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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解忧堂主 ...

  •   冷月疾步上前去扶过他,只见这人双目紧闭,眼周深陷,形容枯槁,身上穿着长袍,倒不显得单薄。冷月拿过他手腕准备替他把脉,却见他手腕处有条细长的黑线,像墨痕浸在皮肤里,层层晕染开来,蜿蜒往手臂上方延伸。冷月一愣:“这是什么?”

      路人围了一圈,指指点点:“这是怎么了?青天白日的。”“这么个壮汉子怎么直接就倒下了?”

      又一人道:“咦?这不是……”

      冷月道:“你认识他?”

      那人道:“认识,这是张屠夫家的儿子,平日里总是耍刀弄枪,吹牛说自己武功如何如何厉害的,最近有一阵没见到他,怎么瘦成这样,都不敢认。”

      说话间,叶知秋、谢不言、温庭芳也已围了上来。冷月诊他脉相微弱,杂乱无章,抬头问道:“附近有医馆吗?”

      谢不言俯身抱了这人,道:“去解忧堂。”

      冷月来过解忧堂,但那次她一直处在昏迷状态。解忧堂在西湖之畔,离珍宝阁不远,朴素的医馆门面,与富丽堂皇的珠宝店,丝帛店格格不入。他们进门的时候,易在水正躺在柜台后面的躺椅上看书,白衣宽袖,长发未束,不似一个郎中,倒似一个散仙。店里一个病人也没有,好些药僮进进出出的在忙活。

      见谢不言进来,易在水立马扔了书在柜上,迎了上来,喜道:“哟,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看到他手里抱着人,脸上的笑瞬间僵住了,叹道:“我就说,不抱个人你也不朝我这走。”探头瞄了一眼跟在后面的冷月和叶知秋,似笑非笑地道:“我还以为你俩会打一架,没想到你俩相处还挺融洽。”

      谢不言无语道:“不是你想的那样,知秋与这位温公子要成婚了……你还是先瞧瞧这人吧。”

      易在水吃了一惊,随即摆了下手,示意将人放在榻上,拉过手腕瞧见他手上的黑线,卷起袖子瞧了会,躺回了椅子,漫不经心地道:“抬走吧,这人治不了。”

      谢不言道:“为何?”

      易在水道:“你瞧见他手臂上的黑线了吗?这是中子母蛊了,此蛊无解,没救了。”

      上次中子母蛊的人还是裴凡,后来再没听说了,这怎么冒出来一个普通人中了子母蛊。谢不言半信半疑地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易在水啧了一声,不耐烦地起身,卷起他袖口,道:“呐,线已过手肘,中毒有些时日了。”再猛地看开他衣襟,只见这人骨瘦如柴,皮肤皱皱巴巴,倒似个老人,胸口处东一个西一个小竹笋般的鼓包,晶莹剔透,仿佛要撑破皮肤而出。冷月等人都惊惧不已,她忍不住用手轻轻按了一下一个小鼓包,那鼓包像个小动物一样,瘪了下去,骨碌碌爬开了,又在不远处停住,冒出一个新的小鼓包。冷月吓得脸上全无血色,退后了两步,道:“活……活的?”

      易在水道:“看到了吧,子母蛊虫啊。这已经是第三个送到我这的中蛊之人了。”

      谢不言挡到冷月身前,道:“你不是解毒圣手吗?也解不了此蛊?”

      易在水笑道:“巫山教主的蛊,哪有那么容易解。再说,医师嘛,医得了病,医不了命,这蛊是命,不是病。”

      谢不言道:“什么意思?

      易在水还未回答,那人突然直挺挺坐了起来,“啊——”地尖叫起来,惊慌失措地边穿衣服,边拔腿就往外跑。冷月等人没料到他会突然醒来,更没料到他会跑,等反应过来,追出门外,他已经如一条游鱼般遁入了熙攘的人群。易在水道:“瞧见了吧,他自己选的命。”

      叶知秋站在门口,道:“不追回来吗?”

