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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视角偏差-[1] ...

  •   南滨
      敲下最后一行字时已是深夜,椅子上的男子向后伸懒腰,却因幅度过大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宋远章又完结了一本刑侦小说,确切地说,应该是这三个月内的第二本十万+长文。他准备休息休息却被屏幕上一个笑容灿烂的小女孩夺走了视线。
      手指轻轻摩挲着照片上的脸,记忆中那个会跟在身后缠来绕去叫哥哥的小女孩现在也该长大了不少。璟芜…让哥哥再看一眼你长大后的样子吧。幸好思念无声,正好不会打破这深夜静谧的氛围。
      最终还是被困意战胜,多日以来为了截稿方便后期出版制作,宋远章熬了不少大夜,忽然松懈下来,很快陷入了一层层梦境。那一声惊叫,多么惨绝人寰,多么悲凄哀转。无数次午夜梦回,刺目的鲜红萦绕在脑海,挥散不去。
      许久未睡过一个好觉,他此番一觉睡到下午,天刚擦黑记忆抹去了昨夜的悲痛,肚子趁机表现出了不满,而它的主人似乎没什么反应,继续坐回电脑椅,随手拿起一支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月蹒跚着换岗时红发青年才直起腰。
      桌上有两张纸,一张是临摹来的璟芜的画像,宋远章仔细的看着画上的一寸寸发丝,而后像是不满般,画被撕成碎片,只留下一只澄澈到闪光的眼;另一张是一份大纲,细致到连一个无名之人都被绘制出人像。
      “新书预告签约私信。”敲完这行字,看到页面跳转出审核中的字样,宋远章才去照顾早已抗议现在还有些抽痛的胃部。直到被冷风拂面,才惊觉自己已经半年多没出过门,冷风裹挟着一丝自由的气息。“宋远章。”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少女,跳上宋远章的背,他也立刻换上一副开心的表情迎接。
      “满满,你又逃课了。”被拆穿的人一点都不慌,反而俏皮的眨眨眼,抱住青年撒娇什么哥哥最好,哥哥真帅,唯心或是真心的话,一股脑涌出才算先过了这章。满满缠着宋远章非要吃烧烤,宋远章疼她却也照顾自己的胃,答应点好一起回家吃后,便分开。自己则拐去另一家粤菜馆点了一碗云吞面。
      谁知这一次分别竟成了这一生中的最后一面。赶到医院时,裴元满正好下了第三次病危通知书,她的母亲手中握着一把鲜红的烧烤,依稀能分辨出是宋远章最爱吃的烤鱼。“阿姨…满满她怎么回事?”宋远章颤抖着身体跪在中年女人身边,声线也愈发沙哑。
      还没等得到回答,医生从抢救室走出,只是询问家属是谁却并未透露裴元满现况。张曼霞立刻扑上前去询问,医生摇摇头,一句节哀顺变夺走了一个中年女人唯一的希望。
      一位哭红了双眼的中年妇女呈下跪姿势面对抢救室,身后站立着一个眼角含泪的青年,分局还没接到协办通告时裴元满就已经确认死亡,张曼霞哭到无力一遍遍擦拭着女儿残败的身体,嘴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宋远章也只是愣坐在椅子上。
      叶繁带着分局其他人行至医院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身为一个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时的难以置信,以及对施暴者的深恶痛疾。
