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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断云微度 ...

  •   季敛走的时候很决绝,她在京城生活的时间不算短,却没有特别值得留恋之处。她不喜欢这里干燥的天气,晃眼的艳阳和经年的雨雪。在皇宫中住的日子更是煎熬。她从小没受过什么拘束,一身天不怕地不怕的傲骨。七八岁正是闹腾的年纪,骤然被关进了纪律严明的皇城,每天被宫里的嬷嬷盯着修习三从四德,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被放大了审视,一不小心就要被关起来抄书。
      十岁那年,小小姐终于忍不了了。恰逢季望回京述职,借着看望父亲的名义回了将军府。季望离京那天,府中男女老少皆忙着为他送行。夜色正浓,季敛在后院里放了一把火,一时人仰马翻。就趁着这一片混乱,她悄悄钻进了候备的马车,同兵器利刃呆了两天。等到宫里传来消息说郡主不见了,将军的行装已经离了京城四百里。要送回去倒也不是不行,但季望一身铁骨铮铮,仅有的那点柔情都留给了面前这撒泼赖皮的小孩。那就随着一同去边疆吧,也可炼炼这娇生惯养的秉性。
      在塞北那几年弹指一瞬。季望对季敛要求并不很严。每天练两个时辰的武功,做两个时辰的功课便称得上完满。余下的时间便由得她在军营里乱晃。昨日跟着季望去指导将士练功,今日去山前小溪里钓鱼,明日在军帐下偷听军中杂务。春天爬上山去讨果子猎鸟,夏天半夜热得睡不着,溜出来枕着天地山河看星星,秋天爬到树上胡画些落叶秋山,冬天什么也做不了,只好缩在小屋里整天整天地看书。季望早知道他家阿敛胡说八道的能力很强,传说四五岁的时候便能顶替她妈茶馆里的说书先生,他并不很以为然。直到那天看见她绘声绘色地胡诌着什么鬼故事,引得一群有她两倍大的士卒围坐一团,听得入神,连他走进了也无人发觉。
      军营闲暇时会组织小规模战斗,选出几个将领带着士兵们拿木棒演练真实的战役。血气方刚的青壮年可算逮着个机会泻火,往往演变成大乱斗,没什么操练上的效果。季敛来了见了,觉得好玩,主动提出要和她爹斗一斗。季大将军溺爱的心很重,便从了她的意,两人说好了,明日各领着一百兵在山间打游击。晚间季敛偷偷溜进将军帐,向她爹讨要五十两银子,说是要鼓舞士气,拿下敌军将领者,重赏。季望不疑有他,任她拿着银子去了。
      第二天一早,两军在山前对峙,对方主帅迟迟不露面,季帅遣人去唤。小兵一脸淡定地回来:“郡主又不见啦!”那次表现还算好,给留了张字条。“老爹,我进城去玩玩,那五十两银子我就笑纳了啊。”季望去马棚里一查,果不其然,少了一匹良马。罪魁祸首揣着银子骑着马,飞驰在山间云里,好不潇洒。
      从京城下江南时,季敛一路上都在发呆,冷不防忆起旧事,不由得作比。一样的因紧张和兴奋引起的心跳声,一样的倚马仗剑艳阳天。那次她面对的是军寨旁几十里远边陲小镇,这次她要去更远的地方,到更大的天地里去。
      初春时节,沿途的景致是很美的。马车里却太闷了。季敛往往呆不住。侍卫小张一个没看住,郡主又翻到马车上边坐着吹起笛子来。二月春风,柳梢翩飞,一路鸟语花香,莺飞草长。季敛迎着微风咧开嘴笑,冷不防看到一个小女孩,衣衫破烂抽抽噎噎地坐在路中间。小张军营里长大,杀过的人能聚在一起吃顿长街宴,绝对算不上什么菩萨心肠的好人,扯着马缰就要绕路。谁知那女孩见季敛如一尊佛般端坐,真以为遇到了救世主,连忙站起来拦路。季敛终是于心不忍,停了笛子:“小张,停车。”
      马儿长啸一声,惊起黄尘漫天。那女孩本就泪眼婆娑,又被呛了一口黄沙,话也说不清楚,哭哭啼啼个不停。季敛等了片刻,见她仍是没有开口的意思,便也不再勉强。将这女孩扶上了马车,习惯性地将水瓶丢给她解渴。瓶子出手那一刻季敛方才反应过来,急忙一个转身又接住了自己抛出来的东西,递到那女孩面前。女孩接过来就是一顿牛饮,紧接着又咳嗽起来,一副生下来没喝过水的可怜模样。
      季敛见她面黄肌瘦,心有不忍,转头在马车中翻找起干粮:“你叫什么名字?何故如此?”
      几秒过后,季敛没有得到回答,抽泣声亦不知在什么时候消失了。季敛心中升腾起不妙之感,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到有一物抵在腰间。她回头瞟了一眼,是一把匕首。不知什么时候站起来的女孩站在她身后,回答时声调骤变:“沈断云。前来打劫。”

      季敛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嘴上应着:“算我倒霉。待我翻找盘缠。”暗地里低下头,飞快在衣物上擦了一下手中沁出的细汗,趁着颠簸往前倾倒。沈断云连忙伸手要抓住她,不想重心不稳,跌坐在地上。转眼间形势逆转,季敛压着沈断云的手腕夺过了匕首,直指脖颈,懒洋洋地坐下:“小张,进来帮忙。”
      两人通力合作,沈断云还没回过神来,就被搜了身,绑了手脚,捆了个严实,丢在地上。季敛好整以暇地侧躺在卧榻之上,端详了她片刻,悠悠开口:“小姑娘长得挺好看的。看来这次回去,还能给我妈那酒楼里添个新面孔。”
      沈断云在这条道上横行霸道已久,这次是头一回撞上了铁板,心里暗暗叫苦,面上仍是谄媚的样子:“小姐您大人有大量,小女只是一时迷了心窍,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我一条生路吧。”
      季敛微笑:“这就是你求饶的方式?没新意,我不买账。”
      沈断云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滔滔不绝地开始胡扯,她从观音说到孔子,齐天大圣讲到黄粱一梦,嘴都说干了,妄图唤起季敛的良知。眼瞅着太阳东升西落,说书姑娘觉得自己的感化工作进行得差不多了,再次提出请求。愣是没想到眼前这位活佛没心没肺,勾着嘴角听她瞎扯了半天,结果仍是油盐不进。松绑放人?原来是想要这个啊。没门。
      沈断云眼见着无计可施,转而撒起娇来:“小妹妹,行行好。能不能让我坐起来,腰好疼。”
      季敛逗弄得差不多了,把沈断云拎起来扔在座上:“我太无聊了,你留在这里陪我吧,到家了我就放你走。”沈断云眼睛亮了亮,摆明了是想起些脱身的招数,却听见季敛接下来的话语:“若被我发现你又在打什么歪心思,保证教你尸骨无存。”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断云微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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