      温庭芳道:“师姐,要去我和你同去。”叶知秋微笑颔首。

      冷月问道:“这蛊会传染吗?”

      谢不言道:“应该不会,否则不会中蛊者这么少。”

      易在水仍躺在椅上,远远地道:“别追了,这蛊不传染。”

      几人回转进屋,冷月沉吟道:“不传染?你说这是第三个送到你这的,前面两个是什么人?武林高手?”

      易在水道:“什么武林高手,就普通人。葛员外家的少爷,豆腐店李寡妇家的儿子,外,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谢不言道:“如果裴凡是巫山教主下的蛊,这三人是谁下的?巫山教主应当不会纡尊降贵给这样的普通人下蛊。”

      巫山教总坛在巴属巫山一带,可是从没听说别的地方有中蛊之人。为什么倒是在杭州先出现了?叶知秋道:“也就是说,能下蛊的人,肯定不止巫山教主一人。有没有可能,巫山教主就在江南?”

      冷月望向谢不言,他毕竟曾经是巫山教青龙使,他应该知道些事情。谁知,谢不言答道:“不知,巫山教主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谁也不知道他此刻在哪。”

      几人商量半晌,没有任何头绪,子母蛊虽然不传染,但显然在自己身上养蛊之人不少,而且能传给别人。不知是需要你情我愿还是能强行种蛊?在自己身上养蛊目的是什么?给他人种蛊的目的又是什么?冷月从小学医,思索的却是另外两个问题,见她一直凝眉不语,谢不言问道:“月儿,怎么了?”

      冷月回过神来,道:“我在想,有两个问题,第一,来解忧堂的中蛊之人有三个,那整个城内的中蛊之人有多少呢?如果他们都能给别人下蛊,那就算此蛊不传染,之后势必也将掀起轩然大波。第二,之前聊过巫山教主养蛊后一直活着,此蛊是有解的,但今天这人,显是命不久长,这蛊解法是什么呢?”

      听她讲完,易在水鼓起掌来,笑道:“冷姑娘,你可真是个学医的苗子,我对你刮目相看。”

      冷月赧然一笑,道:“易先生过誉了。对以上问题我一点思路也没有。”

      易在水摆手道:“能提出正确的问题,问题就解决一半了。你有兴趣留在解忧堂吗?”

      谢不言挑眉道:“易兄,你在这招学徒呢。月儿提的问题确实很重要,当务之急是先摸清当前情况和传播路径,目前看起来水面还算平静,但水下是如何情况,我们完全未知。我们得先摸清楚,这事能安然度过最好,如果后面事态发展严重,我们也好有个准备。我明日便启程回不谢山庄,禀明父亲此事,派人暗中摸排。此事暂时不能张扬出去,以免引起恐慌。至于这子母蛊如何解的问题,只能慢慢调查,最好找到那三个中蛊之人问问。”

      易在水道:“要找他们可难喽,而且我问过他们,什么都不说。”

      叶知秋道:“我和庭芳办完事便回一叶宫禀明师父,后面再会同你们合力调查此事。”

      一叶宫坐落在杭州城外慕云峰之上,杭州城的事情,一叶宫力所当为。叶知秋和温庭芳还有事要办,当即告辞先行离开。

      谢不言在杭州一向歇宿在解忧堂,易在水专门给他布置有房间。易在水斜睨着他二人道:“如何?你俩是住一个房间吗?”

      冷月脸唰地红了,谢不言却笑道:“也不是不行,我可以睡外间那个榻上。”

      解忧堂门面看着朴素,后院却是雕梁画栋,走廊穿插在药圃之间,冷月寻思,这解忧堂生意冷清,在杭州城这寸土寸金的地段,院子却这般豪奢。

      用罢晚膳,冷月和谢不言准备一探露华庄。易在水想要同去,谢不言奇道:“你不是闻女色变吗?今日怎么回事?”

