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起东方丨梦中身》淡若_晨风

11、并肩

　　陈继真的那些手下可没有从三四层楼直接往下跳的勇气。
　　不过他们手脚倒是快，再加上人多，只是两三句话的功夫，已经有好几个从楼上陆陆续续地追下来，把李雾和李东方从巷子两头围住。
　　一直跟在陈继真身边的瘦子认出了李东方，吓得往后面又退了退：“老板，就是他！上次就是他把哥儿几个都打伤了还骂您的！”
　　李东方松开了揽着李雾的手，回头扫了一眼陈继真，嗤笑一声：“几百年不见，他倒还是这幅鬼样子，一样地惹人厌。”他微微侧身，低声指示李雾：“人有些多，我应付起来需要点儿时间，况且灵力有限，也不知道在外面能撑多久。你不用管我，有机会就往转头皆梦跑，一刻都不要停。”
　　李雾拉着他胳膊的手指用了些力气：“这么多人，怎么能让你一个人打？”
　　李东方转头笑笑：“小看我？”
　　李雾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是有些担心：“毕竟这事儿是我惹出来的。”
　　“只要你尽快躲进去，他们找不到你，最后也看不着我，自然就没办法了。”
　　李雾点点头。
　　李东方拉住他一只手，向着面前最近的一群人迈开步子：“走。”
　　李雾看着眼前人的背影，感受着手心里凉丝丝的温度，居然觉得自己浑身都烫得发烧。他这会儿心里全是甜，连带着脚也不觉得痛了。
　　对面的混混们看李东方的步子就知道这是个练过的，手中的甩棍纷纷扬起，拉开架势。
　　李东方脚下片刻不停：“好久不动弹了，上次没打过瘾，这次就拿你们活动活动筋骨。”
　　那边几个对视一眼，仗着手里有家伙，壮了些胆子，抬手就将棍子向着李东方的头颈轮过来。
　　李东方手上示意李雾放慢一点，自己往前助跑两步，上身□□躲开袭来的两棍，进步抢到对方身前，左腿再横出一扫。那两人还没来得及惊讶，就已经被李东方绊倒在地上。
　　李东方劈手将两人手中的甩棍夺过来，自己拿了一根，又朝着李雾抛过去一根：“拿去防身！”
　　李雾扬手接过来，随手试着挥了两下觉得还不赖，顿时有些热血上头。他一面往李东方那边退，一面招架着后面的攻势，替李东方留意着盲区，谨防有人偷袭。
　　李东方的余光看到李雾乱中还不忘维护自己，更是觉得心情大好。
　　他毕竟是在战场上和人真刀真枪对过的，打这些人实在是和闹着玩一样。若不是对方人多势众、时间紧迫，他还要护着李雾，其实连甩棍都懒得拿。李东方在前面开路，不过一分钟就清得差不多了，于是赶紧回头提醒李雾：“快走！”
　　李雾分得清轻重缓急，也不磨蹭，立刻寻了个空处就要往外钻，留李东方断后。
　　陈继真眼看着他俩就要脱身，眉头锁得越来越紧，对着自己身后一直没动的两个人一扬下巴：“后来的那个不好对付，你俩一个去帮忙拖住他，一个直接去拿住李雾。”
　　这两人是他平时贴身养着的保镖，从刚才起就没参与追逐战，只是跟在陈继真身后。这会儿得了指示，他俩点点头，从两侧分别走上前，也不用甩棍，却从裤袋里掏出一副指虎带上。
　　这东西虽小，但能大大增强拳头的杀伤力，轻而易举地把人打得头破血流，是许多练近身格斗人的宠儿。
　　李东方交手时听着声音不对，看到对方手上的指虎，知道又有人加入战局了，立刻出言提醒李雾：“来高手了，你小心。”
　　李雾刚应了一声，就觉得有一阵劲风朝着自己肋下打过来。他没李东方那么好的身手，察觉的时候想躲已经来不及，只能看着对方的拳头落在自己身上。
　　他这小身板什么时候和人打过这么硬的架，闷哼一声，觉得从里到外半个身子都麻了，瘫在地上根本起不来，手中的甩棍也掉在了地上，不知道滚到了哪边去。
　　李雾倒是还没认命，顺手拽下身上快掉下去的挎包，凭着本能朝对方袭来的方向胡乱挥着。这包里一直装着他捡的那块砖头，抡圆了也挺唬人的。可实际上他眼前疼得发黑，连对方在哪儿都看不清。
　　李东方听到李雾的痛呼，心中火气一燃，手中棍子也招招往人要害上打去。
　　之前他还顾着李雾说的“法治社会”，知道若是出手太重，最后只能是李雾来背这个锅，所以手底下一直还有所保留。可现在眼看着李雾受伤，李东方立时打红了眼，什么都管不了了。
　　后来的这两人虽然出手很有章法，不像那一众混混一样只是拼着股蛮力，可如果是李东方实打实地以一对二其实也毫无压力。只是边上那一堆人却碍事得很，让李东方没办法迅速取胜。
