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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覃书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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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洲拽着扶手把自己往前挪了一些,小半个身子露在轮椅外边,用力拍了拍身上——那烟味却像是扒死在了衣服上,怎么也散不去.
无奈。
他推着轮椅进了门。
许幼怡正坐在客厅看某闯关节目,声音调的忒大,仿佛要把天花板震出一个洞来。
“你怎么进来的?”谢云洲没好气。
“输密码啊,”许幼怡把电视机的声音调小了些,“你上次进门的时候我看着呢。”
谢云洲打断她:“我上次打的指纹。”
“哦。”许幼怡讲大话被戳穿,十分尴尬地撩了把头发,“我就随便试了试,试到你手机密码的时候门就开了。”
“就那个0419。”
谢云洲的脸上蒙上了一层说不出的情绪。
他推着轮椅就要往楼上走,就听许幼怡在后面叫:“我今天找你真的有事。”
转轮子的手停了下来。
“覃姑姑说想我们俩了,约着一起吃个饭。”
谢云洲花了二十分钟把自己收拾妥帖,下山时已经六点了。
雨停了。车子开过桃花园,盘山公路上空的天已经暗下来了。
“为什么要捉弄人呢,许幼怡。”他从后视镜里望着后排座位上摆弄着自己手机的许幼怡,终于真诚地发问。
大小姐撇了撇嘴:“你到底知不知道他们天天在背地里说你坏话?”
都是些闲谈,根本算不上坏话。
“那就让他们说去吧。”
许幼怡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帮他出头,还反遭责备,谢云洲真是没有心。
她在心里怄气。
“今晚天气很好啊,看来老天爷很给面子。”编辑部的李格跟着其他两位同事从彦澄车上下来,欣喜道。
云义已经接连着半个多月没能看见夜晚天上的月亮了。
她锁了车,跟着三三两两聚集的人群走进火锅店。
陈正穿过人群,从后面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就当是庆祝你取回汽车。”
彦澄今天穿了件白色衬衫,外套一件棕色的风衣,长发披肩,显得温婉知性。
她向上扬了扬嘴角。
今晚确实是个好天气。
跟店员确认了预订,陈正带着编辑部的人往里面走。
室内白色雾气弥漫,空气中浸润着辛辣的味道,混合着食材和调料的香味。
彦澄在桌前落了座,旁边的女同事笑着挪了挪。
“怎么了,坐不下吗?”李格问。
陈正闻言,望望对面。这才发现对面四个女同事几乎是插着空坐着。
“因为当时定位子的时候说是八个人,所以我们就只留了一张桌子。”服务员递上酒水单和菜单,点了点人头,开始记茶位费。
九个人。
李格不好意思地冒头举了举手,“嘿嘿”两声:“我是后加进来的。”
陈正抬头环顾,火锅店里人声嘈杂,目光所及之处几乎都是黑色的脑袋。
李格拿手肘碰了碰他,下巴往背后的空桌点了一下:“这不是近在眼前吗?”
“啊,那张台已经留出来了。”服务员挨个帮他们拆开套碗,不好意思地说。
“没关系啦,火锅就是要挤着吃才好吃呢。”格子衫女同事抢着说。
服务员的对讲机川过一阵夹杂着电流音的对话:“一一,你去后厨拿块推货用的板子来门口。”
“好,”她按着对话键应了一句,转头对彦澄他们说,“你们先这样坐着,一会要是有空位了,我们再帮你们翻张台。”
彦澄往卡座边挪了挪,这种氛围确实令人欣喜,但半边屁股悬空坐着也确实累人。
她往火锅店门口望望,夜幕下的小街一派生机,三两火锅店的店员正蹲在被柱子挡住的区域后面,不知在研究什么。
刚才那个服务员从后厨出来,怀里抱了块寸儿厚的木板。
“好,行。这就进来了。”
半晌后,她听见门口店员一阵欢呼雀跃,却看不清楚情况。
“啧,残疾人难啊。”坐在对面,同样望向门口的李格感叹了一句。
彦澄心里一紧,干巴巴的对着众人说:“你们先点着,我去给你们调个蘸料。”
说实话,被抬离地面的那一刻,谢云洲脑子是懵的,但很快,他调整好情绪。
“你多久没来热闹过了?”覃书娜推着他的轮椅,在身后问。
很久很久了。
覃书娜是许巍均手底下的力将,但由于她还在北京那会儿跟许幼怡的关系太过亲密,一口一个“姑姑”叫的都快成了自家人。
她年龄快四十,脸上却除了眼尾的一点细纹,一点也看不出时光留下的痕迹。暗红色的长裙,头发盘,起来看着似乎跟谢云洲他们是同一辈。
“我只是好奇,为什么你们每次办事都绕过我呢?”谢云洲偏头朝门口那堆还在探讨下次遇到此类情况该如何处理的火锅店员看看,无奈地问覃书娜。
“直接给我发条信息,或者在公司说一句,很难吗?”