      “叩叩,南滨分局刑警队…”似乎是料到她们会来话还没说完,门已经从里面打开。张曼霞见状,立刻扑了上来,她不会说话只能用并不严谨的手语表达自己的想法:“我女儿还这么年轻啊。她才刚上大学啊…”张曼霞手上比划着作势就要下跪。宋远章始终巍然不动,像一座雕像般也拉人。叶繁只能尽力安抚:“张阿姨,您别这样,小满的事分局一定给您和您的家人一个交代,您别跪着,让我先了解下情况。”
      好不容易等张曼霞恢复了情绪,叶繁叫来屋外等候的其他人架好设备,开始做笔录。宋远章才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来。掐着叶繁的手仿佛要把骨头折断:“满满…满满她是被人害死的!他们应该杀人偿命,叶繁,你帮帮她。”
      宋远章和叶繁也算是旧相识了,童年一起长大,宋远章亲妹妹的案子也是叶繁父母经手侦办的。她虽然并不熟悉裴元满可还是打心底心疼这个年纪轻轻就陨落的明星。斯人已逝,叶繁只能拍拍宋远章的手用客套的方式告诉他一定会尽力。
      就在这句话落下的同时,红发青年曾经最封闭的内心裂开了一道口子,映射着内心之阴暗,价值观好像被推倒而后重组,有什么东西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
      根据目击证人、张曼霞及宋远章的供述,整个案件的经过在叶繁脑海中一点点得到架构——裴元满和宋远章相约烧烤,而宋远章却因为许久没有正常吃饭,顾及着胃选择分头去买各自想吃的回家一起。也正因为如此,年轻肆意的裴元满造人猥亵、虐打最终致死。
      张曼霞平息了好久的情绪又如同开闸放水般倾斜,一同来做笔录的糙汉子们也纷纷落下泪来。明明是那样美好的年华,却因为别人一时色欲熏心而断了命。叶繁无法把自己从这件事中剥离出来,眼角挂着晶莹泪珠,手轻轻抚摸床上“熟睡”的少女。
      “满满…你疼不疼啊。”无论是脸上还是身上,裸露出的肌肤没有一块无暇,斑驳的青紫色又一次提醒着几人现实之悲痛。裴元满已经死了,现在要做的归结起来无非围绕着公平二字。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叶繁安慰好家属带着笔录回警局时,正巧赶上此前侦办过的另一个案子的犯人家属来闹事,压根没有任何准备的她们被迎面泼上一身脏水。
      水渗进眼睛里,那群人背光而站个个戴着帽子,她拼尽全力想看清人脸,却突然想到:裴元满当时会不会也是如此,眼睁睁的看着那群人肆无忌惮拿自己取乐,她是否感受到了自己的生命流逝。一切都不得而知,至少很痛,心痛,是叶繁唯一的想法。
      作为警察最忠诚的人民公仆,她只能强忍着眼睛的灼烧和满身狼狈,爬起来告诉闹事者,这里是公安局不要意气行事,有事好商量。上学时被导员骂倔驴一般的脾气,如今也在真正踏入社会后被磨平。
      “阿繁…你不去换身衣服吗?别着凉了。”池野跟在叶繁身后小心翼翼地提出建议,她摇摇头踏入暖气充足的警局,只留池野一个人待在冬初看似温暖实则寒入骨髓的太阳下。
      南滨要变天了。
      叶繁进会议室时,其它人正在开会,看见她进门所有人的目光一齐聚在她脸上,叶繁还真感受到一丝不住在,局长威严发话:“叶繁同志,局里正式任命你带队侦查六·一一案件。”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这天降大饼,局长大手一挥宣布散会。
      六·一一案件,也就是裴元满被殴打致死的案子,这个案子难度系数并不高,可要点就在于如何定罪以及网络上的无数双眼睛。经过警局内许多人的软磨硬泡以及宋远章的帮助,张曼霞终于同意尸检。
      余枝气冲冲地拿着尸检报告狠狠拍在桌子上,响声之大惊动了会议室的所有人:“这群人就他妈的是一群混蛋!你知道她身上的伤到底有多少吗?全身都是,我甚至都没找到一块好肉青青紫紫错综复杂,他们是脑子被门夹了吗?”