      易在水笑道:“看你们都成双成对,我老来心花发桃李行不行?”

      谢不言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露华庄离得不算远,你早干嘛去了?”

      春节将至,此时的杭州城别有一番繁华景象。露华庄更是宾客如云,等闲连大门都进不去。

      三人在大厅角落的桌子坐了。正前方舞台上只有一个女子在独舞,腰肢纤细,轻摇慢摆,戴着璀璨的头饰,随着舞步不住晃动,有如一位异域公主,魅极惑极,香极艳极,夺人心魄,却不是云想是谁。

      台下众人目不转睛,二楼也围满了人,个个屏息凝神,冷月看见玄武又在二楼斜斜地倚在柱子上,若有所思地望着台上。

      一曲舞罢,众人呆了片刻,方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云想飘然下台,拿了一壶酒,挨桌跟人喝酒聊天,有说有笑,满场游走,如穿花蛱蝶,点水蜻蜓般飞来飞去。

      临桌的一客人道:“云姑娘现在比以前随和多了,跳舞喝酒猜拳样样和我们玩。”

      另一人接道:“何止,运气好的还能得姑娘香吻呢。”

      又一人道:“这算什么,云姑娘偶尔带人去她房间过夜呢,不要钱,只要姑娘看中就可以。”

      先一人正了正头上玉冠,双手拜拜道:“求求老天保佑,姑娘今天就选了我吧。”

      另一人收起了扇子敲他一下道:“发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谢不言手握茶杯,杯中茶水轻微晃动,易在水更是捏得茶杯格格作响,冷月纳闷,他这是生哪门子气?冷不防云想飘然而至,偏偏倒倒已有八分醉意,身子一歪坐在了谢不言腿上,笑道:“这位哥哥怎么来这里还戴个帷帽,是怕云儿瞧见吗?”

      说着把酒壶放在桌上,一手圈着谢不言,一手去掀他帷帽,掀开之后,看见谢不言俊美无俦的脸庞。云想双眼迷离,愣了半天,娇柔地道:“哥哥生得如此风流,难怪要遮住。”作势便吻了过去,谢不言头微微一偏,脸上微有愠色,道:“姑娘何苦如此作贱自己。”

      云想放下帷幕,如一只蝴蝶翩跹飞走,落到易在水腿上,笑道:“哥哥管得着我么。”

      双手搂着易在水,深情无限地道:“这不是解忧堂堂主吗?什么风把你都能吹来了?你呢,可愿意吻我?”说着便吻了下去,易在水即没有拒绝,也没有很吃惊,呆呆地坐着一动不动。

      云想抬头道:“呆呆的,真可爱,你今晚到我房间可好。”说着便拉了易在水朝后院走去。众人高声呼叫:“云姑娘,我呀,我呀。”

      临桌拿扇子的恨恨地道:“云姑娘怎么就看上他了?”

      片刻又讪讪地道:“这云姑娘现在是人尽可夫,选了也没什么值得开心的。”

      另一人道:“说得也是,咱今晚找个皱妓不比那二傻子快活?也不怕染上花柳病。”

      喀喇声响,谢不言手中的茶杯碎成了渣,茶水溅了一地。冷月一扶额,赶紧拉着他离开了露华庄。

      二人翻墙潜入后院,远远看见易在水在正屋内喝茶,却不见云想。正思索云想去哪了,却听身后有人道:“二位大驾光临,是想做什么?”

      一回头,云想抱臂站在松树下,仍作异域公主打扮,眉目如黛,红唇娇艳欲滴,身段难描难画,冷月望着她,心中百般滋味杂陈,手指微微蜷了起来。

      谢不言温言道:“云儿,你不要作践你自己。”

      云想冷笑道:“我作践自己与否,和你又有什么干系?”

