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见诡秘人口调查报告》叶唐

10、炼魂（三）

　　——
　　“不得不说，这个菜真的比你做的好吃。”灵趴在桌子上，用爪子擦了擦油光发亮的嘴，抬头，挠了挠黎怨。
　　黎怨转头给了它一下，直面着肥猫哀怨的眼神。

　　这段时间因为炼魂事件，处里一直低气压，闷闷沉沉的也没什么人说话。
　　穆南风觉得北禾是离离送给他的天大的礼物，办事效率高，脾气秉性好，做饭还好吃。
　　大概是作为大妖的旺盛精力，也可能是因为看不下去自己妹妹吃着处里一向糊弄的饭菜，北禾很自然的承担了大家伙儿的伙食，虽然以往他来过的几次也或多或少的展示了厨艺。

　　“嗯？”北禾低头，目光停留在朝着他笑着的离离，抬手揉了揉她的发，“多吃点吧，最近太累了，都瘦了。”
　　“有吗？”离离捏了捏自己的脸颊，眉头微微蹙起，垂眸，又狐疑地看了北禾一眼，“哪里瘦了。”

　　穆南风扒了两口饭垫了垫肚子又接到了新的电话，上面打过来询问事情进展，有意无意地催着真相。穆南风有些哭笑不得，只是坐在办公室里又抽着烟，门后板子上又多扎上去几只飞镖。

　　“穆处。”离离推开门的时候，最后一支飞镖刚刚正中靶心，她勉强一笑，开始有些后悔自己冒冒失失没有敲门，万一一开门就是一支飞镖向自己飞过来的话……
　　穆南风背对着她掐灭烟头，转身，扇了扇还没散去的烟味，开口道：“怎么了？”
　　离离没有开口回答他，而是张开手，手中的糖就被递到他眼前。

　　以前每次工作繁重的时候，离离都会给穆南风糖，是这丫头头回来到现代社会的时候一见倾心的糖果。
　　不过，确实很好吃。

　　穆南风笑了笑，顿时感觉自己身上轻松了一些，拍了拍离离的肩，“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
　　“身体最重要。”离离放下东西，转身走了出去，临走又从门外探出头，“少抽烟，容易死。”
　　“好，知道了。”

　　门外的黎怨懒得和灵闹腾，继续慢条斯理地吃着饭，勾起唇角，听着耳边周北琛有些痛苦的呜咽。

　　他是鬼，有实体他也是鬼，他吃不到，可他想吃，这是他看别人进食的常态。
　　周北琛眼巴巴地看着一大桌菜，看着大家大快朵颐，只有他——吃不到。

　　灵艰难的站起来，瞥了一眼周北琛，“别嚎了，嚎也吃不到。”
　　“但你可以去吃尸鬼那些东西的精魄。”黎怨抬头，拿着筷子在他眼前晃了晃。

　　周北琛沉默着后退，看着一人一猫，心里很复杂，脸上也写满了复杂，那些长的就很恶心的东西，味道当然只会更恶心。

　　“小帅哥——”
　　处里一只猫妖爱喝，可能是最近气氛压抑了太久，加上穆南风“吃饱了好干活的”口号，今天喝了一些，开始脑子犯抽，看着周北琛就开始调戏。
　　这孩子二十岁出头，脸皮薄的不行，直接缩回了黎怨的戒指里，黎怨看着怨自己没有帮他解围，蹲在那赌气的周北琛，有点好笑。
　　周北琛平时没事就躲在黎怨的储物戒指里，自闭的时候更是。

　　“还合口味吗？”北禾走近了一点，低头看着黎怨。

　　黎怨回了他一个微笑。
　　“谢谢你，很好吃。”

　　——
　　晚上。
　　黎怨站在暗处，望着街边路灯下飞扬的尘埃。
　　周北琛在她身后，灵被分去了另外一组，每一队都需要一个修为足够强的压场子，当然，灵在白婳那一组，它主动跳到人家怀里的。

　　夜已经深了，街上没什么人。
　　最近的流言如同瘟疫一般蔓延，闹得人心惶惶，喧闹的街市一到夜晚就逐渐归于异常的沉默，偶尔驶过的车也是车窗紧闭，只有醉鬼，大摇大摆地走着。

　　只有路灯还在亮着。
　　黎怨抬头，指尖遮挡住路灯的光，边缘晕出的光线有些晃眼。

　　一声尖叫忽然划破夜空。
　　黎怨飞快的赶到，看到的只有倒在地上的女人，还有站在一旁的，罩着黑袍的人。

　　黑袍人身形高大，像是男人的身材，宽大的兜帽罩住他的脸，在脸上投射出一片阴影，落在面罩之外露出的上半张脸，腰间羽弓形状的苍穹在夜色下泛着淡淡的金色光辉。

　　眨眼间，黎怨已经到了他身后，长鞭甩出。
　　男人侧身往旁边躲开，地面出现一道焦黑的裂痕，似乎是不想和她过多的纠缠，他握着苍穹，破开了空间，时空的裂缝中，在完全闭合上的那一刹那，他抬头，幽深的眼眸仿佛漩涡，要将人吸入其中，直至万劫不复。

