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死定了》梅如晦

2、欺负

　　　　“患者醒了吗？”医生看着病床上沉睡着的少女，旁边的心电图平稳波动。

　　护士摇摇头，医生用灯撑开了少女的眼皮照了照，继续问道：“已经三天了，通知的家属还没来？”

　　“送来的时候看校服是一高的学生，警方第一时间就跟学校联系了，当天失踪的学生只有一个，马上就查到了患者的名字，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学校的老师说当时就联系了她的父母，可是现在都没看到她家人过来。”护士说得委婉，心里微叹，也不知道是哪家父母会这么心狠，完全都不来看一眼。

　　她跟在医生旁边，忍不住嘀咕：“医务处小王打电话过去的时候，那边说在外地开会，什么大不了的会，424多凶险呀，死了二十几个人，要不是这女孩命大，也跟着成了江底亡魂，就这样昏了三天，当父母也不说来看一下。”

　　“林护士。”医生见她说这些不适宜的话赶紧打断，护士才住了嘴，眼睛一瞟，隐隐看见床上的少女垂在床边的手动了一下，她连忙叫道：“快看，她醒了。”

　　平稳的心电图终于波动不断，有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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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喉咙怎么样，还痛吗？”医生轻声的问。

　　姜凛摇摇头。

　　“四肢呢？”见睡了三天的少女又摇了摇头，他继续问道，“身体有哪里感觉不舒服吗？”

　　姜凛看着眼前干净明亮的病房和围着她的医生护士，只觉得恍然如梦，要不是那种沉在水底湿腻阴冷的感觉太过逼真，她觉得自己不过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她继续摇头。

　　看到她的反应，医生严肃的表情稍微放松，对着旁边的护士嘱咐道：“再输两瓶生理盐水。”

　　护士应下，又犹豫的问了一声：“那外面的警察？”

　　医生的眉头皱起，424事故包括司机在内一共24个人，只剩下眼前这个少女幸存了下来，警方从她一送进医院就开始派人守着，就等着醒了可以问询，想着事关重大，他低下头问道：“外面警方想要问点事情，可以吗？”

　　姜凛点头，然后护士从外面叫人，很快就进来了几个警察。

　　医生对他们中为首的警察说道：“金警官，病人才清醒，希望你们能将时间控制在半小时左右，尽量不要引起病人情绪的波动。”

　　“放心，我们会注意的。”得到答复后，医生和护士出了病房，把空间留给了他们。

　　为首的是一个男警察，年纪四十多，旁边坐着一个年轻的女警察，拿着纸笔，在男警察眼神示意后，她才开口问道：“姜凛，你叫姜凛是吧，是霖江一高的学生？”

　　姜凛点着头。

　　女警察又问了她几个基本信息，见她情绪稳定，终于小心翼翼的问到了关键：“4月24日，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随着女警察柔和的声音，姜凛的记忆一下又被拉回到那天，混乱，湿冷，无序。

　　司机突如其来的发疯，插队的阿婆，扎根在骨肉上的血色数字，她被司机的手扼住了喉咙几乎濒死，还有从濒死中清醒。她的手突然颤抖，反问他们：“其他人呢？”

　　听到这句话，在座的警察全都露出凝重的表情，女警察的声音也沉了下来：“除了你，无人生还。”

　　姜凛的手握紧又放开。

　　记忆回笼，恐惧又开始油然而生。

　　那天逃脱之后，她慢慢往上游。一声凄厉的吼声却突然从上方传来，她睁开眼睛往上瞥去，一个比车体大了两三倍的黑影突然笼罩在车体上方，在黑暗的深处露出可怕的轮廓。

　　圆形的身体布满密密麻麻的黑色鳞片，有九个足肢，四双眼睛长在头顶，巨颌一张，宛如死神直接咬住了抛下她逃命的阿婆，锋利的牙齿咀嚼着她的身体，几秒的时间就进完了食，然后奔向了那些四溢逃窜的乘客，不到两分钟，江底血肉乱飞，鲜血淋漓，无一活口。