      谢不言道:“你叫我一声哥哥,我就可以管你。”

      云想道:“笑话,外面那些人,我都叫哥哥,他们都想上我的床,你想吗?”

      谢不言没有答话。

      云想一步步走近,在谢不言脸边呢喃道:“如何?你上了我的床,随便你怎么管我,我只听你的。”

      谢不言怒道:“不可理喻。”

      云想脸一沉,退后几步,冷声道:“你们走吧。”

      冷月道:“云姑娘,你还记得江西上饶带湖边的竹林小屋吗?”

      云想一愣,道:“那是什么?”

      冷月道:“你上次和玄武使追着我去过一次的,那里住着的一对老夫妻,哭公笑婆,他们的女儿笑笑,在六岁时走丢了,或者说被人拐走了。笑笑和你一样,在左肩处也有一个红色朱砂痣。”

      云想下意识抚住左肩朱砂痣处,咬住下唇呆了半晒,道:“有红色朱砂痣的人多了去了,我不认识。”手一甩,径直走远了。

      冷月一抬头,见玄武倚在月牙洞上,怔怔地瞧着这边。等云想走远了,走过来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朱砂痣的事。”

      冷月点点头,道:“当然是真的。”

      玄武沉吟道:“我比云儿更早入教,记得她入教时的确是哭闹了一阵,说是想家。”

      冷月道:“那很可能错不了了。你劝解她一下,有机会回去与父母相认吧。那地方你也去过的。”

      玄武点点头,向谢不言抱拳一礼,朝着云想去的方向去了。

      冷月道:“我们也走吧,得她自己想通了才行,也不能强行带她回去。”

      她往前走了几步,却发现谢不言没有跟上,回头道:“大哥哥,你怎么了。”

      谢不言站在原地,戴着帷帽看不清神色,握着剑的手青筋凸起,微微发颤。

      冷月静静地等着他,当此情况,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晒,谢不言似乎平复了一些,云淡风清的说了一句:“我们走吧。”

      冷月追了上去,踌躇半晒,还是开口问道:“你方才是在担心云姑娘吗?”

      谢不言牵了她的手道:“月儿,我不能瞒你,云儿和我从小一起长大,如同妹妹一般,见她如此自甘堕落,我确实担心。她受教中所派,经营露华庄多年,但她一向洁身自好,可如今……”

      冷月道:“那你为何不去加以劝阻?”

      谢不言沉默不答。

      冷月又道:“你怕我多心是不是?”她低了头:“云姑娘确实美艳无双,我见尤怜,我若是男子,我也会爱上她。”

      谢不言顿住了脚,微微一笑道:“在我眼中,你最美。”

      冷月莞尔:“既如此,你又何必怕我多心。”

      谢不言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离多聚少,也看得淡了。只是天下之大,如今我只有你一人,如果你我也因此生了嫌隙,那人生还有什么意味?”

      冷月道:“你既如此想,我们之间又怎会生什么嫌隙。我们怎生想个法子劝阻云姑娘才好?”

      谢不言沉吟道:“怕你多心,此是其一。其二,她已经是成年人了,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她自己选的路,旁人没法插手。我们走吧。”

      冷月追上几步道:“如果她真是哭公笑婆的孩子,我……我该怎么向二老交待?”

      谢不言道:“我相信二老也是明理之人,有些事情,纵然有心,却使不上力。如果你嫁给不语,我娶了云儿,是不是这些烦恼都没有了。可是你愿意么?我愿意么?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强求不得。”

      冷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谢不言打了一声呼哨,易在水跟了过来,出了露华庄,谢不言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没想到啊,易兄,你喜欢云想?”

      易在水无奈地笑了:“除了你,天下还有哪个男子能拒绝云想投怀送抱?”

      谢不言道:“可是你哎,你哎?”想了想,一手搭上了易在水的肩,正色道:“你要真喜欢云想,不如好好求娶?”

      易在水笑了,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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