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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桃花酥(九) ...

  •   再往里走,溪流断涸,面前是重重高耸入云的山峰,雾气越发浓密。

      约莫又走了近二里地,一处山脚拐弯后,面前终开阔。
      这时,两名黑衣人停了下来,转身正欲发话,却突然眉间一皱地看着他俩,“你俩怎看起来这般生疏?”

      谢玉敲心里一咯噔,想靠近宋云遏些,却听见他从容答道:“回大人,我家娘子素来易羞,有外人在,她便不敢与我亲近。”

      一声更加亲昵的“娘子”,谢玉敲臊意顿生,敛了眸不敢看向身边人。

      谁知她这模样落在黑衣人眼里,却是十足的害羞内敛,又见她袖衣下的手其实一直紧紧攥着自家夫婿,这下他们是完全相信了这两人的关系。于是笑颜满面,又领着他们走到一棵光秃秃的枯树下,“两位,这边请。”

      说着旋开枯树上的机关,露出洞口。

      谢玉敲往里看了一眼,石阶回旋,山洞内烛台跃动,黝黑莫名,像吞噬的巨兽。

      “这是何处?”谢玉敲面上写着惊惶,“二位大人,这、这洞口是......”

      “谢夫人莫怕,我家主人避世,所以修的地方隐秘了些,只要过了此处,必是桃源。”黑衣人笑意盈盈,“何况,你家郎君还在呢。”

      谢玉敲咬唇,同宋云遏打了个眼色。

      阿通就在里面,情况未知,因而这一遭,他们无论如何都必须要走。

      谢玉敲低头,放开拽着宋云遏衣袖的手,趁他未反应过来,手向下,一把握住了他自然垂落身侧的手。

      碰到的瞬间,两人皆是心神一颤。

      宋云遏的手比从前还要厚实些许,从指尖到掌心全是粗实的厚茧。谢玉敲想起晨间相见的那一场交锋,他腕骨瘦削,细长的二指指腹有一道很深的疤痕。

      她摩挲着,探见了那道疤。

      青冥么?
      谢玉敲喂叹,当年二人的名字,都是她父亲所取的——
      “戛玉敲冰声未停,嫌云不遏入青冥。”

      永安成了泥间不见天日的枯骨,所以他如今便叫青冥吧?一片万里无云的天,他究竟更想做的是那振翅高空雄鹰,还是那闲适的云彩?

      谢玉敲指尖轻颤,细密的汗珠在二人灼热的掌间交融,她看了眼眉头紧锁的宋云遏。

      他也正望过来,眸间的神色竟不似先前般清明。

      密道暗长,呼吸声一起一伏,静默的时候,某些感官将被放大,谢玉敲手钻进掌间的那一刹那,宋云遏只觉着心跳愈发快了。

      从前,牵手对他们来说,好像是很寻常的事情。但这些年,念想被极致压抑,而今再握住这双柔弱无骨的纤手时,宋云遏才清晰地感知到,他们真的生分了很多。

      他紧紧反握住谢玉敲的手,正欲开口,前方二人却停住了步伐,“到了。”

      回廊石阶尽头,山门打开,谢玉敲呼吸都不由自主抖了抖。

      这回不是演了,而是实实在在的震慑,就连宋云遏也止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在这群山环绕之间,这里竟藏着这样大的一个矿石山场,藏于腹地之内,山洞出来,是山腰另一侧,他们得以见到这片矿田的全貌。

      谢玉敲声音细微,带了点不可思议,“这采的,什么矿物?”

      “二位见多识广,应当知道,姜绿?”

      谢玉敲瞳孔微微睁大,下意识与宋云遏对了一眼,“略有耳闻。”

      岂是耳闻,十几年前,在姜绿这种矿物未被禁止采挖之前,谢玉敲曾深受其扰。

      武康三年,清帝偶得一姜绿矿石制得的颜料,素来喜好丹青的他一时间极度沉迷其间——
      彼时,清帝广开画院,为寻千种颜料,耗尽财力物力极多。而这姜绿,实为石青与石绿难得结合的产物,蓝绿相间,若绘于纸上,更是天地造化,苍山翠水,形色朗朗,加之画工技艺,见之如身临其中。

      由于清帝对此颜料的痴迷,又加之画学的兴盛,年幼时,谢玉敲不止一次为作画而苦恼。

      她不仅不擅长女红,绘画技艺也同样不如意。每逢月末书院私试,作为斋长,谢玉敲总会带着斋员到瓦子玩一遭,美名其曰韬光养晦,为作画寻灵感,是为寻乐。

      永安王宋云遏通音律,谢玉敲耳濡目染,自小也喜好听教坊乐曲,雅乐听罢,俗乐来凑,此间难能可贵的惬意。

      但不久之后,在谢玉敲终于能参悟绘画之妙时,清帝却突然禁了姜绿的开采和制作。

      世间石绿丰富,但石青却是难寻,更遑论这种能同时融合二者的矿石,要找到此类稀有物,常常需要借助火药开山。
      最关键的,姜绿更多藏于溶洞底下,要入洞取得,是为难事。

      鼎盛之时,有许多孩童因此丧命——
      洞口狭窄,约莫十岁孩童身量,常有矿场寻孩童入洞挖采,但其环境特殊,常有性命之虞。

      清帝知晓后,果断舍了这种难得的颜料,明令禁止民间再自行开采售卖姜绿。

      这么多年过去了,谢玉敲再未曾见过此种画料,原以为姜绿早已成为过去之物,却不知在这遥远的江南之地,桐安之外的流民城,竟然还有如此大规模的姜绿开采活动。

      所以,周知县偷偷运输的,是姜绿?