　　然后，她看到那个司机，竟主动的朝这怪物游去，像一个虔诚的朝圣者任由怪物啃食他的身体，甚至不怕痛似的，露出狂热的笑容。

　　等到祂吃完了司机，目光继续巡梭着四周，似乎还在看有没有漏网之鱼。

　　她屏着呼吸，躲在车厢，不敢发出声音，只觉得头顶上的怪物目光阴冷得可怕，在这巨大的威压下，她后背渗出冷汗，但奇怪的是，她却没有了在水里窒息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那头顶上的阴影离去，她才从车厢里游了出来，脱离了那个犹如囚牢的铁皮厢子。

　　她游得很快，正要浮出水面的时候，突然鬼使神差的望向身后，黑暗的深处似乎有一双眼睛在回望着她。

　　这种被人窥视的感觉，让她不敢停留，突然一道亮光从旁边闪过，她顺手一握，终于游出了水面，费着最后的力气爬上了岸。

　　然后她就听见了远处越来越近的警笛声。

　　“你是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是什么样子的？”

　　“布满了黑色鳞片，圆形的，还有九只脚。”

　　“这只怪物吃掉了所有人？”

　　姜凛点点头，却没注意警察怪异的眼神。

　　“可是据我们发现的行车影像，并没有发现什么你说的黑影或者是怪物。是不是你看错了？”女警察看着她，眼神里流露出质疑。

　　第一天的问询到这就截然而止。

　　接着连续三天，有时是同样的问题，有时是新的问题，各种出事前后的经过，他们都事无巨细的盘问。

　　除了那天看到的司机异样和血色数字她只字未提，他们从她嘴里问出的仍然是超乎想象之外，客观真理不可解释的东西，没有人相信她，都觉得那怪物只是她遇难时意识不清的臆想，所虚构出来的假象。

　　毕竟就算是居住了几十年的本地人也从来没听说过霖江江底有什么不明的巨型生物，所以23具遇难者遗体失踪只是因为霖江支流四通八达，他们还没有找到而已，得到了这个解释，警方问询了她三天之后就再没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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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可以回去上课了吗？”她问医生。

　　医生看着眼前披散着长发的少女，点点头：“当然，你只是有些脱力，随时可以出院。”

　　事故已经过了六天。作为唯一的幸存者，出于对她的保护，警方对外界掩去了她的名字学校，没人知道她是这场灾难唯一的幸存者。

　　她出院之后直接回了出租屋收拾东西，拿着这六天的住院单给了老师，才拎着行李搬回了宿舍。

　　一开门，一个女生就一脸惊喜的叫她：“姜凛，你回来了？”

　　脸色白皙带着些病态的苍白，一双弯弯的月牙眼儿柔弱得叫人怜惜，语气再亲密不过，可她依然听出了里面的倨傲和笃定，仿佛算准了她迟早会回来。

　　对于这样的姜澜，她早已习以为常，所以一贯的沉默回应，安静把行李放下，重新铺好床铺。

　　“澜澜，你看你姐对你这么坏，你实在是人太好了，才让有些人得寸进尺。”得到她的冷淡回应，姜澜的眼睛瞬间布满了水雾，旁边的女生立刻就打抱不平了起来。

　　姜凛没有理她们，收拾好床铺，便背着书包准备出门向宿管老师报备去图书馆自习。

　　霖江一高是市里唯一一所私立重点中学，由霖江最大的企业汉和集团出资创办，师资雄厚，资金充足，就连教学楼修得都比其他学校的漂亮，跟一些大学比也不遑多让。图书馆也一样，24小时不熄灯，可以在里面通宵学习。

　　“你……”那个出头的女生指着姜凛离开的背影，生起了气。

　　姜澜安慰起她：“没关系的。”

　　“澜澜，你能忍我可不能让她这样对你。”那个女生越想越气，拨打了一个电话，“周少，对，我是澜澜的室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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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凛到图书馆的时候，馆里只坐着零星的十来个人，都是拿着汉和集团资助的奖学金的贫困生。

