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7、伤逝托孤(二) ...

  •   冷月拾起缺月剑,霍地站起身来,泪眼朦胧地望着张宗泽,问道:“宗泽哥哥,为什么?”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从来对她疼爱有加。小时候,有人欺负她,他总是为她出头,把他们揍得鼻青脸肿。张无是问他是否知错,他总是恨恨地道:“他们欺负月儿妹妹,没打死他们算是客气的。”张无是为此罚了他几十大板,卧床半月才好。可如今,眼前这个张宗泽,她一点也不识得。

      张宗泽仰天大笑不止,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事情一般。半晌,低头道:“月儿妹妹,事到如今,你还问我为什么?我从小待你如何?”

      冷月道:“很好。”

      张宗泽道:“是啊,我用真心待你,当我向你父母提亲之时,你却跑了,你置我颜面于何地?”

      冷月道:“这件事是我的错,不该不告而别,但这只是儿女私情,你也和星儿成婚了,这和今日之事有什么关系?”

      张宗泽恨恨地道:“从那时我便恨你们所有人,你们从未考虑过我的感受。我不娶星儿,我等你回来羞辱我,看我被抛弃的惨样吗?我张宗泽从来不让人可怜,想要的我自己会拿,要不到的,我宁愿毁了,也不让别人得到。”说着嘿嘿冷笑,睨向了冷月和谢不言。

      谢不言不屑地道:“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冷月道:“如果你是气愤这事,你冲我来,你为什么要勾结巫山教对付沧海派?”

      张宗泽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可笑冷灵均还让我放下,说什么传我掌门之位。掌门之位本来就是我的,我要他传?你说可笑不可笑。是他蓄意害死我爹,篡夺我爹的掌门之位。我说过了,想要的,我自己拿。”

      冷月道:“是大师伯多行不益,害死二师伯在先……”看了一眼一旁抱着冷灵均的曾云,啜泣不止的殷如海,心寒至极,眼见多说无益,冷声道:“拔剑吧,杀人偿命。”

      此时,角落里的黑衣人走了上来,极胖极矮,有如一座移动的小山,黑色袍角绣的是风形波浪纹案,那戴着笑脸面具的教众也嘻嘻哈哈围了上来。巫山教想要侵入一派,不是派人卧底,就是扶持其对手打上门去,再不然就是扶持派内势力争夺掌门,野心不可谓不小。扶持势力动武时,总会派本教高手掠阵,冷月早就熟悉这种套路了。

      那矮胖子道:“青龙使,好久不见。”

      谢不言淡然道:“在下已然离教,名号不敢擅称。乘风使,别来无恙。”对那戴笑脸面具的,只看了一眼,却没出声招呼。

      冷月没听过这个名号,但见这乘风使双眼浑浊无神,挺着个大肚子,不似高手模样。那戴笑脸面具的,却一双眸子炯炯有神,修为定然不弱,心下寻思巫山教果然卧虎藏龙。

      此时天气转热,衣衫轻薄,谢不言注意到乘风使举手投足间,腕间隐有墨色,问道:“教主,给你中了子母蛊?”

      乘风使举起手腕看了看,得意地笑道:“嘿,那得是教主器重之人,方有此殊荣。”边说边上下打量了一番冷月,道:“青龙使就为了这丫头叛教吗?我看姿色平平,也不怎么样嘛。”

      谢不言微微一笑道:“乘风使向来耽于声色,流连于烟花柳巷,十日倒有八日烂醉如泥,又分得清什么美丑了。”

      乘风使微怒道:“你……”转念又敛了怒气,笑嘻嘻地道,“我是分不清,总好过你傻到为了个女子放弃大好前程。教主一向对你青眼有加,再过几年,教主之位便非你莫属,你说你是不是二傻子?”

      谢不言道:“道不同不相为谋,非我所愿,对于我来说便不算什么前程。”

      那戴笑脸面具的,脾气却颇为急躁,摩拳擦掌的似乎等不及出手了,不满地插嘴道:“打呀,拿扳指,啰里八嗦的干什么呀!”却是女子声音,声音里透着孩童的稚气。

      乘风使也不动气,笑眯眯地道:“丑奴,你别着急,故人见面总要寒暄几句嘛。”

      原来这戴笑脸面具的叫丑奴,冷月本以为她是乘风使的下属,但听他们对话,似乎并不是。

      谢不言道:“不必了,我和你无旧可叙。”

      乘风使也不气馁,继续道:“想你刚进我教时,还只这么高点。”拿手在胸口下方比了比,“武功也是稀松平常,当时你的编号是什么来着?”抠了抠头,望着谢不言,谢不言铁青着脸,压根不搭理他。

      乘风使一拍大腿道:“是了是了,是龙十一,当时你是十一号。那么多小孩,一起练功培养,最终能当上四大使者之首的,可就你青龙使一个。其他孩子不是被你杀了,就是做任务死了,哎,可怜可怜。”

      谢不言冷冷地道:“乘风使何须惺惺作态,任务失败时手刃他们的不就是你乘风使吗?”

