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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开 ...

  •   谢容梧猛然睁开眼睛,剧烈的头疼让她不得已跪倒在地,喉间也涌上一股铁锈味。

      她还没有缓过震荡的心神,这会她除了头以外,身体里的五脏六腑也都有一种像是被烈焰灼烧的痛,紧接着,她一口黑色的血顺着喉咙呕出,那痛方才缓解一些。

      谢容梧挣扎着站起身,望向狼狈焦黑的四周,一切如她所预料的那般,因为自己身死,所以又回来了。

      回到了她最熟悉的时间点——大雨、坍塌的房屋、倒在脚边的同行者。

      只是面前的这些本该再熟悉不过的事物,此时落到刚醒来的谢容梧眼中,只剩下一种颠倒的错位感。她还没有来得及回忆上一世最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某些记忆飞快地,伴随耳畔的风声从脑海中湮灭。

      谢容梧混乱的思绪中深吸一口气,她看着自己握在手中的剑,试着回忆起更之前,关于现在这一刻的事情。

      可一切都是空白的,她只来得及抓住上一世记忆最后一点尾巴:上一世开始,她也站在这里,有人就在她眼前,躺在血泊里。

      然后发生了什么?

      谢容梧抱紧头,苦苦思索,却仍然想不起来任何关于上一世的事情。

      每一次重生之后,除了回到这个时间点的那一刻,谢容梧脑海中所有关于上一世的记忆,都会被某种奇特的力量,强硬的抹除。

      这让谢容梧每一次重生之后,除了依稀记得自己上一世也是因为死了,所以才回到现在这一事以外,什么都不记得。

      谢容梧捏紧了剑,心中暗暗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就是从来到这里开始,她似乎陷入了一个诡异的不死循环。

      这个所谓的不死,实际上也并不是通过增加了人的寿命,或使人一夜之间变成刀枪不入的钢筋铁骨而达成的。

      而是谢容梧死了一次又一次,但每一次死亡之后,她就会回到这一刻。

      一直重生,未尝不是一种不死。

      “唉……不想活啊。”

      想到这里,谢容梧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并向自己身后看去。

      这一世,她还是来到了这里,记忆里似乎是为了完成什么组织里的任务。

      虽然她不记得自己前一世是否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而来到这里,总之,命运就是将她和这一片废墟紧紧捆在了一起。

      放弃回忆上一辈子的事情,谢容梧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开始回想这一世自己变成这副狼狈模样的原因。

      自己似乎正在这里执行任务。一直和自己同行的女官在来之前就查阅了不少东西,两人在周边待了小半年,最后决定用火药将这里炸的灰飞烟灭。

      他们决定好方式之后,就用不同身份,在任务目标家中各处留下了火药机关。近来朝中动荡,两人也看准了这个时机出手。

      那时候谢容梧看着被火药炸成残渣的府邸,都不知道这任务难在哪里,也不明白为什么之前这么多人都没杀掉这个任务目标。

      但也是一瞬间的事情,谢容梧目睹了身边的女官莫名吐出一口黑血不说,还被飞来的断梁穿心而过,直接死在了自己的面前。

      不等谢容梧做出什么反应,她也同样感受到了一阵剧烈的疼痛,但她只是昏厥过去。上一世死亡的谢容梧就在这时,回到了这具“自己的”身体里。

      谢容梧伸出左手,捏了捏拳头——现在,她的确操控着“自己的”身体。

      这算是自己被自己夺舍了吗?还是对于自己来说,算是突然拥有了奇怪的记忆和对于重生这一事的理解呢?

      谢容梧忍不住自己那些天马行空的思考,但她也知道当下并不是什么好时机。她果断的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背,把自己的意识从这复杂的思考里掰回来。

      而且自她明白自己是重生之人后,不知道什么原因,五感感受都比之前强了不少。

      她突然能察觉得到身后有那么一道藏在暗处的视线,正在紧紧盯着自己。

      “唉,我现在是杀手吧……怎么办呢,要杀了他吗?”谢容梧没有做杀手的经验,也还没接受自己过往太多的记忆,这会还是什么事都会挂在嘴边的年纪。

      她一手提着剑,快步逼近那废墟附近。只是十分纠结,若是自己前几世每一次都是杀手的身份,那这废墟里的视线,理应每一次都被自己斩草除根了。

      可重来那么多世,她都不想继续活下去了,这回就不能突发奇想的想当个好人吗?