“幼怡来了,我想见见你们两个都不行吗?”覃书娜在卡座边帮他锁住了轮椅,“你还吐槽上了。”
这跟平常在公司里雷厉风行的顶头上司覃书娜不太一样。
谢云洲叹了口气,把腿从脚踏板上搬下来,三秒钟之后,他看着环成U型的卡座,又把腿搬回去。
他腰上没力,没法再往里面挪,那其他两位就只能迁就着他,紧挨着坐。
“我就这么坐吧。”他说。
“彦澄,这里。”背后有人喊了一句,声音并不是很大,在闹哄哄的环境中并算不上突出。
谢云洲偏头往背后的声源望去,看见彦澄端着三四份干碟正在往桌上放。
“你是不是走迷了?这么久。”陈正从她手上接过东西,笑着问。
彦澄用还端着东西的手的手肘撞了一下他的肩:“你是不是不清楚到底多少人啊?”
她笑起来,明艳动人。
“知道吧,你从调料区过来得这么走。你这样绕,绕着不就去那边了嘛。”陈正拿手在半空中比划着彦澄刚才走过的路线。
那边是一片欢笑。
彦澄在嘴边竖起一根手指,朝着陈正点了点:“好,你闭嘴。”
说完这些话,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身后的卡座。
尽管谢云洲几乎是同时转回头来,但两人的眼神还是对上了。
他低下头去,盯着自己相互摩擦着的手指。
“见到熟人了吗?”
“见到熟人了吗?”
陈正和覃书娜的声音几乎是在同一刻响起。
两桌人的目光汇到一起去。
“不行,现在到饭点了,想饭翻台都难。”刚才那个叫“一一”的服务员小跑过来,冲着陈正他们抱歉道。
覃书娜很热情:“你们那边是不是不够位置啊?要不要来这边拼一下台?”
吃饭的全程几乎都是覃书娜和许幼怡在唱双簧,偶尔聊到点子上了,陈正会在旁边附和一两句。
彦澄全程无话,时不时抬眼看谢云洲用长筷从锅里捞食物,却始终不敢跟他对上眼神。
“云洲,怎么吃那么久了,怎么也没见你介绍一下。”覃书娜跟许幼怡聊得嗨了天,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在谢云洲沉默的半分钟里,她如坐针毡,只觉得难熬。
“这是……彦澄。”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望着四宫格里正对着他那边的清汤锅,彦澄可以确定,这绝对不是辣椒的作用。
他转过脸:“我上司,覃书娜,妹妹许幼怡。”
覃书娜隔着冒着白气的四宫格冲着她挥了挥手,仿佛女明星似的宣告“没错,就是我”。
彦澄被她逗笑,却仍然没什么心情,干巴巴的乐了两声。
“这是我上司,陈正。”彦澄想起身边坐着的人。
陈正摆手,纠正着根本不存在的错误:“没那么夸张,我俩就是同事,那边是我们编辑部的。”
这餐饭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谢云洲临走前跟彦澄加了个微信。
报社的人也都酒足饭饱,个个扶着脖子撑着腰。
彦澄陪陈正去结账,等排队的时候陈正歪着脑袋问她:“你跟他之前是男女朋友吧?”
正式的话她想不出来,只好调侃着试图糊弄过去:“你是不是被娟娟传染了?怎么看着一男一女就觉得是一对?”
陈正摇摇头。
“你知道吗,喜欢一个人是不敢看他的眼睛的。”
彦澄噎了一下,试图用反问来堵住他接下来的话:“你呢?你也不敢吗?”
陈正很真诚:“我也不敢。”
“先生,你们两桌都结过帐了。”前台看了他们递过来的账单,看了一眼显示屏。
“你朋友吧?”陈正看了眼账单,问彦澄。
单是编辑部的那些同事就个个跟饕餮似的,干下去千来块,还不说他们拼台那部分。
“应该吧。”
彦澄正要给谢云洲发微信问他为什么要帮自己这边结账,陈正朝座位那边指了指:“你看看他们还有没有东西落下了。”
“哦,好。”她折返回卡座。
那群“饕餮”到是没落下什么东西,反倒是谢云洲的座位上多了一件黑色的针织开衫。
牌子彦澄不认识,好像叫什么loro piano。
她拎着那件针织外套返回收银台,陈正已经和前台的服务员结束了对话。
“我问过了,没办法退。”陈正耸了耸肩膀,“如果还能再见,帮我谢谢你朋友。”
还会再见吗?
还会再见的,毕竟人家请了顿上千块的饭,不可能连送件衣服这种事情都不办。
陈正刚彦澄在火锅店门口分手,已经是九点多。
她在停车位上了车,望着窗外湿答答的路面,点了根烟。
把那一口苦涩的烟咽进肚里,再缓缓从鼻腔中送出来,缭绕的烟雾模糊了她精致的脸庞。
望着黑暗中微弱的那一点火光,彦澄用手拂去了脸边残留的烟雾。
【彦澄:你衣服没拿。】
她开了闪光灯,在黑暗中对着衣服拍了张照,给还没有任何聊天内容的对面发过去。
【舟:不好意思,忘记了。】
那边回。
她点开工作群,看了眼班表——后天自己不用上班。
【彦澄:后天你方便吗?我拿去给你。】
“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提示从聊天界面顶头闪过好几次。
【彦澄:就当是谢谢你请我们吃饭。】
半分钟之后那边回道:
【舟:方便。后天我就在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