      会议室里一阵静谧无声,每个人都在为死者的命运默哀。尸检报告上的局部图片令人触目心惊,队里还有个刚毕业的小姑娘,看到图片和死亡原因眼角落下一滴泪来,这更坚定了叶繁为裴元满拿回公道的决心,不止是因为和宋远章的交情,更是为自己的将来做保障。
      尸检报告上写,裴元满的死因是全身多处骨折、骨裂;脾脏被碎掉的肋骨扎穿;心脏衰竭;主动脉破裂失血过多…一道道被列举出的死因深深刺痛着每个看到报告的人。
      “阿繁…出来吃饭先别想案子了。”池野好不容易约到了女神,女神却闷闷不乐地想案子,这不能够!他们所在的是一家烧烤店,叶繁心里确实想着案子但更多的是对池野的不解,明知道自己处理的案子和这个有关还带她来添堵啊。
      她摇摇头表示自己没胃口要出去透风,池野也应允了,趁人走出店门他抓起一把烤串就往嘴里塞。眼不见…心不烦。池野默默在心里记上一道:在压力大时带女神出去吃饭根本没用!
      但就在这个时间,叶繁险些经历了和裴元满一样的恶魔:“我警告你光天化日之下!你想干嘛?”一个裸着上身的猥琐男伸手摸上了她的大腿,秉持不把枪口对向人民的准则,她强压住内心的恶寒只是出言警告。
      猥琐男满嘴酒气凑上前,根本不在乎对方说了什么,色眯眯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叶繁的身体,尽管为了防晒她浑身裹得严严实实。池野揣着气吃了一大半烧烤,回过神来有些心虚想着再点些带叶繁回警局,却正巧碰上叶繁遭遇猥亵的局面。
      “干嘛呢!”
      池野一脚踹到猥琐男身上,伸手搂住瑟瑟发抖的叶繁轻轻安慰,猥琐男看到池野反倒不害怕,口中污言秽语从小妹妹一个人变成了小白脸、骚*等各种夹杂着污秽言论的谩骂。幸亏店老板出来拉架,否则男人就要抄起酒瓶向二人砸来。
      经历了裴元满所经历的,叶繁更感叹世事无常,裴元满的名字就可以看出她本来是该度过美满一生的人,却死在了这样的恶魔手下…如果说最开始对裴元满的看法是怜悯是心疼,那么从现在这一刻起,她的看法转变成担忧、紧张。
      池野电话叫来局内还在值班的同事拷走了这个猥亵未遂的男人,带着叶繁坐上回程的警车,他又记起前些日子张曼霞跪在警局门前声泪俱下的场景。
      他甚至不敢再往深处想如果自己晚出来一步,他的阿繁是不是就要步入裴元满的后尘,他会不会像张曼霞失去女儿一样,永远失去自己的爱人。回到警局时,裴元满的母亲靠坐在警局门前的柱子打瞌睡,女儿出事后,她不止一次来警局闹过,拉横幅也好举牌子抗议也罢,都是叶繁出面画大饼把人劝走。
      “张阿姨,您要信法律会还您一个公道的,就算是为了小满为了宋远章哥,您都得先把自己顾好了不是吗,如果小满去世,您再倒了,宋远章哥就真的孤立无援了。您听我的话,案子结束前别在公安局闹了啊…”叶繁被风吹清醒,自己曾说过的话在亲身经历过后变得那么可笑…
      张曼霞听到关车门声,赶忙支起手中的牌子却在看到叶繁的那一刻眼里闪过一抹心虚。她上次答应了叶繁,那是案子结束前的最后一次,叶繁却背过身给足了张曼霞躲藏的时间,她在无声支持着自己的做法,在张曼霞看来这就足够了。
      从那天过后,分局的任务像大山一样压在叶繁的身躯,她如同游戏里的非玩家角色,整天从分局的各个随时刷新,张曼霞也不知从哪里召集到一群男男女女,白天不影响警局工作,夜里待在围墙根用喇叭循环播放女儿的冤屈。她和叶繁心照不宣的用不同方式给同一个人讨回公道。
      叶繁确实在局长的期限内查清楚了案件经过,也各种长篇大论诉说着六·一一案背后的故事,连同案件报告、尸检报告递交给省里。她本以为张曼霞的春天就要来了,可公道太难,将来太远,省里给犯罪嫌疑人定的罪是过失致人意外死亡罪,判处有期徒刑五年,缓期一年执行,无论罪名还是有期徒刑的时长,都是叶繁列举出的所有内容中最轻的一条。
