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成》三水月曦

1、 毓楠

　　从庾毓楠记事儿起，父母就已分居两地，关于他们的过往是她无意从陈阿姨口中得知的，

　　她的爸爸是一个画家，追求的是自由随意的人生，可是被父母逼着结婚生子，一度闹到翻天覆地，最后父母以死相逼要求他结婚，一气之下庾铮青随便找了一个女人生下庾毓楠后就抛下他们母女去追求自己的理想，

　　而她的妈妈在庾铮青走后才看清他的真面目，没出月子就收拾东西把庾毓楠交给陈阿姨后也离开了顺安市，

　　祖父家很传统，信奉的是只有儿子才能够传承家业那一套，看见庾毓楠是个女孩儿，只给了陈阿姨一笔钱和一套房子，就把她和陈阿姨赶出了大院，

　　幸好，陈阿姨没有抛弃她

　　在庾毓楠过去18年的人生中一直都是陈阿姨陪着她，直到陈阿姨生病。

　　那是上高中前的暑假，阿姨突然晕倒在浴室，送去医院才知道是肺癌中期并且有恶化趋势，完全治好需要 24万，庾毓楠翻遍了存折银行卡，能拿出的只有13万，

　　这时候她想到了自己的爸妈，彼时的庾毓楠对于这对没什么印象的父母还有一点亲情，

　　拨通之前父亲存在阿姨手机里的号码，机械声提示该号码为空号，庾毓楠盯着手机懵了两秒，又转向那个母亲说除非紧急情况否则不要打的号码，

　　这回电话在一阵铃声中接通，对面很吵，但是没人出声，庾毓楠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她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和妈妈说过话了，连她的声音也有些记不清，

　　正想着的时候，电话那头出现一个女声：

　　“喂？哪位？”

　　听着陌生的声音，庾毓楠捏着手机，脑袋短路，不知道该说什么，又听对面有人说是不是骚扰电话，她咬下嘴唇，开口：

　　“我是庾毓楠。”

　　对面的人沉默，好像换了个安静的地方接电话：

　　“有事？”

　　“...陈阿姨生病了，需要钱。”

　　对面的人呵笑一声，慢条斯理地开口：

　　“陈阿姨跟我有什么关系，这是你爸给你找的保姆，应该找你爸去啊。”

　　庾毓楠话还没说完，电话已经显示挂断。

　　很戏剧的是病房电视屏的娱乐新闻播出一条消息

　　“白若筝今日大婚：继与庾铮青分手后，白若筝迎来第二春…”

　　庾毓楠举着手机的手僵住，以为自己看错了，上网搜索

　　......

　　和电视上说的一样，而且宣传上的婚礼地址就是顺安市的一个豪华酒店，自己从不知道妈妈已经回来了，看着电视上母亲明艳的脸，庾毓楠看一眼还睡着的陈阿姨，鬼使神差的拿起钥匙出门，

　　坐上出租车，庾毓楠才感觉到紧张，拇指掐着食指，到达酒店，她看着眼看的大门，深吸一口气准备进去，突然被保安拦住，保安告诉她没有邀请不能进，很巧，白若筝出来迎客，近在咫尺，她不受控的喊了一声

　　“妈。”

　　白若筝自然看到了她，

　　那一瞬间她脸色大变，心不在焉的将客人迎进，转头面带笑容，扣住庾毓楠的肩膀，把她往里带

　　扣得太用力，庾毓楠的肩膀隐隐作痛，她有点懵，不知道说什么，

　　直到休息室白若筝放开她，关上门的瞬间笑容消失，她踏着高跟鞋走到窗边向外看：

　　“不给你钱，你就来这捣乱是吗？”

　　“我...”

