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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执子之手(一) ...

  •   冷月觉得自己像掉进了深海,水声闷闷的响,漫过口鼻,她不住往下沉,往下沉,阳光透过水面投射下来,不住摇晃,那光越来越远,越来越暗。她想起谢不言曾在水下为他渡气,眼前又浮现出他紧闭的双眼,深深的眼睫,在水下的微光晃动中,有一种不真实的好看,他还活着吗?她内心挣扎着想要知道答案,但又害怕面对那个答案,如果答案是否,她宁愿永远不要知道,她宁愿就这么沉入海底。

      “死生不负,说好的不是吗?”他含笑睨着她。

      她眼角逼出了泪水,人往下沉,泪水却咕嘟咕嘟飘向上方,“死生不负,说好的。”她不能就这么放弃,她双手划动,往上游去,头顶的微光随水流摇摇晃晃,明明灭灭,咚的一声,她终于破水而出,阳光刺眼。

      冷月猛地坐起,发现仍在神女殿中,水已淹了足有四五寸之高,半个身子已在水中,周围的水晶窗不时发出崩裂之声,水哗哗地往大殿里灌。哭公笑婆见她醒来,满脸喜色地望着她。她急切地张望,声音发涩:“大哥哥……”

      众人都在四处查看,同时大声商议逃生之法,但谁也不敢再轻易扳动任何机关。丁沧浪见她醒了,高声叫道:“还好你醒得及时,我们准备炸了这地宫,直接游出去了。”

      谢不语道:“不能炸啊,炸不出口子怎么办?水太深或者漩涡太大,游不出去怎么办?”

      玄武使道:“还想炸呢,要不是你炸了出口,我们怎么会落到现在这种田地?”

      云想抱臂无语道:“你身上的炸药没湿,还能炸?”

      丁沧浪挠挠头,尴尬地道:“好像是不行。”

      几人七嘴八舌,高声争论,一时都拿不定主意该怎么行动。

      冷月一扭头,只见谢不言斜倚在哭公怀里,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她颤抖着手去探他鼻息,几次都探不到位置,她觉得似乎缓缓有呼吸,但又不敢相信自己,急得眼睛都掉出来了,又趴下听他心口,似乎有极微弱的跳动。

      易在水缓缓走近,高高在上地看着她道:“我给他喂过子母蛊血了,一时死不了。”顿了顿,又道:“他居然以性命来救你,真是个可笑的情种,还好你中毒未深,解救及时,不然可就白搭他一条命了。”

      冷月见他左手护腕解开了,袖口上血色嫣然,知他所言不假。她抱过谢不言,抵着他的头发,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顺着面颊流下,扑簌簌地滴在谢不言衣襟上。

      易在水俯下身,低声道:“你想要救他,只有一个办法——养蛊。”他抬了抬手腕道:“能克制黄金蛇毒的,只能是一代蛊,至多二代,再传便不行了。我身上的,是一代蛊,传给你,便是二代,怎样,你要养吗?”

      冷月低头咬住下唇,心中百般纠结。这子母蛊毒非要传给他人才能养得住,她如何养法?

      正在此时,一声巨响,又一扇石壁上的水晶窗破裂。这水晶窗太小,人钻不过去,石壁又太厚,想要破壁出去千难万难,再说还有阿婉、狐五、哭公笑婆、谢不言这些老小伤残,就算破开石壁,要带着他们游出去也几乎没有可能。冷月轻轻抚着谢不言的脸颊,一眼也舍不得移开,缓缓摇头道:“就算种了蛊,也已经没法出去,我们一起死在这里,也就是了。”

      易在水凑过来,对她耳语道:“此处并非没有暗道出去。”

      冷月猛地抬头看向他,他表情不似玩笑,易在水退开一步,嘴角一勾,笑道:“你说,宛如躺在这里八年,只是为了配合我的自我感动。怎样?你要让青龙配合你的自我感动吗?”

      冷月轻轻卷起左臂衣袖,露出小臂,道:“我养。”但见她皓腕如玉,隐隐可见薄薄的皮肤下青紫色的血管。

      易在水含笑斜睨着她,卷起衣袖,伸出左臂和她并排放在一起,道:“跟我念。”

      冷月道:“我知道。”

      易在水道:“恭请神识,入我凡身,不死不灭,以身谢神。”

      冷月跟道:“恭请神识,入我凡身,不死不灭,以身谢神。”

      一只子母蛊虫从易在水的手腕处钻出,从冷月的手腕处钻了进去,洁白如玉的手腕上顿时如同滴进了一滴黑墨,慢慢晕染开来。冷月既不觉得痛,也没有其他感觉,默然放下衣袖,搂了搂怀中的谢不言,抬起头来,已经是一派云淡风清,道:“暗道呢?”

      易在水移到旁边蟾蜍雕塑旁边,在雕塑的双脚处连按几下,喀喇声响,雕塑移开,露出一条半人高、黑漆漆的暗道,大殿中的水瞬间涌了进去,只够勉强露个头在外面。他做了个请的姿势,对冷月笑道:“冷姑娘,以后轮到你自我感动了。”

      冷月走到洞口,回头道:“易先生,你不走吗?”

