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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有情皆孽,万般皆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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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多少臣民魂牵梦萦的地方,想踏足却终身不得。
它坐落在平原上,修的恢宏大气,周围方方正正的都是官员和皇亲国戚的屋子,而各世家通常只会派一些家族子弟做官,他们大本营设在山清水秀的地方。
一如记忆里的人声鼎沸。市列珠玑,户盈罗绮,官员乘轿,士子骑驴。
“许多年没回来,臣女还须回家修整一番。”嫦熹恋恋不舍的抽回瞧窗帘缝隙的眼睛,虽然她离京日久,但这根本不是回她家的路。
所以让马车停下,让马车停下!
太子终于放下手里的书,抬头看来。
嫦熹不由自主的期待。
“现下到了何处?”
云生在车外恭敬的回答,“回殿下,已到颁政坊。”
这就不得不说上京的布局了,共四市八坊,拱卫皇城,颁政坊离皇城近,而她家在最远的清平坊啊!
嫦熹嘴角发苦,自乌城后,她就被太子携上马车,连去金陵和表姐告别的机会都没有,径直奔向上京。
因为路上的打嘴仗,一时还没有对回京有一个清晰的认识,只在这一刻才明了,她终究又回来了。
以往她还痴傻时,什么疯言疯行做不出,现下却对于这太子有不明的顾忌。
果然人知道的越多越畏首畏尾!
“殿下想啊,你这一回宫,你阿爹阿娘还有妻子肯定要迎接,他们一见我跟在你身边,那多不好啊!”嫦熹循循善诱。
太子忽地一笑,凤目紧盯她的眼睛,“她不是我的妻子。”
怪不得阿娘说大人爱说谎,男子更爱说胡话,瞧他这说谎话也不脸红,四书六礼聘来的太子妃竟是假的吗?
大抵是看出她的未言之意,他认真的说,“那只是一次交易。”他顿了顿,打量了一下她满不在乎的脸色,暗淡了眼眸。
“很快就要解除了。”
嫦熹不耐烦,关她何事?她要回家!
“殿下,还是先去椒房殿,圣上和娘娘等您呢。”云生在外边轻声说,在阿嫦绝望的眼神里进了宫门。
她不由抱着手臂生闷气。
太子轻咳,云生担忧的唤他。
“无妨,我去见阿爹阿娘。”
天家子嗣薄弱,只有他一子,相处竟如同普通父子。
他转头看着阿嫦,云生也跟着看她。
“殿下安。”有宫人早就侍候在一旁,见殿下下马车连忙殷勤侍候,谁知太子下车后转手又掀起轿帘,一个女子跟着出来。
邱大伴瞪大双眼。
阿嫦无奈又得意,想她离去三年,上京依旧处处都是她的传说——
“殿下好久没有这般亲近女郎了。”他和蔼的笑着。
太子突然闷笑。
邱大伴又惊奇,“殿下亦好久未曾这般展颜。”
阿嫦见他俩如此,只觉头皮发麻,像极了话本子里那些氏族郎君和管家,说一些诡异的话。
这时远远有人过来,“殿下。”他们施礼,看这品阶应是东宫属官。
有那日见过的谢光,还有以前熟识的高阶,王选,昔日四大伴读来了三个,唯独不见赵凯。
那个曾经踩过她手指的赵凯。
阿嫦一嗤,那小子最好是倒霉犯了事滚的远远的,不然她非得趁夜蒙住头给他一顿好打。
为自己的手指报仇!
“陛下急诏,殿下先去述职吧。”谢光看了眼阿嫦,“臣会让宫人好好侍候翁主,昭平殿已安置妥当。”
太子已经远去,他留下的话却把众人震了震,“带她去东宫。”
阿嫦瞪大眼睛。
属官们的眼睛瞪的比他还大。
“这恐怕不合适吧,”阿嫦晓之以理,“太子妃会不高兴。”就唐以柔那副柔弱的样子,万一气出好歹,啧啧。
属官们面面相觑,“翁主何必戏言,殿下还是在室子,何来的太子妃。”王选摇摇头,严肃的脸上满是不赞同。
可他的话把众人惊的不清:这王选怕是疯魔了罢…竟敢那样说太子。
嫦熹这下是真的气笑了,天下皆知的事,这些属官也能做个睁眼瞎?若是日后为官,必是睁眼说瞎话的贪官污吏。
“昔日种种,还是太子殿下为您解释吧。”赵光颔首,和邱大伴不知传递了什么言语,竟有两个内监紧紧跟在她后边。
邱大伴皱着一张脸,堵住她左边的路,“还不快为翁主带路。”
右边是一群红衣东宫属官。
阿嫦怨念的看着眼前的老内官,只觉一别经年,他还是像往日一般不可爱。
东宫是前朝和后宫间的一座宫殿,先帝的东宫不过是夹在佛堂旁的一座狭小宫殿,每天还要闻着朝佛的香,腌入味了。今上入主皇城后,左右瞧不上,硬是另选一处宫殿给了如今的太子。
实是爱子情深。
金瓦红墙,木檐上缀着铜铃,风一吹打着璇儿。他们走过蜿蜒的游廊,有风将垂帘吹拂,和郎君们的袍角搅在一处。
行止有度的宫人都垂首静待他们走过。
邱大伴一直将人送进太子的寝殿。
阿嫦打量着这里,居然跟幼时一般无二,可见太子这人恁地无趣,都多少年了也不换一换喜好。
从不熏香,也不插花,只有书香和墨香,还有木头独有的隽永清香。
只一人呆着实在无趣,她要出门,门口的婢子们跟进跟出,要出寝宫,侍卫们则嘿嘿一笑,言称奉太子旨意,无令不得出。
阿嫦只能坐在树下发呆。
“翁主要是乏了,到殿内歇一歇吧。”有宫人见她撑着脑袋出神,贴心提议。
嫦熹撅嘴,睡在太子宫里?睡他的床榻?她又不是疯了。
好想出宫啊,唐裹儿和风楼被太子支使去清扫候府,也不知现下在做什么。
他们还从未分开过呢。
想到这,未免心里空虚,她看着旁边的宫人,“取酒菜来,”复又想起王洲曾提起的还乡楼,“可有黄粱醉?”
