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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参与商 ...

  •   江肃寒原没想到人能烧得这么糊涂。

      季迟渊的额头比他想象中烫得厉害,他怕长袍披风上的寒气会惹怀中人不舒服,便将它解开随手扔在了地上,然后坐在床沿,将怀中的轻轻转了个身靠在了他怀中,温言哄着人将药慢慢喂了下去。

      若是萧覃在此处,决计会认为他家主子是被夺了舍,疯了。

      江肃寒的神情和动作都异常的小心翼翼,仿佛怀中的人是什么易碎的琉璃瓷。

      但这药也无法立即起什么作用,高烧退不下去,季迟渊仍皱着眉不时的难受哼声。

      江肃寒给他把了把脉,脉象杂乱又虚弱,心知是戎狄夜袭的伤未好,加上在春寒里连日赶路,晚间受的凉风将这些伤病一并翻了起来,高烧一起便很难消退。

      江肃寒将人轻轻放在床上躺下,在屋里找了条毛巾和脸盆,然后在盆中倒了些热水,轻轻地给季迟渊擦着脸。

      谢长全进门的时候只瞧了一眼就瞬间低下了头,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他方才还是迷迷糊糊的被萧覃从府里拉了出现,寒风都没吹醒的困意,现在倒是整个由外而内的清醒了。

      坐在床边的这位当真还是大魏的那位摄政王吗,谢长全又一想躺在病床上的人好像还是靖北侯,瞬间觉着这天地似乎都倒了过来,心下一抖再抖。

      不过谢长全毕竟还是有着一颗尽职尽责的医者之心,他一把这靖北侯爷的脉,便将心中涌动的惊涛扔到了一边。

      谢长全一边诊脉一边写下所需的药物,一时间整个心思都用在了上面,完全没意识到江肃寒就一直这么一声不吭地站在床侧,导致他抬头起身的时候,被小小一吓。

      “禀王爷,靖北侯之前有中过毒,本就大伤了元气,晚间又受了风寒的刺激,连带着激出了这些年的旧病遗根,所以高烧难退。不过只要熬过今夜,让高烧退散,明日便好办了。下官已经写好了方子,这就去为靖北侯煎药。”

      谢长全说完便眼观鼻鼻观心的准备出门,但还未走到门前,他心中又想起一处不对劲的地方,便折返了回来,对江肃寒拱手道:“王爷,下官方才诊脉的时候,总感觉靖北侯的脉象有些过于虚弱,脉象的跳动太轻了,下官刚刚便一直琢磨着,现在想来不知是不是靖北侯受了什么伤?”

      江肃寒神色一紧,冷声问道:“什么意思?”

      谢长全知道这种事情绝不能乱说,但他相信自己的诊断不会出错,便道:“王爷知道靖北侯是习武之人,习武之人的筋脉之象怎会虚弱到寡淡的地步,哪怕是在病中也过于轻了,肯定是筋脉受过什么伤,才会导致这种症状。”

      江肃寒的眼中翻涌起了浓浓的深意,他边用毛巾给季迟渊擦着汗边问:“这种伤能否医治?”

      “……下官医术有限……”

      江肃寒冷声打断了他:“直接说。”

      谢长全的额角和后背都渗出了冷汗,连忙说道:“下官会想办法去寻方子,还请王爷给下官一些时间。”

      及至外面响起了不知是第几次的下人换岗的敲锣打更声,季迟渊才微微有了醒意。

      他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梦魇般的雪地和羽箭的画面缠在心头,让他有些分不清,此地是在廪都还是仍在雁北关。

      屋中燃着的灯并未熄灭,季迟渊现下已然无了睡意,便缓缓眨了眨眼让眼底清明了些,然后便想翻身坐起来。

      然而,手部似乎被什么重物压着,好生奇怪,他竟未能从中抽回手。

      顺着这奇怪的感觉,他的视线这才落在了床边。

      床边不知何时多了把椅子,有人正倚坐其上和衣而眠。那人身上的朝服还未换下,一根玉簪束着发髻,暗淡的灯光衬得眼周泛着淡淡的青黑色。

      许是他方才的动静有些大,那人也渐渐睁开了双眼,垂眸看向了他。

      季迟渊觉着自己兴许是烧糊涂了,今夜的梦怎如此之多。他咂舌地想着,又禁不住咳了两声。

      江肃寒见状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声音沙哑:“烧退了?。?”