      易在水望望榻上的东方宛如,望望云想,又望望谢不言,叹道:“初时我一心一意只想出人头地,为了当上教主处心积虑,谋害前教主,杀夫人,眼都没眨一下,可怜她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可到最后我发现,除了高高在上的教主之位,我什么也没有,救不了宛如,也没法奢求云儿,呵,可笑对谢不言也是战战兢兢,你说我这教主当得有什么意味?”

      冷月见他神色凄然,本想出声安慰,但她对他实在是友好不起来。只见水流不断灌进暗道,进去之后会如何,也是生死难料、前途未卜,当下不再多说,只道:“告辞。”连后会有期都省了,最好是后会无期,抱了谢不言,招呼谢不语和丁沧浪携了阿婉和哭公笑婆,叫上狐五,一行人率先进了暗道。

      暗道中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还好这暗道一条道通到底,没有任何岔路。冷月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水中摸索前行,越走越低,水越升越高,初时尚能勉强将头露在外面,到后面已经渐渐不行,还好有水流一直推着她往前,行进速度很快,行一段她便找机会露头呼吸,过一会便贴上谢不言的唇,渡一口气给他,以防他溺水。狐五一直跟若即若离跟在她身后,时不时帮她一把。幸好行了一阵,暗道转而向上,水势渐缓,地势渐高,慢慢行出了水面,冷月抱着谢不言一直往前行,直行出怕有十余里,暗道到了尽头,冷月摸索一阵,摸到头顶有一个木制铁环,用力一推,干草泥石簌簌而落,阳光霎时泼了进来,冷月以手遮眼好一会才能睁开。

      她爬出洞口,发现居然就是盘龙洞那棵黄葛树内,上次她是掀开树根杂草进了山洞,岂知脚下还有一扇木门,才是通向地宫的。从树洞中出来,她盘腿坐下,将谢不言枕在自己怀里,探他鼻息,虽然微弱但没有更糟,松了一口气,只觉浑身酸痛,疲累不堪。狐五也摔坐在一旁,呼呼喘气。

      他们走在最前面,后面的人还不知能否跟上,当下便坐在树下边等待边闭目养神。

      约莫等了一顿饭时分,丁沧浪抱着阿婉出来了。阿婉年纪虽小,又断了一只手,但十分懂事,被丁沧浪抱在手里,不哭不闹,单手给他的灰白胡子编了一个又一个细细的麻花辫,不时扯得丁沧浪哎哎哎,夸张地叫疼,老的比少的更幼稚,一老一少跟没事似的,玩得不亦乐乎。

      再过一会,谢不语扶着哭公笑婆也出来了。哭公笑婆毕竟年纪大了,武功修为也比较低,瘫坐在地上,不住干呕。巫山教一干人等却迟迟不见出来。冷月寻思,哭公笑婆以及叔公当然想见云想,但此时并不是最好时机,如果和张宗泽照面,万一打起来,云想会帮谁还很难说,他们这老弱病残的决计讨不了好去,当即带着众人先行离去。

      不谢山庄庄主谢非此时仍在杭州主持子母蛊毒安置区的事情,冷月和谢不语带着众人径投他而去,有他在至少暂时不用担心巫山教会趁火打劫。谢非一向视谢不言为己出,见他中了黄金蛇毒,陷入昏迷,堂堂江南盟盟主,在人前便滴下泪来。

      休整了几日,冷月便辞别谢非回桑田谷。谢非想留下谢不言带回不谢山庄,冷月端端正正地拜倒在地,磕了三个响头,道:“谢庄主,冷月斗胆向你请求一件事。”

      谢非见她行如此大礼,忙伸手想要扶起,道:“冷姑娘有什么事但说无妨,不必行此大礼。”

      冷月道:“我求谢庄主,答允我与令郎谢不言的婚事。”

      闻言,众人尽皆大吃一惊,虽说学武之人,于小节不如寻常闺女般拘谨,但像她这样公然向男方求婚的,可真是闻所未闻,况且谢不言昏迷不醒,这辈子能不能醒过来都是未知之数。谢非还未回答,谢不语便忍不住出声反对道:“不行,绝对不行,你这是在自掘坟墓。”

      谢非道:“冷姑娘与不言情投意合,我们做父母的当然没有反对的道理,可是不言如今这样,婚嫁之事还是等他醒后再说。”

      冷月卷起自己左手衣袖,只见洁白如玉的手腕上,一道墨色如水墨画般晕染开来,蜿蜒而上。谢非惊道:“你中了子母蛊毒?”

      冷月点点头,放下衣袖道:“大哥哥这黄金蛇毒,只有子母蛊毒可以克制。要以身体内养了子母蛊虫之人的血来延他性命,且需要是一代蛊虫,至多二代,再传便不行了,我体内养的,正是二代蛊虫。”

      谢非道:“这子母蛊需要传给他人 ,才能保自己不死,你……”他对这子母蛊毒简直恨之入骨,眼见安置区中蛊者渐少,已经渐呈控制之势,他不想再另起波澜。

      冷月道:“谢庄主放心,我不会传给别人,如果我找不到解救之法,我俩就一起赴死罢了。所以,我必须带他回桑田谷。”

      谢非扶了她起来,拍拍她肩头道:“好孩子,难为你了。你可以带不言走,但成婚之事,还是等不言醒来再说。”

      冷月道:“多谢谢庄主成全。”当下施礼向众人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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