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戏码》温权

10、我那永远无比出色的爱人

　　郑久谦检查过其他几台摄像机拍出来的效果，往谢顾这儿来：“怎么样，还不赖吧？”
　　“你是说他演得还不赖？”
　　“哼，”郑久谦从鼻子里哼出来一气儿，“我是说镜头拍得不赖。咱们徐师傅可是老摄影家，最会拍人，什么胚子都能拍成好料。”

　　徐师傅坐在小马扎上刷手机，怡然自乐。听到这话眼也不抬：“不能够，还是得娃儿演得好。”

　　谢顾瞅着楚林，抬抬下巴：“还没结束呢？”
　　郑久谦看过去：“今天早上的就结束了，晚上还有一条。”

　　“他站那儿干什么呢？”
　　“缓着呐。”郑久谦搓搓手跺跺脚，“还没出来呢，不用管，他过会儿冻得受不了就过来了。”

　　谢顾四处看看：“那个是他衣服？”
　　“蛮照顾他啊？怎么，真要签他也不至于让老板伺候员工不是？”
　　“不是，之前没认出来，他我认识，”谢顾伸手抄起来那件衣服,“宋如松的朋友。宋如松你记得吧，上次和你姐一块儿，咱们吃过饭。”

　　“宋如松？”郑久谦反应了一会儿，惊道：
　　“不是吧？你是说军需处那位？”
　　“对。”
　　“我去，真的假的？”郑久谦一脸震惊，“宋如松包了他？不是，宋如松也包小情儿？还是男的？”

　　“不是那种关系，他俩是真熟人，老交情，拜过把子的。”
　　“胡说吧您？他要真是宋如松的拜把子兄弟，他能去送外卖？他能来当个戏子？不是，就算他有个演员梦——他能糊成这样？！”
　　“谁知道他怎么想的。”

　　谢顾抱着楚林的羽绒服，三步并作两步跨过栏杆，站到楚林面前，把衣服递过去。
　　楚林没有抬头，也没抬手：“谢谢。”
　　谢顾叹了口气，甩开衣服披到他身上。
　　楚林站在那里，连呼吸也是微小的，仿佛已经被冻在原地。
　　“……还好吗？”谢顾看着他。

　　楚林深吸一口气，微微低垂的脸上撑起一个笑：“没事。麻烦你了。”
　　谢顾仰起头来，做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乐呵呵地：“你还蛮敬业的嘛，好啦，我现在认证了你的业务水平啦，我可是要和华艺抢你了。”

　　楚林抬起头来看向他。
　　谢顾看见楚林的眼睛。

　　那不正常。那是一双创伤过后的孩子般不安的眼，填塞着对整个世界的恐惧，看向他。

　　谢顾心里一咯噔，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楚林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像被烫到了一样迅速转移视线，躲开谢顾的眼神，声音很小，听起来没什么精神似的：“你不应该呆在这里的。”
　　“哦，我那个，今天早上来找你们导演的来着，谈点儿事儿，正巧撞见了。”

　　“哈，“楚林长吁一口气，白雾弥漫在二人之间，”你，啊，我是说，你不觉得……“
　　“啊？什么？”谢顾撞开这层薄雾凑过去。

　　“没什么。”楚林一扭头，跨出一步，顿了一下，声音很低，“谢谢你给我送衣服了。”
　　谢顾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笑了起来，跟着跳下栏杆。

　　楚林挎起自己的包就大步离开现场。
　　正是天快亮的时候，风打在脸上像刀割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冷的缘故，他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地发烫。

　　真是太他妈丢人了……那个样子……妈的！

　　楚林恨不得甩自己一个巴掌。他还从来没被人看到过那种样子。他看起来一定跟他妈一个遇上□□犯的小姑娘一样可怜吧，满眼写着他妈的“求求你救救我，怎么样都行”。

　　楚林抿着嘴往前冲。
　　妈的，谢顾难道不知道要避开这种事儿吗？拜托，哪怕是演的，谁愿意被别人看到自己狼狈的精神状态呢？其他人没人来管他，谢顾难道就一点儿人情世故也不懂?还是虽然知道有这回事儿，但就是控制不住好奇心非得过来瞅瞅“楚林崩溃是什么样子，是哭了吗”？！
　　啊，真是。

　　楚林一口气冲回酒店，缩进自己的房间里。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或许他知道，但还是没办法处理。他感觉喘不开气儿，欲哭无泪，想发疯但毫无力气。

　　他坐在地板上。酒店有地暖，不算凉，他就怎么坐着，直到手机铃声响起来。
　　楚林的眼珠微微一动，几乎是本能地，他拿起手机，眼神才慢慢聚焦。
　　他看着来电，费了好大功夫才弄懂【经纪人】这三个字的含义。
　　赶在挂断前，他接起电话，外放：“喂？”

　　“赶紧的来呀，就等你了。”
　　楚林把手机拿到眼前，划出导航栏，上面大大的【16：30】。
　　楚林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从早上天还没亮的时候一直坐到现在。

