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那听不见的男朋友》想做会计的专业干饭人

4、他听不见的，似乎只有那些不重要的事情

　　“我这没有床给你睡。”
　　贺绪语气还是比较僵硬，但似乎因为刚刚那场不妙的意外殴打，态度好了不少。
　　至少在他自己看来，他已经在温柔的讲道理了。
　　沈雾失仗着脸皮厚继续说。
　　“外面不是有张床吗？”
　　“我爷爷死在那张床上。”
　　贺绪的语气平淡到似乎他毫不介怀让别人知道这件事。
　　沈雾失摸了摸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妈的，最近怎么这么怂。
　　“那我跟你睡一张床”
　　呗。
　　他还没说完，就发现贺绪的眼神一下冷下来，定定的盯着他，刚刚因为灯光而流转的眼波似乎是沈雾失的错觉。
　　“我乱说的。”
　　沈雾失心领神会，立刻找补道。心里暗暗想到，贺绪看着清瘦，一冷脸还怪有压迫力的。
　　贺绪侧坐着，打开柜子继续找着什么东西，最后翻出来一个方方正正的老式木盒子，盒子开的很利索。
　　里面有两枚耳钉。
　　又是红豆，只不过，这一对在红豆下面还各悬了一个小小的双孔蝴蝶振翅纹饰。看材质，像是黄铜。
　　沈雾失只知道黄铜辟邪，但还真的没见过什么年轻人戴黄铜饰品。
　　贺绪熟练的将银针穿过耳洞，右手勾到耳后一扣，两只古铜色的蝴蝶在少年白皙光洁的颚角上边微微晃动，像是要振翅而飞。
　　“走吧。”
　　“哦 好。”
　　沈雾失从床上撑起来，扯了扯衣服跟着贺绪往外面走。
　　就在蝴蝶第一百次闪过他的眼角余光时，沈雾失忍了又忍才戳了戳贺绪的手臂，等他转过身后开口。
　　“贺绪，你喜欢蝴蝶啊？”
　　贺绪瞥了他一眼。
　　“不喜欢。”
　　“那为什么……”
　　要戴这样的耳饰，总不能是为了辟邪吧。
　　“古铜，辟邪的。”
　　什么邪?沈雾失张了张嘴，还没问出来，贺绪罕见的主动开了口。
　　“一个道士，跟我奶奶很熟。六岁……之后，就让我戴着这个。”
　　“你上次戴的那个，红豆，是朱砂做的吗？”
　　“嗯。”
　　难怪，朱砂，黄铜，都是辟邪的。
　　沈雾失看向身旁，昏暗的天色下，贺绪被浅淡勾勒的眉眼，没有阴暗与焦躁，平和的像是远山浅溪。
　　“那个小孩长的又聪明又乖气，真的就是命不好。怎么就摊上那么个爸，他妈也不要他，东西都没收拾就走了。”
　　声音回响在耳畔，像锯齿的叶子慢慢割过心口的某一处。
　　那天贺绪单薄的背影与此时的他重叠，沈雾失停下脚步，伸出手紧紧的抱住了贺绪。
　　贺绪的睫毛轻轻一动，像是被风吹动，又像是因为眉间的一蹙带动了眼睫。
　　“什么。”
　　“没什么”
　　沈雾失放开他，笑了笑。贺绪有没有听见有什么打紧，他说出来了，就算数。
　　“剩下的路我会走，你快回去，早点休息!”
　　贺绪站在原地，感受到小巷的风送来的凉意，渐渐的驱散那些突然而来的陌生的温度，终于收回目光低下头往回走。
　　扬城六月，比之七月，八月，九月，算了，总归是不一样的。比如六月的天，热的时候像蒸笼，水汽，热气一个都不少。
　　越是这样，沈雾失越不想上学。
　　保姆张姨敲门的时候，他还躺在房间里犯着困。要说人也奇怪，他露营看风景，坐着大巴车去各个小镇“闯荡江湖”的时候，设备，存粮，帐篷都得自己背，那时候精力就像用也用不完。偏偏一念书就瞌睡，一念书就瞌睡。
　　这找谁说理去。
　　“小雾，车在外面等，你爸爸打电话来要你上学去。”
　　“我换个衣服。”
　　没什么别的，沈雾失从衣柜里扯出校服往身上一套，裤子一穿，从床上蹦下来。刷牙洗脸拿了个简易三明治就走。
　　刚好一进班，三明治也吃完了。沈雾失心满意足，晃了晃书包里的相机，趴到桌子上，等人来。
　　沈雾失懒懒的闭着眼睛，直到旁边有脚步声传来，刚想犯贱装睡吓贺绪一大跳。
　　旁边的人就开了口。
　　“那个，可以问一下你叫什么名字吗？”
　　声音很甜很糯，沈雾失睁开眼，是个非常纤细漂亮的女生，说着话，她的耳朵都是红的。
　　“我叫沈雾失，有什么事情吗？”
　　那个女生咬了咬唇，最后在外面几个室友的暗暗加油下鼓起勇气说。
　　“上次升旗的时候就觉得你很好看，我可以要一下你的联系方式吗？”
　　“我……”
　　话还没说完，余光瞥见贺绪从后门进了班，沈雾失忽然福至心灵。
　　“不好意思啊，我有喜欢的人了。”
　　贺绪背着包抬头看向这边，抬眸正对上沈雾失递过来的求救的眼神，然后假装没看见的扭过了头。
　　那个女生失落了一下，立刻又整理好神情，打了个招呼，“不好意思，那拜拜啦！”然后扭头就走。
　　沈雾失暗暗竖了个大拇指。