      季迟渊这才从刚才以为是梦的假想中清醒过来,便收回了目光,轻轻嗯了一声。他本以为声音会是很沙哑,但没想到却很顺畅,嘴唇也不像高烧之后的干哑。

      余光里他瞥到了床边架子上放着的水盆、毛巾和一个白瓷碗,心下一动,便有些了然。

      “方才想坐起来。”季迟渊敛眸,声音轻轻地说,似是在解释刚刚的动静。

      “好,我扶着你。”江肃寒说完便在床边坐下,没有等季迟渊的回应便一手揽过了他的肩膀,边托着边将他轻轻抬起,接着又把那棉枕竖压在他身后。

      他的动作很是自然,其中还有着几分熟练。

      在此间,季迟渊又闻到了昨夜梦中出现的那股若隐若现的松香。

      等到所有动作都停当之后,江肃寒依旧就着这个姿势半环着他,似乎也没有起身的意思。他们靠得很近,季迟渊的脸贴着江肃寒的衣襟,一时间气氛有些暖昧。

      季迟渊垂着眸,他能感受到那人的目光正盯着他,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轻声道:“王爷,您不起来吗?”

      然而,江肃寒只是稍稍离远了些,似乎仍旧没有起身的意思,然后将手从季迟渊的肩上挪下握住了他的手。

      “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季迟渊没有将手收回,目光飘了一下最终落在了手旁的被面上,状似不经意道:“问了就会有答案吗?”

      江肃寒想说,不试一试又怎会知道,但话到嘴边,终究是拐了个弯:“以后都会有答案。”

      季迟渊只淡淡回了个“嗯”字,似乎是无意继续问下去。

      一时间又是良久的沉默。

      季迟渊想了想,又开口问:“现在几时了?”

      “刚听见打更声,应是四更了。”

      季迟渊闻言先是“嗯”了声,然后又淡淡补了句:“王爷不休息一会吗,等会还得去早朝。”

      如今的江肃寒既是摄政王,等天亮了必然会有一堆朝事要处理,他知道这人照看了他一夜,肯定没有好好休息,想到那眼周的淡淡青黑,终究是心中一动。

      江肃寒似有似无地“嗯”了一声,没动也没说要去哪休息,只是那握着季迟渊手的力度更重了些。

      季迟渊心中暗叹,这么多年过去,怎么性子还是老样子。

      “陛下当年……为你在金陵山的皇陵选了个地方,秋祀之后安排的。”季迟渊的神情没什么变化,语气依旧还是那副淡淡的模样,仿佛说的只是不经意间想起的事,“皇亲入葬,捧衣之人当是至亲,但你的身边却没什么人,皇子们也尚且年弱……最后,是夫子领着翰林的人为你送了行。”

      江肃寒眼中动了动,问道:“那你在吗?”

      “当然。”季迟渊像是想起来什么事,眼神又飘了一下,道,“秦穆?他们?那天哭得很惨,给皇陵的禁军都吓着了。”

      “是吗,这么舍不得我吗……”

      江肃寒的声音有些低,音近喃喃自语,不过季迟渊的听觉自幼便极佳,他明白那人很清楚他能听见最后那句话“你哭了吗?”

      短暂的沉默后,就在江肃寒以为不会得到回答的时候,季迟渊冷淡的声音传了回来:“应当是没有。”

      “是吗。”

      虽听到的是否定的回答,但江肃寒的嘴角却勾了一丝几乎无可查的笑意,过了会,他伸手覆上了季迟渊的病色苍白的面颊,轻声道:“云洛,我很想你。”

      但这话季迟渊却没有听见。

      病中之人的心神本就不易集中,容易犯困,季迟渊方才说了许多话,耗了心神,而和江肃寒之间的一问一答总是隔着断断续续的沉默,在回答了江肃寒那个问题后,终是撑不住困意,偏头睡了过去。

      等到季迟渊再次醒来时,屋中已没了江肃寒的身影。

      不过想来也是,他这一觉睡得估摸着也是很久了,江肃寒那边可能连早朝都早已结束了。

      季迟渊随便找了件蓝白相间的云纹锦衣穿上,接着便披着那白色貂皮长袍推开了门。

      门被推开后,季迟渊就瞧见了院中好一番热闹的景象。

      院内的积雪几乎消融尽了,白墙瓦前长满杂草的地方,如今都已翻了土,院中的石凳和石板地上,堆着各色种类的几捆花草。风眠和府中管家,以及几个下人正在院里院外的跑着,手上还托着那些绿植花草。

      季迟渊突然的开门声瞬间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风眠将手中的那株也不知是什么的花扎进了土里上,飞速便跑到了季迟渊身侧,气也不喘的直接道:“侯爷,您怎么自己走出来?您现在感觉怎么样?是不是饿了,要用午饭吗?”