      要杀吗?

      冰冷的雨水打湿了谢容梧,头发一缕一缕黏在她的额前。方才还有呼吸声藏在雨水的声音之中,但伴随着她的靠近,那微弱的呼吸声一下子就消失了。

      谢容梧来到废墟前,剑上的血已经被雨水冲刷干净,从剑身上,依稀可以看到反射出了躲在黑暗中的一双眼睛。

      要救吗?

      可是就算救了,两人也不会互相信任彼此。说不定她之后要调查自己为什么一直重生的原因的时候,对方会突然学成归来,把她摁在地上再打进轮回一次,那多得不偿失。

      而且说不定自己上一次就是这么死的。

      “喂。”

      谢容梧刚一开口,就有一块石头从孔隙中被人扔出来,直接砸到了谢容梧的额角,让她本来就疼痛不已的头雪上加霜。

      但即便如此,她也毫无躲闪之意,任由对方的动作伤到了自己。

      谢容梧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如何选择才好,这见面的第一下,对方就给自己来了个下马威。她只好一边在心里劝自己当一个忍人,先看看这到底是什么人,一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平静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虽然我的确看着不像什么好人,但是我可以留你一命。”说到这里,谢容梧顿了顿,有种强烈的不自然感扰乱了她的心神。

      她下意识的开始搜寻自己这一世的记忆,看着漆黑的孔隙,平复了一下心情:“其实我也是逼不得已,我也不是有意伤你的,而且你都砸回来了,我们扯平不好吗?”

      躲在废墟里的人听到这句话,里面瞬间没了动静,谢容梧佯装温柔,语气却隐约带着胁迫的意味,她继续道:

      “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是你也没别的路选了。你是想死在里面呢,还是和我一起走呢?”

      “……七日前,你叫作祥云,是帮京中布坊来布料的女工,你看到我坐在梧桐树下,还和我搭了几句话。那天你问我为什么总是坐在梧桐树下。”

      从看不见的黑暗中,干涩的少年声音从里面缓缓传出。

      “五日前,你是府里用了多年的马夫的妹妹,你替我将晒在外面的书收进屋子里,我为了感谢你帮我,还送了你一碟西市天水楼的糕点。”

      少年娓娓道来,也让谢容梧寻找到了脑海中相关的记忆——他说的每一个身份,都是谢容梧扮演过的身份。

      但是每一个身份,谢容梧都有做过精巧的伪装,就像是马夫的妹妹,就连作为哥哥的马夫都没察觉到家人的变化。在他的叙述里,自己只不过是和他有过片刻的接触,他居然察觉到了每一个身份都是同一个人的事实。

      谢容梧忍不住笑了一声,朝里面说话的人摆摆手:“真假的,你都猜到了吗?”

      “……”似乎是看谢容梧也不装了的态度,里面的人突然又不说话了。谢容梧忍不住挑了挑眉,她蹲下身,对上了那双藏在里面的眼睛。

      只见他恨得满眼血丝,乍一看甚至会觉得十分扭曲骇人,也是一点都不藏了。

      “那让我猜猜你的身份吧?”谢容梧笑意盈盈,自顾自道,“姬天枢,侍郎姬玉衡膝下唯一的孩子,幼年丧母,父亲不曾续弦。师承早已辞官的刑部尚书李英来,与他们一家关系密切,甚至你近来正在与他的孙女商议婚事……虽然你应该不知道。”

      谢容梧如此说着,心中却莫名涌现出了一种不协调的怪异感觉,她极力忽视,将注意又放回面前:“如何,我说的对吗?”

      “你究竟是……”听到谢容梧洋洋洒洒,如数家珍般说了这些话,一直藏着的少年,语气里也带上了一些困惑,“京中近来的事情,与你也有关系吗?”

      “那当然和我没关系,”谢容梧极力否认,语气又变的暧昧起来,“我的目标一直只有你一个人。”

      虽然话这么说,但火药居然炸的他们家都无人生还了,唯独这个任务目标还能活着和她对话,还拿石头砸她。该说是这人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呢?