      乘风使拭了拭眼泪,摆摆手道:“我也是身不由己啊。”顿了顿,又搓着手欢快地道,“听说你叛教,我就很好奇啊。你手上染了这么多血,那些自诩正派中人容得下你吗?这位姑娘不介意吗?”眼神瞟向冷月。

      冷月从来没有听谢不言提过他在巫山教中之事,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微一抬头,正好迎上谢不言的目光,他琥珀色的双眸依然保持着冷静克制,眼中的满天星河却似乎被风吹过,漾起涟漪,些微晃动。

      乘风使察颜观色,笑道:“啊哟,这是还没有告诉人小姑娘呢?青龙使,你这属于欺骗你知道吗?”转头又笑眯眯地对冷月道,“姑娘,青龙使,你晓得吧?在教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没有点手段和心机,那可是坐不上这个位置的,你别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哪。”

      谢不言没答话,身形却轻微晃了一下,冷月一把抓住谢不言,道:“大哥哥,不要紧,等杀了这嘴碎的死胖子,你再亲口告诉我。”

      乘风使还没有动怒,旁边的丑奴却怒道:“臭丫头,你说谁是嘴碎的死胖子?”说着右手在腰间一探,便向冷月扑去。

      乘风使叹道:“丑奴,你也用不着重复她的话啊,你是不是故意的。”

      见丑奴扑到,冷月和谢不言双双跃开。冷月见丑奴的兵器很是奇怪,那是一柄极薄极细的软剑,在丑奴的手中,灵活至极,一旦碰到不管是人还是剑,便如活物般往上缠去。丑奴顺势一拉,要么缴了对方兵器,要么卸了对方胳膊。冷月想起在翼然亭初见谢不言时,他手上的伤深入骨髓,像是被铁丝拉伤,看起来就是被丑奴的软剑所伤,那这丑奴的武功相当了得啊。

      只见丑奴动作迅捷,出剑狠辣,手上兵器如一条银蛇闪动,谢不言将冷月往旁边一推,右手使剑与丑奴斗在了一起。斗得几招,丑奴捂住左臂退了几步,但她颇为剽悍,不哼一声,挺剑上去又与谢不言斗在一起。

      乘风使在教中,本与青山流川使齐名,可他近年来耽于声色犬马,武功地位大不如前,否则教主也不会派他掠阵,还要再带丑奴了。他见情势不对,自知修为不够,即使上前夹击也不一定能稳操胜券,心念电转,一挥铁鞭,卷向冷月。他看冷月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修为必定有限,再说还有张宗泽在旁,他俩只需合力拿下冷月,不怕谢不言不就范。

      张宗泽会意,提剑攻向冷月。冷月正在凝神观斗,心中关切,没防备他俩会突然袭击,手中长剑只挡开了张宗泽一剑,长鞭堪堪已到面门,眼见避无可避,却听谢不言喝道:“无耻。”一念剑飞旋而出,挡开这一鞭后,又回到了他手中。他再不给乘风使喘息之机,剑意将乘风使笼在其中,以一抵二,兀自不落下风。

      冷月和张宗泽斗在了一起,他俩从小一起长大,于对方招势了然于胸,何时进,何时退,不像是在比剑,却像是练剑。谢不言斜眼看二人剑法,冷月不至于落败,为防乘风使和丑奴再偷袭冷月,尤其乘风使长鞭难防,引着他俩越斗越远,退出了大厅。

      冷月知他心思,心无旁骛,凝神接招。她此时心中动了杀意,缺月剑法使将出来,婉转灵动中带着一股凌厉的肃杀之气,再斗几招,只听张宗泽闷哼一声,右手背鲜血淋漓。张宗泽退后几步,抬手看着血迹,不怒反笑,用嘴一下下慢悠悠舔着鲜血,似乎在品尝什么人间美味,口中咂咂有声,边舔边睨着冷月,满眼血丝,眼球突出,如欲暴裂。

      冷月被他看得毛骨悚然,心念一动,道:“你……你中了子母蛊毒?”