　　妈的，真是中了邪了。

　　他立马站起来：“我这就过去。”
　　接着他才感到双腿完全失去了知觉，他扑通一下摔倒在地。
　　声音大概挺大的，手机和他一块儿躺在地上。昏暗的房间里只有手机扬声器的声音：“哎哟没事吧？摔了吗这是？可小心着点，摔坏了怎么演这场，最后一场了这。”

　　今天真倒霉透顶了。楚林在心里暗骂。
　　“没事，我马上去。”
　　挂了电话，他忍不住哼起来。腿麻得太厉害，简直像上刑一样。他僵在原地缓了几分钟，匆忙跌跌撞撞地跑去剧组。

　　楚林进了化妆室。
　　负责他的化妆师瞅见他，一愣：“哦莫，没卸妆吗？”
　　“哦，回去……眯了一会儿，太累了忘了。”
　　“确实确实，”化妆师赞同，“妈呀早上三点就画，要不是给加钱我才不干。”

　　楚林的视线往周围一扫，看见男主女主都坐在化妆室，几个造型师围着转。
　　“那就给你补个妆吧，我看看，哦莫，吃饭了吗？怎么口红都没掉？”
　　“刚吃刚吃，小块儿的，没蹭着吗？”
　　“一点也没有……就是嘴都干起皮了，你坐那儿等我给你弄一下。”
　　楚林硬着头皮坐在门口的凳子上。

　　“演皇帝还这么辛苦啊。”
　　啊，来了。
　　楚林在心里叹口气：“凌晨拍了条。”

　　女主章月涟，中戏毕业的。二十来岁的年纪，巴掌脸上瞪着两只大得不现实的眼睛，一管刻意夹出来的甜妹奶音。
　　楚林就是对着她演了一整部的痴情男三。
　　“哇，你好努力啊。”
　　“谢谢你。”

　　很显然，章月涟没有结束话题的意思：“明天就是杀青宴了。哎，你想去哪儿吃啊？醉仙斋？但我不喜欢他们那边儿的甜品，好多奶油，我又不能吃，越看越难受。”
　　楚林一直觉得自己不太能应付这种话题，但现在显然可以看作一个锻炼自己这种能力的机会：“我没什么想去的，我也什么都不能吃。”
　　“哦，”那姑娘捂住嘴，“什么都不能吃吗？为什么啊？”

　　楚林再次在心里哀叹一声：“减肥。”
　　“真的假的啊？我以为你们男明星没有那么严苛的，我上次还看到朱赫偷偷点外卖了呢，对吧朱赫？”
　　“胡说八道，谁点外卖了啊。”
　　朱赫作为男主，长了一张“会让收视率飞涨的痞帅脸”。现在这张脸眉眼含笑，正凑过去：“难道不是你吗？”
　　章月涟就笑，捂住通红的脸。

　　楚林逮住化妆师松手的瞬间，在章月涟笑声的余韵中站起来，视线无意识地扫过角落的摄影机，脚步不停地走了出去。
　　那个是录花絮的，是这些人展现自己人设的最佳方式。
　　楚林几乎可以想象得到他们的粉丝会在这段花絮下面怎么评论，谁哪个地方”很萌“，谁那样很帅，谁和谁一定是真的，”我就知道我磕的CP……”
　　打住。
　　楚林深呼吸，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思维。他该更专注于自己的事，比如现在他到底该去哪儿干什么……

　　这场演的是一场皇家宴会，男一男二男三为了女主雄竞的场面。《回魂》这部戏的主线就是这个——三个男人争夺一个女人。郑久谦就是认为这部剧会爆，大IP改编，女性向得仿佛一个乙女游戏，又是大女主剧，男女主还都是当红流量，“最近的姑娘没人会不喜欢这个。”
　　郑久谦耐心地向谢顾讲解：“你懂吗？这是最近的潮流。”

　　“呃，我还是不太明白。”
　　“哪儿不明白？”郑久谦掏两小包花生，递给谢顾一包。
　　谢顾接着：“很多……重点就是乙女游戏和大女主，是我没搞懂概念吗？一个是恋爱向一个是事业向吧。”
　　“哦，你说这个。”郑久谦笑了一声，“你可以理解为……后宫视角，女主是皇帝这样。皇帝不就是什么都有吗？”
　　“性转是吧。”谢顾想到皇帝型的“爱情”，有点想笑。
　　“有意思吧。”

　　谢顾应和着笑了几声，撕开花生的包装，捏了几粒儿往嘴里扔：“不过这些东西我倒是没注意，反正我是要做经纪公司，又不是要做电影拍电视剧。你探过他的口风了吗？他什么想法？”
　　“嗐，他蛮无聊的，真跟什么政治家似的守口如瓶，当自己多……”郑久谦顿了顿，留了点儿分寸，“我看你还真挺重视他的？怎么？看上他了？”
　　“当然，我是真觉得他能挣大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