      谢容梧脸上挂着笑容,眼底却是冰冷一片。

      “所以,要和我走吗?”她继续自顾自说着,“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对我应该恨得牙痒,恨不能此时此地将我扒皮抽筋吧?”

      “但是就算是这样呢,我也想要救你一回,不仅如此,我还愿意给你一个和我一起帮你家人报仇雪恨的机会,如何,很心动吧?”

      少年语气毫无波澜,回应道:“我有拒绝你的机会吗?”

      谢容梧笑得像是狐狸,眼睛都眯起来:“没有,当然没有。这个问题的回答只有愿意,或者死。”

      片刻之后,谢容梧看到藏着人的那片废墟有几片瓦砾松动。几个呼吸之间,便被人从里面推开,那一直和她对话的少年终于露出真身。

      谢容梧最先注意到的是他的脸:他眉眼还未长开,虽有些女相的影子,但并不是那种清秀无辜的长相。少年羽睫纤长,身形目测是比一些同龄男子要瘦长一些。长发凌乱散开,那眼中满是与这副清冷模样相悖的,阴冷恻恻、浓郁不消的恨意。

      若是在他往日精神抖擞的时候,那他五官中说不出的柔美之意想来会被掩盖。可如今他被雨水打湿,形单影只的站在一片沙土之间,只有一种雌雄莫辨的诡异感,再加上他眼中那可怖的血丝。谢容梧看了都呼吸一滞。

      只是下一刻,谢容梧心中又清楚的浮现出三个字:我干的。

      姬天枢会变成这副凄惨模样,最直接的原因,就是现在站在他面前威胁他的自己。

      她心口有些钝痛,但她觉得不像是自己的良心痛了。毕竟她是一个杀手,怎么能有怜悯别人的情感。

      谢容梧望着面前的姬天枢,心想:这不是人,只是目标,一个看着比较好看的萝卜。可怜一根萝卜只会让身为杀手的你变得不幸。

      “走吧。”姬天枢扫了面前的谢容梧一眼,抬步走出了废墟。

      “也不问我是要做什么,就愿意和我一起走了吗?”谢容梧有些讶异,却没有表现在脸上,反而用一种十分讨打的语气,缠上去问询。

      姬天枢冷笑一声:“我不是没有选择吗?”

      “怎么会呢,不是让你二选一吗?”谢容梧绕着他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他面前,终于确信了姬天枢还是个少年人——长得都还没从小就被迫追着毒虫啃的自己高,“虽说我本来觉得你会宁折不屈,但也没想到你能接受的如此坦然不说,就连那个机会也不问一问。”

      两人四目相对:“你就不怕是我将你骗去别的地方杀了吗?”

      谢容梧正说着,突然被面前的姬天枢扼住脖子。她下意识后退几步,险些出手一招砍在姬天枢脆弱的脖子上。

      但姬天枢力道并不大,不是为了想杀她才这么做,手掌收紧,压迫到她的气管。这样的力道最多只是让她变得面色难看,呼吸困难。谢容梧也就歪歪头,任由他拿捏着自己的命脉。

      姬天枢唇角抽动,谢容梧能看到他唇缝里若隐若现的虎牙。

      只看他长叹出一口气,紧紧盯着任由自己拿捏的谢容梧:“我不明白的事情,对于你来说,难道很重要吗?”

      谢容梧听他这么一说,突然来了些兴趣。

      天色灰蒙,满地狼藉,被人钳制住的谢容梧眼睛却亮晶晶的。她一只手握住了姬天枢的手腕,“怎么不重要呢?小天枢,我这个人虽然做的不是什么好事情,但其实呢,我很在意别人的感受的。”

      “想要报仇,想要我的性命,都可以。但是你要告诉我才行。”谢容梧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落到了姬天枢的手背上。那墨色如同有情人们浓情蜜意、立下海誓山盟时,用于将彼此命运紧紧相系的红线。

      但在这二人之间,这湿淋淋的漆黑发丝,却更像是一种亘古的不详诅咒。

      谢容梧眼帘微垂,视线落在他的手腕上。

      姬天枢听她这么一说,唇瓣翕动着,本想说些什么,却被匆匆赶来的脚步声,和兵甲发出的清脆的声音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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