宫人摇头,阿嫦失了兴致,“那就随便拣些吧。”
就叫她用酒菜香气给太子殿下烘烘屋子,嫦熹恶劣的转着小心思。
…最好他回来后发现自己清雅的寝宫竟沾染了凡尘香,一气之下把自个轰出去,那才好呢。
——太子向来喜欢在偏殿用膳,从不在书房寝殿吃东西,连糕点都不碰,用他的话说,那叫“有失储君风范。”
自己第一次进宫时,因为摸了皇后宫中一个点心吃,竟叫他教训了半盏茶的功夫。
从小就不讨人喜欢,阿嫦咬牙切齿。
她覆在桌上,拿着酒瓶喝,这杯子那么小,能尝出什么味,宫中的酒水太过中规中矩,就像宫中的人,没有梅子酒的野趣,也没有黄粱酒的后劲,无味,太无味。
她咂摸嘴巴,突然想起一事,要出宫,必要太子手令,那还不简单?旁边就是他书房,只要自个找到他的字迹,“集”个出来,然后盖上他的印信…
嫦熹乐不可支,抛下无趣的酒水,就往书房寻摸,侍女早在喝酒时就被她支在门外,只消翻个窗——
对她而言易如反掌。
书房里摆放十分整洁,阿嫦小心点翻找着,必须得是无用的随手涂写,自个可不做耽搁朝政之事。
袖子挂在一副画上,阿嫦回神,目光意外的被这画吸引,一个红衣女郎坐在马背上疾驰,风动玉人袖,这画画的极为传神,马的鬓发栩栩如生,女子的灵气也跃然纸上。
嫦熹不由凑近去看。
然后发现,这画似有不对,这光影…
她踟蹰,终是耐不住强烈的好奇心,掀开那幅画。
里边是一个小八宝阁,上边放了一些稀奇古怪的草编蚂蚱,干枯草环,圆圆蚕茧,小篮子等,下边则放了许多书信。
阿嫦不知要不要看,万一是太子的什么秘密的,想是这样想,可手已经控制不住伸过去。
心砰砰的跳的很快,阿嫦舔舔唇,心里慌乱,话本里这时总是会出现个什么人来打断——
“啪”,极大的声响吓得阿嫦立即转身,她屏住呼吸,只见一个小猫咪探出脑袋。
“是大橘子!”以前常常到她宫里的狸奴,没想到他串门子串到太子书房来了。
她欲要抱着狸奴,但看着那信——还是看看吧,机会难得。
之所以这么就看了,因为她看了信封,知道这不是什么隐秘的书信。
“与卿卿书。”阿嫦皱眉,太子竟如此肉麻,这书信一看便是书风月之事,她只犹豫一瞬便拆开,企图知晓他的秘密,挟风月密信以令太子。
让她出宫!
【去岁屡会,相携相望,烦扰皆无,岂知时运,恁地无常!吾心甚痛之,然吾命卿之所有,不可毁损,更那堪稍稍有失。自卿别后,食无味,居无乐,书无趣,画无形,无卿相伴,盖一无心人也。天何残哉,夺我卿卿,失我所爱。春山可望,万鸟归巢,吾心所向,尽在卿处,然身不可追随,惋兮,痛兮。】
这是太子给不知名女娘的信?阿嫦打了一个冷战,她幻想太子不苟言笑的伏案写信,脸上是唐裹儿同款思念情郎时的痴笑,写一两个字,咧嘴嘿嘿一声。
不由攥紧拳头,如斯恐怖的画面,竟让人失语。
她闭上眼睛,可那些字眼竟在她脑海来回的蹦,罢了,记住一两句也好,虽然牙酸,但足够拿捏住太子了。
她将信折好,瞻仰着摆放的整整齐齐的几厚沓书信,不愧是太子,这种事都做的如此认真。
欲要放下遮挡的画时,她瞥到一物,这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