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木》夏和亦

5、第 5 章

　　到省城的时候，已是下午一点半了，虽然半路吃了些馒头，仍挡不住饥饿的侵袭，况且那路上是一家接一家的馆子。于是俩人决定奢侈一把，下个馆子，最终他们选了一家饺子馆，哪怕是半生之后再回忆起来，林乔也觉得这是毕生吃过最好吃的饺子。这是家清真饺子馆，羊肉馅的，有嫩嫩的小姜粒在里面，成功地压制了羊肉的腥膻味，皮薄馅大，一口咬上去，鲜美的汁水四溢，姜蓉蒜泥陈醋的蘸料成功地让饺子别具风味。一斤饺子的价钱能抵上一家人几天的菜钱了，但是林乔还是难得阔气地点了两斤，和国梁两个人大快朵颐了一番，吃完两个人的肚子都撑得滚圆，吃的爽的瞬间成了梁山好汉。吃完两个人没着急去批发市场，先寻了一个便宜的离批发市场近的招待所，安置了下来。招待所是男女分开的大通铺，一个大房间里，床挨床，一顺溜摆放着。每个登记的人交上押金，发给一个盆和一个暖瓶，卫生间是公共的，卫生间旁边是公共盥洗池。因此，招待所并不贵，可贵的是，招待所的人把房间里和公共区域打扫的倒是干净，这点林乔倒是很满意。安置好住的地方，林乔和国梁一路问着朝批发市场去了。
　　去了批发市场，两人不由得感叹，省城真的是省城啊！两个人转了半天也只走了一个大南北通道，据说这样的大通道有六排。他们走过的这个通道光商家就得上百户，小的商家占一间或是两间门面，大的有占三间到八间不等的门面的，商品的话，主要是布匹和成衣，还有一些零碎小商品，比如纽扣，针线一类的。布匹的种类，花色，材质，让林乔和国梁瞧花了眼，不禁感叹：这个世界真是又大又花哨。林乔笑着和国梁说：“要是娘在，肯定吃惊的嘴巴都要合不上。”国梁哈哈一笑：“那可不是，别说娘了，你看我的嘴巴都合不上了。”林乔娇笑着用锤头轻锤了丈夫下，两人就继续转了下去。不知不觉间天已经放黑了，林乔说：“咱们今天先到这吧，明天一早就来，争取不耽误后天下午搭车回家”国梁爽快地应和着自己的媳妇。眼瞅着天黑，两人早已饥肠辘辘，于是便想着找个地方先吃个饭，一问旁边的饭店，价格都不便宜，再加上中午的奢侈，两人想着走远点，看看有没有点不一样的饭。
　　于是他们走过三条长街，穿过两条小巷，路遇一个大公园，上上下下一个深涵洞，迷了下小弯路，懵了一个怪圈，经过千辛和万苦，幸好终是找到了一家鸡丝馄饨铺。打听的是他们家美味又便宜。这家馄饨铺坐落于一个十分拥堵的十字路口的东北角，门头上书着“姐妹鸡丝馄饨店”几个大字。它很是傲娇，林乔听老板说他们只做晚间的生意，店面不大，顾客太多，只能将可以四方折叠小桌子摆到了马路牙子上。铺子的右边也是家馄饨铺，虽不及此间生意火爆，食客倒也络绎不绝。左边是间巴掌大的店面，主卖卤煮羊蹄，羊蹄分了甲乙丙三个档，价格也依阶梯排列。除了羊蹄还配了卤煮凤爪，卤煮螺蛳，另外还兼卖些小菜，卖得也是风生水起的。因为临了涵洞，这一面只这三间铺子。铺子们都是老旧的民房，很有岁月感，店面并不华丽，甚至是简陋的，况走得是大排档的路线，铺子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不免都有些灰蒙蒙的颜色。林乔很喜欢这种感觉，在这春日里，乘着暮色，坐在暖热的夜风里，喝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惹得混身是汗，这时酒后微醺的羽化感会接踵而至，之后会有凉意袭来，很舒服很奇特很享受。林乔在心里忍不住欢叫。
　　店铺的门口有一块空地，是比马路牙子要高出来三个楼梯台阶的，空地虽不大，但竟也摆下了三张桌子，临近门口的地方设了灶，灶上高高地竖起三摞笼屉，小小的笼屉里蒸的是小巧可爱的白白嫩嫩的胖嘟嘟的灌汤包子，有荤有素，香气四溢。笼屉旁边有一个小火炉煨着一小铝盆的堆叠如山的泼辣凤爪，但味道是不如旁边巴掌店家的的。姐妹家的铺子门店有两间，一间空间有限，四四方方小小的一片地，里面四个中年大妈围着一张大案，戴着帽子围着围裙在用心地包包子，包馄饨。案外边又是一口大锅，锅里是沸腾的鸡汤，不停地翻滚着，将精巧的馄饨们抛起又掷下。另一间门店极狭长，且别有洞天，除了外间的门店，里面竟有三个房间，大大小小十多张桌子，依旧墙是灰蒙蒙的，地也是灰蒙蒙的，依旧简陋破旧。
　　因为包子馄饨紫菜汤上桌都是飞快的，所以客人们来来去去翻桌也十分迅速。待客人在位置上坐定后大妈们会走上前来点单，同时还会带着一小碟辣椒蘸酱放到灰蒙蒙的桌面上。说是点单，却只是口头上的，一旦点完大妈就会很精准流利飞速地报单:门口一格肉包子，两碗馄饨一碗不要胡椒，两个鸡爪装盘；后面里三，两格素包子，三个鸡爪，两碗馄饨，一碗紫菜汤，紫菜汤不要胡椒……停了几分钟，便变魔术一般走出两位大叔，一位端了一打装满包子的笼屉，给每个点餐的桌子上甩手绢花一样飞上一个铝盘，然后把盛着包子的笼屉放在上面。虽无单子，却能上菜上的分毫不错。而另一位大叔会用一个特制的带把的铁环套在白底蓝花的瓷碗的高高的碗底上，然后四平八稳地抓住把，风轻云淡地端着馄饨，技艺精湛非常，身手很是了得。
　　馄饨汤很清透，能清晰地望见馄饨伸展着白白胖胖的身体卧在白底蓝花的瓷碗里，汤上层次分明地漂着青绿的紫菜，米粉的虾米，脆生生的榨菜，嫩滋滋的鸡丝，翠色的葱花和香菜，顶上再堆着一丢丢辣椒油，煞是好看。一口汤下口，鸡汤虾米的鲜美，鸡丝紫菜的软嫩，菜叶的清香，混和到一处，出奇的和谐，再咬上一口馄饨，肉糜和小麦的香味也裹了进来，若是再得胡椒那股辛香，实在是妙不可言，幸福的味道，在这平凡的世间展示的这样淋漓尽致。灌汤包子这时温度将将好，不用再担心嘴会被烫秃噜皮，夹一个先汲流口汤汁，再蘸上辣椒酱，放入口中，细细地用心去嚼，完美。包子笼屉里的垫子是草编的，每每换新的，包子上还会有属于大自然的草香，这需要运气和时机方能遇上的。林乔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