　　她找了一个偏远的空位坐下，安静的刷着习题，做了一会，门口处突然传来的喧闹声打破了图书馆的清静。

　　一个顶着一头耀眼金发的男学生，被好几个人高马大的跟班簇拥着进来，拉着脸表情不善，直接走到了姜凛面前，高大的身躯遮挡了她前面的光线，居高临下俯视着她：“听说你又欺负澜澜了？”

　　对这样的质问，姜凛没有抬头，继续刷着卷子。金发男生见她无动于衷，眼神一示意，旁边的人便狗腿的明白了意思，马上强硬的拖出了姜凛正在写的卷子。

　　笔尖发出摩擦的呲声，在干净的卷子拖出了长长的一道印子。姜凛这才抬头，对上了金发男的眼睛。

　　头顶的灯光洒在她细腻的皮肤上，通透得宛如琉璃，一双眼睛清泠泠的，像是浸在幽泉里的花瓣，水粼粼的，漂亮极了。

　　周潭看向姜凛，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一张很好看的脸，比起甜美柔弱的姜澜，姜凛独树一帜的清冷似乎更胜一筹。

　　如果不知道这张脸下面藏着的是什么，倒真的容易被她迷惑，他不屑的盯着姜凛，逐渐逼近，直到两人之间仅两指距离，才警告的说道：“姜凛，我记得我以前告诉过你，别再惹澜澜。”

　　“周潭，姜澜告诉你，我是怎么欺负她的？我在她的寝室柜里放死老鼠了吗，我故意用水打湿了她的被子吗，还是我撕烂了她做了一天的作业本？”姜澜毫不畏惧的回望过去，“或者说，我有一个随随便便挑拨两句就能跑去对别人兴师问罪的男朋友？”

　　句句讽刺，字字不满。分明就是再说他色令智昏，不辩是非。

　　周潭哪里被人这样嘲讽过，气得满脸通红，顺势抬起手，一巴掌就要打下来。谁知眼前的少女不避开反而迎了上来。

　　周潭着她眼睛里的无所畏惧，那巴掌到底是没打下去，转而将手指向她，恶狠狠的说道：“你该庆幸我不打女人。但无论你怎么狡辩，都改变不了你曾经因为嫉妒故意害自己妹妹落水的事实。”

　　他厌烦极了这样恶毒的人，指挥着旁边的人：“你们把她拉到图书馆的小仓库关一晚上，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再欺负别人。”

　　他旁边的两个人听完便要拉起姜凛的手。

　　“别碰我。”她站了起来，看向周谭的眼睛里全是倔强，“我自己走。”

　　走到图书馆的小仓库门口，里面的灯坏了学校还没找人来修，她一脚踏了进去，随后门就被人关了反锁起来，一下就隔绝了所有的光线，只有门缝里渗出来的几乎微其甚微的光亮。

　　然后她看了看手机仅剩3%的电量，锁了屏，坐在了地上，抱着双腿，蜷缩着身体，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周潭看着姜凛的背影，竟觉得有一些可怜，但就一会功夫，他又在心里否认，这有什么好可怜，都是她应得的，不过是关她一晚上，让她识相一点。

　　他转向那些在场明明看到了这场霸凌却把头低下活生生像个鹌鹑的人尽数说道：“明天管理员来上班会去仓库清点书籍数目，自然能发现她，但是要是被我发现有人提前去帮她开门，或者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可别怪我让你们在这里待不下去。 ”

　　说完便又带着他的几个跟班们浩浩荡荡的走了。

　　可有个在门边眼尖的人，却看到了周潭转身的时候，地上的影子不在他身后，而且在他前面。

　　他心里一惊，仔细看去，那影子牢牢的扒在周谭身后，哪里有刚才的异常。

　　果然是看错了。

　　他放下心来，却没注意随着周谭脚下走过的地方团成了一圈圈水渍，氤氲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