　　没等她说完，白若筝从手包中拿出一张卡，抱臂走近庾毓楠，她穿着高跟鞋比庾毓楠高，庾毓楠只能抬头看向她

　　白若筝用卡拍她的脸：

　　“你不就是来要钱的吗?这是50万，够你上学，也够你的陈阿姨治病了吧，拿了钱就滚，以后别再来找我。”

　　又把卡扔在她的肩膀上，转头坐到沙发上，继续看窗外，过了一会儿没听到庾毓楠的动静，看向她，笑，很讽刺：

　　“不够？”

　　“真跟你那个爸一模一样啊。”

　　庾毓楠没说话，慢吞吞地蹲下，捡起地上的卡，落下一滴眼泪，快速抹眼角，起身，走到门口，握着门把，感受门把冰凉的触感，突然看向白若筝，问：

　　“为什么？”

　　眼眶红，声音颤，问的是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十多年不来看我，为什么谁都不要我，

　　白若筝笑一声，没回头：

　　“为什么？我给你钱，你不应该感谢吗？”

　　庾毓楠看着她的背影，抹二次眼泪，松开门把，转头离开，

　　在走廊，一个女孩经过她的身边，在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响起白若筝的声音：

　　“瑶瑶来了啊！快让妈看看瘦了没。”

　　庾毓楠猛得停住脚步回头，听到白若筝自称“妈”，看见她亲密地拉着那个女孩嘘寒问暖，下意识跑过去，拽住女孩的胳膊，气息不稳，瞪圆眼问白若筝：

　　“她是谁！”

　　白若筝和那个女孩被吓了一跳，白若筝先反应过来大声喊保安，庾毓楠站着不动紧紧拉着女孩的胳膊，又问一遍：

　　“她是谁？”

　　啪！

　　清脆的一声，庾毓楠被扇得踉跄一步，偏过头，

　　她想起来了，之前上网的时候看到白若筝的再婚对象有一个女儿叫温嘉瑶，

　　两个人都粗粗地喘着气，赶过来的保安准备拉走庾毓楠，

　　她甩开保安的手，走近白若筝，把她逼退两步，盯着她的眼睛开口：

　　“既然生了孩子就好好养，养不了就别生，你应该恨的人不是我，是庾铮青。放心，以后我不会再来了，我不白受恩惠，欠你的，欠他的，我都会还给你们。”

　　最后看一眼，是白若筝抱着安慰那个女孩，皱着眉看她。

　　她走出饭店，紧紧握着那张卡，回了医院，交了医药费，轻轻叹出一口气，委托同病房的病人帮忙照看陈阿姨，打车去了江边

　　……

　　她坐在长椅上看路过的行人，看翻涌的江水，就这样一直待到太阳落下，江对岸的高楼逐渐亮灯，印在庾毓楠的眼睛里，风吹散了脸上的泪痕，吹干了流泪的眼，

　　放在一旁的手机有消息提醒，是陈阿姨问她这么晚了在哪里怎么还不回来，庾毓楠面无表情地看着这条信息，眼泪再次落下，她低头擦去，给陈阿姨回了消息，转头打开招聘软件，

　　既然撂下狠话，就必须要做到，

　　从很小的时候庾毓楠就知道自己长相优越，之前在社交平台发照片时收到了不少模特公司、杂志社的邀请，薪水可观，她找到了之前的消息，求职申请发出去没过多久就收到了回复，

　　到高一下学期时，庾毓楠凭借着天生的镜头感和优越的颜在这个圈子混得风生水起

　　......

　　检查完作文最后一个英文单词，合笔，铃声响起，交卷，高考结束。

　　庾毓楠在响起海阔天空的广播声中走出考场，谈程一把抱住她说一句：

　　“终于结束了。”

　　她抚着谈程的后背，轻声说：

　　“是啊，结束了。”

　　江定抱着很大一束花，开口：

　　“生日快乐，庆祝你成年。”

　　庾毓楠接过，眼眶红，准备说什么又被江定截住：

　　“别说煽情的话，你的摩托给你骑来了，地点摩尼，7：00能到吧。”

　　她抹一下眼，开玩笑：“你当我是乌龟？”

　　谈程笑：“那我和江定就在摩尼等你喽。”