      风眠的声音又亮又急,这一连串的问题好似点着的炮仗,炸得季迟渊的头又有些隐隐作痛的感觉,连带着又咳嗽了几声,然后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是您昨日说想要在院中种些花草。”风眠说完喘了喘气,平复了一下声音,再道,“昨夜的那位公子,他今早把您写那些花草名字的纸拿了去,说今日便会将这些送来。他的速度也是奇快,就在方才,约也不足半个时辰,便差人将这些送了来。”

      季迟渊这才想起似乎是自己随手将书放在了屋里的桌上,应该是江肃寒昨夜拿杯子的时候瞧见的。

      见季迟渊神色不变,风眠心下了然那公子确实是经得侯爷许可的,便问道:“那位公子是侯爷您在廪都的好友吗?怎么您前些年回来的时候,那公子从未来过?”

      “……算是,他先前不在廪都。”既然那人没有对侯府里的人说出身份,季迟渊便随便寻了个理由敷衍了过去。

      明阁台内,一群朝臣都低头跪在了地上,带头的几人手中还捧着奏折。

      坐在首位上的江肃寒淡淡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那群人,他的手中拿着一份名单,上面列的是今年可以参加春狩的皇室子孙和王公贵族的姓名。

      “宋大人,你方才说戎狄递了名单来?”

      被点到名的礼部尚书宋暄浑身一颤,他脸骨清瘦凹陷,整张脸都是病态般的青黑色,他将手中的奏折举得更高了些:“王爷,下官也不知那戎狄所图为何,只在来信中说他们的使团带着丰盛的贺礼前来,这两日便会抵达廪都。”

      江肃寒一行行扫过那名单,最终停在了靖北侯季迟渊的名字上,语含冷意道,“那戎狄人当真说想和靖北侯在春狩中一较高下?”

      宋暄回道:“回王爷,确实如此。那戎狄之王还谴了王子前来,下官以为他们必是因雁北关的战事对靖北侯心有所悸,还望王爷定夺。”

      那吏部尚书后陈峫听闻宋暄如此说,略思索了一下便皱眉道:“王爷,春狩乃是大魏一年中的头等大事之一,近些年都没有外邦来此赴宴的情况,那戎狄人擅自便派使团前来,此实在不妥。更何况,雁北关刚与戎狄休战,他们突然做出如此举动怕是有异,下官认为不可应允。”

      江肃寒放下名单,又拿起了放在一旁的春狩地图,面色如常,似乎对陈峫的提议没什么反应,只将问题淡淡抛了出去:“那戎狄使团即日便到,若依陈大人所言,又该如何处理?”

      “这……”一时间,陈峫也想不到什么解决办法。

      太尉张岭见状,拱手道:“禀王爷,下官以为,戎狄想要参加春狩之事并非不可应允。大魏乃天朝上国,礼仪之邦,胸襟当可海纳百川,当年先帝与元帝在时,春狩之中也偶有万邦来贺。那戎狄贼心之下只有鼠力,几十年里多次侵犯雁北关皆以失败告终,现在又为求和平自割城池,其使团来参加这次春狩,一可表其臣服之意,二可彰显我大魏宽容之心。只是戎狄使团擅自来访,此举过于大胆,还请王爷示以警告,多加防范。”

      江肃寒听完张岭的话,温言道:“张大人所言有理。大魏自然不会拒绝外邦的朝贺之意,来者是客,自然以礼相待。但春狩乃大魏国事,戎狄蛮夷怎可插手大魏国事,可准其出席春狩宴,但禁止参与狩猎。”

      江肃寒看着手中的春狩地图,又道,“今年春狩必须按年岁划好界限,各位都知道陛下于病中无法亲临,皇子们尚且年幼,太子不过也才十五,可万不能出了什么岔子。”

      “是,下官明白。”明阁内的朝臣都拱手道。

      又过了一会,江肃寒便散了这次明阁台的议事。

      礼部尚书宋暄走的极慢,待其他人都走出了明阁台,他才慢步跟在后面,及至走下长阶,他突然被旁边闪出的一个人影拦住了去路。

      宋暄一时被吓得后退了几步,刚想厉声呵斥,抬眼一看便认出了那是皇后宫中的侍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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