      张曼霞得知审判结果后一连多日都没有出现在警局门口,再听到关于她的消息确实她和宋远章联合将六·一一案件嫌疑人告上了法庭,罪名,是故意杀人。结局注定是失败,被告人尽管没有辩护律师,却在法庭上以绝对性的优势,胜诉了。他的笑容得意且张扬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却忽略了宋远章那双近乎染血的双眸,在红发衬托下更像蛇瞳。
      “张阿姨!张阿姨你回来!”一审结果出来后张曼霞不死心再次提起上诉,次次提起次次驳回,理由均是补充证据链不充足。再傻的人都能看出省内机关不愿意再管此事,张曼霞自然也看出来了。
      她疯疯癫癫的回到南滨,刚开家门就钻进裴元满身前的卧室,抱着娃娃不松手,扎辫子、讲话,甚至手把手带着“她”写作业,邻居都说她是女儿死了得了失心疯,语气皆带着怜悯。尽管如此,叶繁还是坚持着和宋远章轮班制去照顾她。
      意外就发生在张曼霞去医院复查完的下午,曾经的施暴者找上了门,身后跟着一个口罩帽子严严实实的男人,他们来挑衅张曼霞的底线,叶繁带着池野把人拉开时正好撞到了口罩男,帽子滑落一双苍老的眼睛格外熟悉:“副局长…您怎么在这儿!”
      张曼霞趁几人愣神的功夫夺门而出,踩着吱嘎作响的老旧楼梯爬上天台,手中拿着一把已经生锈的应该是来时路上随手捡的刀子。她将刀尖对准脖子打出手势让所有人后退。
      宋远章闻讯赶来却也被一颗石子砸中额角,叶繁不敢耽搁悄悄挪到宋远章身边:“远章哥,一会我说你翻译,尽量拖时间等我们的人绕过去。”宋远章点点头,心下了然,用生活化的手语告诉张曼霞:一切都有希望,春天已经到来,小满的案子会有结局的,您听叶警官说,她是来帮我们的。
      张曼霞丝毫不顾,刀子移到手上划破指尖,她左右看了眼而后蹲下,用鲜血写下四个大字“公平正义”而后站起身拿脚狠狠地踩上去,刀子被她从楼上扔下去,两分钟后才又听见一声脆响。
      没等叶繁开口说话,楼下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在他们的视角里是张曼霞意欲轻生却瞻前顾后,讨伐声越来越大,其中快点跳最普遍,张曼霞虽然听力受损,但看着楼下人手指快要戳到脸上的动作,更加坚定自己以死明志的心。
      她打着手语叫宋远章上前,用最慢的速度告诉宋远章:公平,我要公平。随后,她推开宋远章义无反顾地跳下高楼。比刚刚刀子落地的声音更大,也更击打着每个人得心。
      可世界公平吗?宣扬公平,高喊公正的人最愚蠢。公道从来都不是普通人能追求、接触的。叶繁懂,宋远章懂,张曼霞更懂,可她却愿意放弃自己的生命只为了给女儿换一个公道。
      叶繁也曾问过自己为什么,没过多久她便自己得出了答案:因为张曼霞失望,她对自己坚持了一生的公平和法律失望。因为她对正义失望不如去死!因为没人会给一个平凡的人伸张正义。只有她死了,她女儿的事才有正义可言。
      南滨分局大洗牌,省里派下来的领导几乎要把这个分局的领导骨干全部剔除。裴元满案重新开庭,宣判无期,分局前副局长因作风不正被停职审查。叶繁带着一束鲜花和一把烧烤来到张曼霞裴元满墓前,那里却已经有人抢先了。
      “呐…小满没来得及送你,好像是生日礼物。”
      “可我生日在夏天…” “可是,春天是生的季节。”

  •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有话说:第一章深夜出没,错字或不顺请指出,跪谢各位不吝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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