化刃向她袭去，巨大的爆炸声在墓室内响起，空气中飞扬着被炸成粉末的骸骨，迷了眼睛，尘土飞扬。

　　“你居然，弄破了我最喜欢的衣服。”女人的声音里染了怒气，她的身体被刮开一道又一道口子，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一眨眼，她已经到了黎怨眼前，刚才恍如出尘谪仙的脸已经有些扭曲，露出可怖的獠牙。

　　黎怨站在原地不动。

　　“你，更弱。”
　　一瞬间，女人已经被击倒在地。

　　沈渊站在她背后，抬手，地上的肉块全都化为血水，他看着踉跄着爬起来朝着黎怨突袭而去的魏夫人，面上没有半分笑容。

　　鬼魅一般的身影已经到了面前，魏夫人甚至看不清对方是怎么出招的，就已经被钉在墙上。
　　长剑穿过她的肩，深深刺入墙壁之上，无数道灵力化作禁制，将她束缚在墙上。
　　没有献血流下，只有骨骼被拧断的声音，尝到几乎已经忘记滋味的疼痛，魏夫人狰狞着一张脸，终于感受到了恐惧。

　　大难不死。
　　黎怨这样想，一刹那身体松懈下来，才发现背后已经被汗沁湿。她大口呼吸着，按着胸口，感受到自己跳的飞快的心脏，一时之间居然红了眼眶，她抬头看着眼前依旧气定神闲的男人，有些说不出话。

　　“你还好吗？”男人先开了口。

　　“差点以为要死了。”
　　她张着嘴，甚至有些连讲话的力气都没有，靠着墙壁，闭上了眼睛，回忆着刚才的一幕幕，惊魂未定。

　　“有我在，死倒不至于。”

　　黎怨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再晚来一步，躺着的就是我的尸首了。”
　　“能过两招，你算是御魂师里最出色的一代了。”说着，男人的手，抵在了她的眉心。

　　指尖的温热让黎怨有些不知所措，还没太反应过来，就感受到一股力量传到身体之中，四肢百骸都被这股力量充斥着，体内那股快散架的感觉也逐渐消失。

　　“怎么？”男人看着黎怨欲言又止的表情，有些疑惑。
　　“能不能也治一治灵？”
　　“……”

　　——
　　终于回到地面，久违的清新空气让人神清气爽，黎怨长舒了一口气。

　　她依着印象走进村庄后山中的洞穴，看着上面依旧色彩鲜艳的壁画。

　　这片地方，曾是一处小国，尸王即是此地的首领，而那女子，是他的妻子，魏夫人。
　　魏夫人是首领在打猎时遇见的，两个人一见倾心。
　　魏夫人自称是中原人士，自言父母双亡，首领待她极好，几乎是百依百顺。但自从遇到了她，首领便性情大变，一刻不停地修建起了陵墓，甚至不惜让大半个国家的人陪葬。
　　他设下最恶毒的诅咒，让他们的子孙后代永世为魏夫人的野心而服务。

　　黎怨的手，按在着洞窟石壁上。
　　魏夫人，是会迷惑人心的修炼者，是满心贪欲满手血腥却想要得道成仙的罪人。

　　良久，黎怨走出去，正好碰上来找她的沈渊。

　　沈渊走过去，站在了她面前，手里拿着一只玉佩。
　　“认识吗，带着御魂师的气息，魏夫人身上带着的。”

　　手中的白玉玉佩在灯光下反着光，穿着的淡色流苏上染着血迹。
　　黎怨心口一紧，夺过那玉佩，指尖用力得有些发白。

　　站在已经虚弱的无法攻击的魏夫人面前时，玉佩已经被收起来。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是御魂师？”

　　话刚问出口，黎怨就听到已近癫狂的女人刺耳的笑声，似乎是在嘲弄着问出问题之人的愚蠢，久久的没有停歇。
　　早已经是半人半尸的她，大概已经有些忘了和真正的人对话的感觉。

　　黎怨不需要她回答，指尖摩挲着手腕上已经无法褪去的疤痕，开口。
　　“南之。”

　　黎怨看到了眼前之人僵住的身体，然后是止不住的颤抖，呜咽，带着愤怒、似是哀鸣的哭泣声响在黎怨的耳边。
　　她看不到眼泪，一滴也没有，眼前以怪物之躯活了千年的人，早已经没了眼泪。

　　“你恨我吗，或者说，你恨御魂师吗？”

　　沈渊站在一边，看着神色有些怪异的黎怨，回想起自己当时想要杀掉魏夫人时，她扯着自己手臂摇头的样子，对背后的故事，莫名增添了几分兴致。

　　“杀了我。”魏夫人，或者是黎怨口中的南之，平静得毫无波澜的开口。
　　她又恢复了端庄的模样，抬头，对黎怨略带嘲讽的一笑。

　　最终她也没有回答任何一个黎怨的问题，虽然，黎怨本就不需要她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