　　在他踏入裂缝的那一刹，黎怨确信，自己看到了他双手上滴落的鲜血。

　　苍穹是神器，是上古之神骨血凝结而成的，足矣撕裂时空的器物，非常人所能驾驭。强行使用苍穹，会损害寿元，乃至魂飞魄散。
　　幕后的人，为了这一出戏码，要搭上自己的性命么？

　　离开的最后一刻，裂缝中的人抬起头注视着她，眼里充满哀伤。

　　黎怨抬头，忽然觉得有些头疼，脑中一团乱麻，有些什么理也理不清楚。
　　灵的声音居然在黎怨脑中响起。
　　“离离出事了！”

　　最后一桩命案了结。
　　死者是特别行动处的离离，狐族现任族长的独女。

　　黑袍人撕裂空间，出现的地方是离离和穆南风所在的空地，离离的头被完整的割下带走，留下的只有残破的躯干。

　　黎怨有些不忍看，手握成拳，又松开，听着身边一片的哭声，走了出去。
　　门口站着的是沈渊，他低头，看着红了眼眶的黎怨，没有说什么，看着她默默离开。

　　穆南风不在。
　　黎怨往他办公室的方向走过去。
　　他们两个认识了很多年，她了解他，骨子里是分外要强的人，也是会在出事之后把所有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的死脑筋。

　　走到办公室门口，门是虚掩着的。
　　黎怨推开门，佝偻着背的男人坐在椅子上，随处散落的是烟头。

　　她走进去，穆南风头也不抬，只是看着地上，眼神涣散，四周安静得除了隐隐约约的抽泣什么也听不见。
　　皮鞋与地板的碰撞声打破了这种令人心悸的安静，黎怨走到他跟前，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着他。

　　良久。
　　穆南风机械地抬起头，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盯着她，太久没有喝水而干裂的嘴唇张开，嗓子却哑的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看着黎怨，又低下头，头发没有打理，胡乱的散着。
　　他平时是最爱打扮自己的，安玄以前都叫他“花孔雀”。

　　“是我害了她。”穆南风平静地开口。
　　“我在这种太平里活了太久，自视甚高，还以为是瓮中捉鳖，原来只是在送死啊……”他说着，忽然哽咽了起来，握着椅子的手骤然用力，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滚落，打在手背。

　　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的灵上来就给了他一巴掌。
　　“你是这里的头儿，难道要死更多的人你才满意吗？”

　　感受到有些麻木的半张脸上传来的痛楚，小血珠在爪子划开的伤口处渗出，穆南风抬手一抹，半手的鲜红，也总算是清醒了过来。

　　“能不能给我五分钟。”他开口。

　　黎怨看着他颤动的肩膀，耳边传来低声的呜咽，有些不知所措，手抬起，又落在灵的背上。

　　天地灵气赋予精怪灵魂，他们的岁月漫长悠久，死后却不入轮回，魂魄化作灵气还归天地。
　　妖的死亡，归于天地，连失去记忆的轮回也无法拥有。

　　离离的尸体被北禾送回了狐族。
　　北禾保持着应有的礼仪，他明白这个责任不能归结于谁，那双泛红的双眼扫过一众人，最后落在了穆南风身上。
　　他平静地把那具身体抱在怀里，双手却颤抖着，一步一步地离开。

　　“或许我当初就不应该同意让你来这里。”
　　他对着那具勉强靠着灵力的维持才能保持人形的尸身说着。

　　“御魂师大人。”他回头，看着黎怨，眼中有浓厚的复杂的情绪。
　　“请你，务必，抓到凶手。”

　　黎怨是看着他离开的。
　　听穆南风说过，当年是他亲手把离离送到办事处，把她交到穆南风的手里，现在也是他亲手接走自己的妹妹。

　　也许他恨穆南风，但谁也不能说是穆南风的错，北禾也不能。

　　但日子总是要继续过下去，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悬在心里的大石头总是落不了地。

　　黎怨和沈渊一起去了事故发生地，穆南风和安玄再怎么样也是人，经过了太高强度的负荷和心理压力，需要休息。

　　“离离和穆南风一组，只有他们俩？”沈渊站在案发地，看着地上还未清理的血迹，皱起眉。

　　“是。”
　　亲眼看着同伴死在自己的眼前却无能为力，也难怪穆南风那么自责。

　　有苍穹的加持，凶手可以撕裂空间，取走魂魄而逃之夭夭。
　　黎怨他们守着的地方是炼魂成型的最后一处，可广阔的土地上要连成最后的图形都可以有那么多的选择地，她千算万算，在过往的行人身上下了一层一层的加护，却从未想到凶手的目标会是他们自己。
　　苍穹承载着天地之力，即使有着高深的修为加持，极大的反噬下，衰减的寿命已经难以计数，凶手已经活不长久，他炼魂大概不是为了自己，这续上的命可能还抵不上他因反噬而折的寿。
　　所以，他是为了谁呢。
　　为了一个他爱的、可以用自己的命去换她的命的、没有了身体的，人，或者是妖吗？

　　“苍穹是掌管山川大泽的古神的化身，她是最早诞生的生灵之一。”沈渊低头，看着已经陷入沉思的黎怨，开口：“你可能并不知道，那件器物，也可以成为收容魂魄的容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