　　最重要的是，李东方感觉自己的灵力已经越发不济了。
　　他为了设局让李雾前来，本来就亏损了不少。再加上距离上次耗尽灵力不久，他根本来不及积攒太多，实在是难以过久地在外维持身形。所以如果不能抢在这一时半刻让李雾脱身，那可就真的麻烦大了。
　　李东方踩着墙壁，借力在众人头顶上翻身跃过，把倒在墙边的李雾挡在自己身后。这后来的两人几次想对李雾再出手，却都被李东方逼在自己身前的一亩三分地，再也不能靠近一步。
　　李雾看出来李东方是在努力为自己拖延时间，喘息着爬起来，一手捂着肋下，趁着前面再无阻拦，继续奋力往外跑。
　　而李东方已经从混混们手中又抢过来一根甩棍，左右开弓，借着巷子窄小的优势，一边一个地把这些人都挡在了身前，却忽然在左手斜劈时看到自己的手臂轮廓一虚。
　　糟了，这灵力消耗的速度居然比自己预料得还快！
　　他这左手出招的力量散了，棍子落在人身上根本不痛不痒，立时便被对方钻了空子。一个戴着指虎的人从他身侧冲了过去，一拳奔向李雾后腰。
　　李东方的右手还在架着另一人，根本来不及抽手回援。他心里一急，灵力骤然涌上胸口汇聚，一道亮光凭空出现在李雾身后，硬生生替他抵住了对方的拳头。
　　而对方的指虎撞到那亮光上，“铛”地一声，是铁器碰撞的脆响。
　　李雾闻声回头，正好瞥见亮光中有一小块东西应声落了下来。他再仔细一看，脸上立刻变了颜色。
　　因为那被亮光所笼罩的东西不是别的，而是烈焰刀。
　　李雾也不知道李东方是如何做到的——明明那天这刀连转头皆梦的院子都出不去，可现在却突然横在这空中！
　　这分明是李东方用本体替自己挡了一击！
　　而李雾眼看着被亮光包围的烈焰刀颤抖着停留了片刻，然后又同上次一样，如利箭一般迅速飞走，心中越来越乱。
　　——“若是容纳的器物损毁了，这命魂要么跟随器物一起，烟消云散，再无踪迹；也有极少数的能从中完整脱身，如此还尚有机会重入轮回。”
　　他想起李东方曾说过的话，后背立时冒出冷汗来，连跑都忘了，赶紧扑回地上去找掉下来的东西。好在刚才出手的人也被凭空出现的光亮和刀吓了一跳，手腕更是被大力的碰撞震得有些错位，这会儿正压着痛处打量四周防备，这才没顾上李雾。
　　李雾趴在地上摸了几下，终于找到了那一小块东西，心头更是怕得发紧。
　　那是一小块破碎的刀刃。
　　自然是烈焰刀的。
　　李雾死死捏着这块碎片，无暇顾及因为太用力而被划破的指尖，喊出口的声音也变了调子：“李东方！”
　　和刚才比起来，巷子里此刻静得可怕，只有李雾一个人的喊声回荡着。
　　方才那些人并看不到李雾这边发生了什么，只见到李东方的动作一顿，手中的棍子立刻往他身上招呼去，不想居然扑了个空。
　　刚才还出手如飞、打得他们晕头转向的人，此刻竟然渐渐模糊成了一道影子，不仅碰不着，连看都要看不见了。这大白天凭空闹鬼，吓得这些人根本都不敢动，傻站在那儿面面相觑。
　　李东方已经虚弱到连甩棍都拿不住了。他看看自己已然变得透明的双手，用着最后一点力气望向李雾，奋力高喊：“别回去，快跑——”
　　话音还未落，他已经随风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话别人听不懂，李雾却是听明白了：李东方让他别回去，是别回转头皆梦。
　　上次他灵力耗尽消失，却至少还能留得转头皆梦存在，而现在李东方却叫他别回去。
　　于是李雾心里的那些恐惧都成了真。
　　风一过，空荡荡的，吹得李雾的眼眶发冷。他愣了几秒，然后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朝着转头皆梦的方向奔去。
　　他这一动，那些混混也瞬间反应过来，继续拎着家伙追他。
　　可李雾根本没心思管他们，他的心里现在只有李东方。
　　两三栋楼的距离，跑过去只需要转过几个墙角。眼前还是那条熟悉的街，可原先那古旧的院落却根本不见了踪影。
　　灰色的砖瓦，厚重的木门，花纹模糊的抱鼓石，还有“转头皆梦”的牌子……一切的一切，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荒地。
　　李雾迷茫地站在这片荒地前，任手指尖的血混着眼泪，落在地上，被风吹干，对于身后的一切吵闹都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