      阿通被送到这里来,也是因为需要孩童?

      在这融融暖阳的春日,谢玉敲看着山脚下凌乱纷杂的石头堆,以及密密麻麻看不清面容的人群,无端的生出一股寒意。

      她握着宋云遏的手紧了紧,他了会地低头,倾了只耳朵过来。

      “刻痕。”她声若细蚊地吐出两个字。

      从和林空他们分开的那棵古榕树,到入洞前的那株枯树,再到面前的洞崖壁,都有隐隐约约的梅花刻痕。

      能悄无声息保持清醒,用骨笛留下痕迹,阿通果真是个奇妙的小孩。

      只是,谢玉敲不了解阿通,到底是什么原因,让阿通愿意跟着这群来路不明的人来到这里?

      她暗自思忖着,却突然听见刚刚两个黑衣人笑了几声。

      一阵风忽而从洞底吹来,沿路那些烛灯竟一下便悉数灭尽,谢玉敲仿佛听见了数百声呜咽和哭号,只一刹,她身子忽而轻柔一晃,原先紧握着宋云遏的手无力脱开。

      便陷进无边的黑暗中。

      —
      牛车被舍弃在古榕树旁。

      前来接应林空和胡数剌的,是个尚未及冠的少年郎。这个年纪,应该是朝气蓬勃的,但不知怎的,林空跟在他身后,只觉得这少年很空,眼神飘渺,行动迟缓。

      他身上还有一种像是将死之人的气息。

      他和胡数剌,说是跟着人走,但更像是某种挟持——
      这种从入山就被监视的感觉很糟糕,而且显而易见的,他们这伙人对他和胡数剌提不起兴趣,也不知道要带着他们到哪去。

      出去是不可能了,只能希望不是什么牢狱囚禁就好。

      有自由身,他才能更好地和宋云遏保持联络。

      但这份侥幸,在绕着山脚走到一处数十米高的铁栏面前,看到内里漆黑一片的时候就被打破了。

      一柱香后,林空和胡数剌被那少年一齐关进了一间牢房。内里全是些身材细瘦的男人,没有手铐脚镣,只有高不见顶的、密不透风的木房。

      见到胡数剌,这些人原本呆滞木讷的眼里竟然透了点光,团团围上来,七嘴八舌——
      “哟,这是哪家来的小公子,生的这般俊朗?”
      “看起来像是商贾小公子呢!”
      “你们是今日刚来的吗?”

      “砰砰砰”!

      木屋外突然响起一阵震天的拍门声,少年不带感情的冷淡声音穿透木门:“不要吵!不许谈话!今日还要吃食吗?”

      众人遂作鸟兽状,无人再敢出声。

      林空憋了满腹的疑问,就这么被打断,忍不住朝胡数剌啐了一口,门突然开了,少年手搭在门板上,“新来的两个,主人要见你们。”

      说罢挥了挥袖口,挡住林空落在他手上的视线。

      林空被那漆黑的五指指甲刺了眼,过了一会才回过神,被推拉着走到铁栏口,来到一处不算大的堂前,他还在琢磨着这少年的手。

      日日被胡数剌叨,他现在看见这些就觉得此人是中毒了。

      他悄悄地靠近胡数剌,轻巧地撞了一下他的肩,“你说,他这是……”

      话未落地,一金甲披身的人忽而从内里出现,却是黑纱遮面,手握长剑,他侧身,身后款款走出一人。

      这人步态从容舒缓,同样是黑纱挡住整张脸,却着一身轻罗细软,烟纱垂地,白皙的颈间红痣鲜艳异常。

      林空没忘记自己的身份,手一握拳,身便弯了下去,朝上方的人恭敬地作了揖,“想必这位便是这围城的主人吧?”

      他没抬头,也没等对方回应,又道:“在下临安人士,是谢家的御仆,我身旁这位是谢家的家奴,不小心误人大人贵地,实在抱歉。”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想了想,林空又添道:“小人是农家出身,如若大人有何需要小人干的,小人自当义不容辞。”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桃花酥(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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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捡破烂作者发现选上幼苗了,大家可以多多培育呀,入v就能有丰厚回报啦~评论区也会不定时掉落红包噢~谢谢大家 本文是剧情流,前部分主剧情,中间开始揭秘感情线会上来,后期应该就是感情为主啦~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