      张宗泽不答,直把手上鲜血舔尽,才卷着袖口嘿嘿冷笑道:“怎么,你怕了吗?”冷月见他腕间果真墨色沉着,清晰可见。

      再交上手,冷月顿觉他变强了,招势虽然类似,但剑招中所挟的剑气凌厉,不可同日而语,一股妖异之气扑面而来。冷月不敢大意,她心中恨极怒极,渐渐与缺月剑融为一体,剑招使得圆转如意,清冷孤独,所向披靡。

      张宗泽没料到她剑法上有此造诣,心中更加恼恨师公偏心,眼见他左支右拙,已渐渐支撑不住。

      正在此时,有人在张宗泽身后喊道:“宗泽哥哥,姐姐,你们在做什么?”

      冷月抬头一看,冷星怀里抱着孩子,正站在张宗泽身后。

      冷星本应五月临盆,却因谷中变故不断,操劳完张无是的后事,身心俱疲,导致早产一月,今日正是孩子的满月宴,桑田谷上下聚在一起庆祝,张宗泽趁机在酒中下药,勾结巫山教为张无是报仇,夺取掌门之位。他下手之前在卧房中将冷星迷晕,此时冷星醒了,抱着孩子找了出来。

      冷月不知该怎么回答,喊道:“星儿退开,稍后再跟你解释。”手上步步进逼,想先把张宗泽制住再说。

      张宗泽节节败退,右腿又中一剑,冷月道:“张宗泽,你束手就擒吧。你是星儿丈夫,我们再好好商量。”

      张宗泽道:“好。”手上长剑作势一收,冷月长剑正欲架上他脖颈。张宗泽突然抓过冷星手上的孩子往冷月抛去,虎毒尚且不食子,冷月没料到张宗泽会抢孩子,未及思虑,飞身便扑上去接孩子。这下周身毫无防备,门户大开,张宗泽一剑向她刺去,只待冷月落地。

      “哧啦”一声,长剑透胸而过的声音。曾云不知哪里迸发出来的力气,啊地大叫出声,歇斯底里。

      冷月却没有感觉到疼,她抱着孩子站在原地。冷星不知什么时候挡在了她身前,慢慢软倒。张宗泽呆了一呆,抽出长剑,冷笑不止,猛地敛了笑容,转身从大门逃走了。

      冷月脑袋一片空白,她扶起冷星,鲜血汩汩而流,怎么按也按不住,她轻轻地道:“没事,星儿,没事,我这就替你医治。”

      冷星眼皮微抬,伸了伸手,冷月一把握住她手。冷星道:“孩……孩子……”

      冷月忙把孩子递到她眼前,冷星抬手想抚摸孩子,却是怎么也抬不起来,道:“姐……香儿……托……托付……给你……你……养大她……”

      冷月眼中汪了一圈泪水,却始终不肯落下,她使劲忍着,仿佛只要泪水不落,冷星就不会有事。她颤声道:“不,不,星儿,你不会有事的。”

      冷星道:“答……答应我……你做孩子妈妈……别……别告诉……她……她爹……杀……她……妈妈……”

      冷月见她气息越来越微弱,心下慌乱无主,点头答应道:“星儿,你放心,以后她就是我的孩子。我……我先替你治伤。”

      冷星摇摇头,道:“姐……我这里好痛……我要死了。”冷月道:“不,不会的,姐姐会治好你。”

      冷星牵牵嘴角,道:“姐,我……我们下辈子还做姐妹,好不好?”

      冷月眼中的泪水如决堤般涌出,声音嘶哑地道:“好,说好了,生生世世我们都做姐妹。”

      冷星脸色惨白,脸上却兀自挂着笑容,声音微弱地道:“下辈子……我……我做姐姐,你做妹妹……好让你知道,做妹妹的有多……有多喜欢……喜欢……”她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眼中的神采渐渐暗淡下去。冷月感觉握着的手,蓦地一软,沉沉掉了下去。

      冷月心中一沉,似乎感觉整个五脏六腑都被掏空了,整个世界瞬间死了,她伸手想抱起冷星的身子,右手抱着孩子,却一跤摔在地上,怀里的孩子哇哇大哭起来。

      过了一会,谢不言持剑奔了进来,周身血污,右腿中剑,站立不稳,浑不似平日般潇洒自如,显然也经过了一番苦战。

      他见此情状,冷星身死,冷月呆呆坐在地上,俯下身来,轻声唤道:“月儿。”

      冷月抬头看他,眼神空洞,却像是完全不认识他。冷月又俯身去抱冷星身子,道:“星儿,没事……我这就带你去治伤,我一定能治好你。”

      谢不言想接过孩子,冷月却不肯,死死攥住孩子,孩子吃痛,越发嗷嗷哭起来。刚满月的孩子,哭起来像只小猫,似乎也在伤心母亲的离世,谢不言见状也不禁心酸难忍,掉下泪来。

      冷月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抱着冷星的尸身,颤颤巍巍,昏昏沉沉,只迈出几步,便觉天旋地转,直直向前扑倒,就此人事不知。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