　　5：40

　　庾毓楠骑上摩托，扣头盔，和谈程江定挥手，给油。

　　6：52

　　摩尼门口响起一阵摩托车轰鸣，因为是私人酒馆所以这阵轰鸣格外引人注目，很多人探头看到车身上一位黑衣女骑。

　　6：57

　　庾毓楠停好车，摘下头盔，扎起高速下被风吹乱的头发，靠向车摸出一根烟，咬碎爆珠，点燃，蓝莓味，吐出烟雾，掏手机正准备给谈程发信息，就听见酒馆二楼有人向她吹口哨。

　　她被这一声吓得跳起，

　　“大美女技术不减当年啊，说好七点快了三分钟，真牛，我都没这么快。”

　　庾毓楠抬头瞪了一眼靠着窗口的某人，指着楼上：“心脏病差点给你吓出来，打你哦，江定。”

　　江定抱臂，摇摇头：“啧啧啧，夸你还不行。”

　　谈程下来接人，拉着她去换衣服，衣服是江定送的生日礼物——一条定制墨绿人鱼裙，包臀的设计正好衬出腰线和臀型，黑色绸面高跟鞋让庾毓楠172的身高更显高。只点涂唇色，不用多上妆，淡颜就是绝杀。头发全挽起，带一副淡青色复古vintage风耳坠，显出修长的脖颈。

　　谈程边走边满意的点头，“宝宝，你是真颜霸。”

　　庾毓楠翻白眼，谈程狗腿地伸胳膊，嘿嘿笑：

　　“大小姐，现在咱们闪亮登场吧！”

　　晚上8：30，生日宴正式开始，紫光烟雾中，哄闹的音乐声下，不停地举杯，耳边响起无数声生日快乐。

　　喝得越多人越清醒，到最后就是孤独。

　　庾毓楠端起酒杯穿过人群来到阳台，微风拂过裙摆，看向远处的繁华一直出神一直沉默，直到谈程来到身侧才回神。

　　谈程背靠栏杆，侧头看着她：

　　“醉了？”

　　她慢慢摇着手里的酒杯，谈程欲言又止。

　　不知道过了多久，庾毓楠才慢慢开口：“今天要转最后一笔钱了啊...”

　　谈程握住她的手，

　　她转头对着谈程笑：“这笔钱转完，从今天起我和白若筝还有庾铮青就再也没有关系了。”

　　笑着眼泪涌上眼眶，嘴角轻轻撇：

　　“橙子，这些年我好累啊。”

　　江定就是这时候进来的，听了这话停住脚步，一言不发地盯着庾毓楠的背影。

　　谈程搂过她：“没事的都过去了。”

　　毓楠靠在谈程的肩上闭眼，疲惫地说：“橙子，走吧，我想回家了。”

　　谈程点点头扶着庾毓楠转身，江定上前接过她，又对着谈程说：“今天没喝酒，我送你们俩回去。”

　　谈程家就在酒馆旁边，她走了，车上只剩庾毓楠和江定两个人。

　　音响放着莫文蔚的《慢慢喜欢你》，

　　“慢慢喜欢你

　　慢慢的亲密

　　慢慢聊自己”

　　庾毓楠抱臂看着窗外，闷，降下一点车窗，瞬间灌进的风打乱了车内的歌声，将她散落在肩上的头发吹到身后，江定磨了磨右手中指的戒指，转头看庾毓楠一眼，又看向前面的车流：

　　“准备学什么？”

　　“表演吧。”

　　“去国外？”

　　“国内，可能…去邬桐市。”

　　江定点头，一直到云章馆，两人都没再开口。

　　江定将车停在门口，关上车窗又停了音乐，看庾毓楠解安全带的动作，问：

　　“要不要和我去法国？”

　　庾毓楠停了动作看向江定：

　　“去法国干什么？”

　　说完拉开车门准备走。

　　江定猛得拉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回座位：

　　“我有话对你说...”

　　庾毓楠被这一下弄得头晕，重新坐在座椅上，皱眉闭眼缓和一下看向江定，用眼神询问他要说什么。

　　“去国外的每一天我都很想你，我知道你家的事，我懂你的难过开心，知道你想要什么，让我照顾你，我会给你想要的未来，你不知道，从5岁我就喜欢你...”