　　眼看着那个女生离开，走到贺绪身边时，贺绪沉默着给她递了一张纸，女生接过，点点头，走了。
　　“你认识啊？”
　　贺绪落座，面色平静。沈雾失凑到他脸旁，观察着他的神情。
　　“不认识。”
　　沈雾失欸了一声，一脸遗憾。他原本以为窥见了贺绪不为人知的小秘密，毕竟他看起来不像是会和女生做朋友的人。
　　贺绪伸手用手背把他的脸抵到一边。
　　人看着冷就算了，指节也是凉的。
　　想到这，身上的热意仿佛醒了一样直往额头窜，沈雾失抽出一本书给自己扇风，一边腹诽。孔老头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活不明白，空调都不让开，把这群学霸热死了怎么办，心静自然……凉个屁。沈雾失又凑到贺绪胳膊旁边，感受着他身上的凉气，然后默默补了一句，不止是女生，这厮压根儿就不像会和人做朋友。
　　“真的，她挺好的，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勇敢的女生。”
　　贺绪微微侧头，盯了他片刻，疏离的开口。
　　“七班的，李岫君。”
　　“还说不认识，连人家哪个班都知道。”沈雾失戳了戳贺绪，身子往后仰靠在墙上，笑睨着他。
　　欸，得亏换到了里头，靠着墙就是舒服啊。感叹了一句，接着道“你喜欢她啊?”
　　贺绪低着头，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手上写着卷子的动作连迟滞都没有。
　　有时候真是觉得贺绪的听力障碍像是个开关，听到想听的事情就开开，懒得搭理就关上。
　　沈雾失嘿嘿两声乐，贺绪说不定还真的干出这事儿。
　　上课铃响的很及时，打断了贺绪耳边自言自语的声音。贺绪笔顿了顿，抬头看着老师拿了一叠试卷进来，低下头继续写卷子。声音照旧是不太清楚的，助听器还得下周重新去配。
　　“这一次周考数学，跟前几次一样。打高分的不少，打满分的不多。”
　　数学老师是个女老师，叫杨枫芸，又有别名“红姐”，高二数学教学组的组长。沈雾失刚来还好奇她为什么叫红姐，直到周考的第一张卷子发下来。
　　上面满满当当，全是批改的红字。
　　枫红，丹红，满江红，红到炸了。
　　沈雾失瞟了一眼旁边那位学霸的卷子，啊，卷子一下子整洁了很多，一百分的旁边，有且仅有一个大大的“好”字——
　　好。
　　后面跟着一串感叹号。
　　人比人，气死人。
　　“至于某些，少数同学，那真的是，头上顶个球，除了左扭扭右看看，那真的是充气的嘞。”
　　沈雾失在炎热的夏天后脑勺陡然感受到一丝凉意。怎么会突然有这种敏锐度呢，大概是因为其他人纷纷投来的注目礼。
　　杨大红完全不符合斯文女数学教师的刻板印象，讲话如开机关枪，一口气顺不下来气的满脸通红。
　　“卷子上，我一条一条写的，某些同学，认认真真的看啊!我下次再看，还错，错一道写一套，记住了!”
　　“来，开始讲卷子!”
　　沈雾失看着自己千疮百孔的卷子，一瞬间觉得心被打了几百个窟窿，冬风呼啦呼啦的灌，四肢无力，头脑沉重的磕到卷子上。
　　“既生我，何生数学语文英语物理生物化学。”
　　贺绪转过头看他发疯，最后颓然的倒在课桌上，原本精神的头发也竖起了几根儿呆毛。扭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藏起两分笑意，笑完了又看着他眯着眼犯困的样子微微蹙眉。
　　应该，不至于真的什么都学不来吧。
　　接下来的七节课，沈雾失同学向我们全方位无死角的展示了什么叫做——垃圾，不是被丢进垃圾桶的;真正的垃圾，一般都存在于段考后的第一节课堂。
　　物理，7分。
　　尤其还是在跟旁边人的卷子一对比，那个7，写的纤细瘦弱的跟个豆芽菜儿似的。
　　但这厮的关注点居然在——
　　“哇靠，这是有多敷衍啊！7分怎么啦，7分不是分啊？”沈雾失拿着一支红笔认认真真的伏在卷子上给那个没写现的红“7”补色。
　　旁边有人下课接水，走过这边时，嘴角下压，默默点了个赞。
　　人才，真是人才。
　　很久没人考过这样低的分数了。
　　“你能不能回家了涂?”
　　贺绪忍无可忍，左手敲了下桌子。磨磨蹭蹭的，涂了这科涂那科。路过的人都得停下看他，本来安静的角落，一下子门庭若市。
　　描个字有什么好看的。
　　“描个字有什么好看的，你特么走过去三回了!姐。”
　　“描字不好看啊！可是你不觉得他的手长得很漂亮吗，真的就是——漂亮!”
　　沈雾失的手很大，指节分明，肤色跟脸简直不像一个人的，右手中指指节上有层茧，莫名有种野性自然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