　　“我知道。”庾毓楠打断江定，疲，

　　静了一会儿又开口：

　　“我一直都知道，但是江定，如果我也喜欢你的话，我们不至于这么多年都没在一起，你懂吗？”

　　江定愣住，攥着她的手突然松了劲，

　　张了张嘴，一时没说出话，回过神自嘲地笑：

　　“懂…我当然懂，今天是我不清醒。”

　　“…如果国内待的不开心，法国永远欢迎你来。”

　　庾毓楠看向他：“江定，谢谢你。”

　　他笑着回：“说这么多怪肉麻的，好了，你，我是知道的，成绩肯定稳，那就提前祝你大学生活快乐喽”

　　她下了车，向他摆手，笑：

　　“借你吉言。”

　　站在风口，捋头发，夏夜气温虽然不低但是晚风吹过还是让她打了两个喷嚏，连续的情绪波动让她感觉身心力俱疲，脱了高跟鞋抱臂摇摇晃晃走，越走感觉这酒越上头，忍不住掏出手机问谈程，

　　“今天喝的什么酒？我现在感觉快晕死了。”

　　发送键感觉在眼前转圈，也不知道摁上没有，等了一会儿谈程没回复，她忍着恶心扶额继续走，

　　一段路后才到家门口，摁门铃，过了好久才有人来开。

　　庾毓楠一把抱住来人，撒娇道：“陈陈，我回来了，这么晚还等我，这个家只有你疼我！”

　　等了半天，没等到人开口，就觉得抱着的人手感不对，庾毓楠迷迷糊糊地说：“陈陈，最近你是不是长胖了啊？还是偷偷去健身了？怎么我现在都抱不住你了，身上还硬硬的。”

　　还是没人说话，庾毓楠疑惑地抬头，只看到一个男人低头看她，懵了两秒，意识回笼，慢慢开口：“不好意思啊，我应该是走错了。”

　　放开手，正准备走，身后的男人拉住她的手腕，开口：“…庾毓楠？”

　　听见这话，庾毓楠转身盯着他：“你认识我？”

　　庾毓楠眼神专注又带着酒后的迷茫，男人别开眼摸摸鼻尖，

　　“学校见过。”

　　庾毓楠松了眼神点点头根本没听进去，又准备走，再次被拉住，这下可让她火了，正想回头问他要干什么，男人赶忙出声：

　　“我送你回去。”

　　庾毓楠看他：

　　“你谁呀，就送我回去。”

　　男人没说话扶着庾毓楠靠门站好，随手套了鞋和外套，又给她披了一件大衣。

　　问：“是98号吧。”

　　庾毓楠缓慢点头，正准备开口拒绝就被男人打横抱起，

　　她捂嘴皱眉：“你轻点，我要吐了！！”

　　男人看了她一眼，拉紧裹在她身上的大衣，不回答。庾毓楠盯了他一会，又转头看前面，突然把脸凑近男人，双手环上他的脖颈，凑近

　　“谢谢你呀，好心人。”

　　男人停住脚步，僵硬地开口：“要不你睡一会儿吧。”

　　不知道怎么回事，庾毓楠莫名相信眼前的人，或许是太累了，没走两步她就睡着了。

　　按响门铃，陈阿姨看见男人，过来开门，笑眯眯地说：“小骆先生来了啊，有什么事吗，您…”

　　还没说完，阿姨看见了男人怀里的庾毓楠，吃惊地说：“这不是小姐吗？”

　　骆翊开口：“庾小姐喝醉了，我送她回来。”

　　阿姨赶紧将骆翊迎进门，从庾毓楠家出来已经快凌晨2点了，骆翊拒绝了阿姨给他做宵夜的好意。

　　他出了门，不着急走，摸发烫的耳根，又摸鼻尖，嘴角轻轻勾起，右手插兜静静地站在楼下望着二楼透着微光的房间，左手拎着刚刚给她披过的大衣，风吹过大衣下摆带起一阵淡淡茉莉花香气。

　　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微光熄灭，骆翊才慢慢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