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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番外 ...

  •   舟儿趴在桌案上,眼神茫然不已,嘴里仍喃喃说道:“陛下跟皇后娘娘怎么会同意呢?”
      赵成岚笑而不语,盘腿坐在矮几前亲自煮茶,侍女捧着糕点进来,在桌案与矮几上各摆了一份,然后尽数退出寝殿。
      赵成岚屏退了众人,方道:“坐那么远干什么?过来陪我。”
      舟儿慢吞吞站起身,走到他身旁四处寻找蒲垫,赵成岚笑了一声递出手去,拉着他在怀里坐下。
      赵成岚单手搂着他,另一只手端着茶杯喝了一口,又问:“喝不喝?”
      舟儿脸红得仿佛烧起来一般,怯怯摇了摇头。
      赵成岚仍是喂给他喝了一口,又端起糕点碟子道:“吃吗?”
      舟儿目光盈盈看向那叠荷花酥,他捧过碟子抿起笑容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赏了我一枚荷花酥。”
      赵成岚忽的笑起来,眼神一瞬间柔和下来,搂紧了他问道:“我那时候是何模样?”
      舟儿笑眯眯说:“你让我学狗叫,然后赏了我一枚荷花酥。”
      赵成岚面色一黑,满脸不自在道:“胡说八道,我岂会是这般德行?你必然是记错了。”
      舟儿笑而不语,他把碟子摆回桌头,亲热地靠进赵成岚怀里,软软说道:“你对我好,我都知道,我如今想起以前的事情不觉得难受了。”
      赵成岚蹭了蹭他的额头,微不可闻叹了一声。
      舟儿沉默了半晌,忽又问道:“成亲的时候,父亲会来吗?”
      赵成岚摸了摸他的头发,低声问道:“你想他来吗?”
      舟儿闷闷道:“他总归是我父亲,又是九州哥哥的老师,只是我担心他若是不想来,我还贸贸然请他,他会不会不高兴。”
      赵成岚不置可否道:“他来与不来,你见了他都不可再叫父亲,太子妃如今姓夏,长于平湖州,礼制不能乱。”
      “嗯。”舟儿看了赵成岚一眼,怯生生又问道,“那大二和二哥来吗?”
      赵成岚淡淡道:“他们外放做官,非召不得回皇城,且山高路远,许是来不了了。”
      舟儿嘀嘀咕咕道:“我也不想我二哥来。”
      赵成岚嗤的一笑:“你真是个醋坛子。”
      舟儿扁了扁嘴,可怜巴巴道:“还不是怪你,谁叫你喜欢他。”
      赵成岚长长叹了口气道:“我如今真是有嘴说不清,你记性好,你仔细想想,我何时说过喜欢他,哪一回不是你胡思乱想乱吃醋。”
      舟儿揪着眉头陷入了迷茫困顿中,许久才说:“二哥亲口与我说的。”
      赵成岚蹙眉道:“他谎话连篇,又自作多情。”
      舟儿眉头紧锁道:“你赏了他许多东西呢。”
      赵成岚挑眉道:“我对你这般喜欢,你见我赏你什么好东西了吗?那些不过是用来打赏的俗物。”他一言两语解释不清,随口说罢了,左右他的舟儿也想不明白。
      舟儿迟疑道:“你还为他掉眼泪呢。”
      赵成岚气极反笑道:“我那日是被你气得掉了眼泪,偏你爱胡思乱想。”
      舟儿苦着脸不自在道:“你还给他做衣裳呢,还拿他不要穿的衣裳送我。”
      赵成岚怔了怔,半天没有回过神来,许久才道:“怪不得你那日与我使性子,你这傻子,我赵成岚是什么人,几件衣裳罢了,还拿旧衣裳打发你?他借用过我府里绣娘,他身段与你差不多,不过是按照他的身段改小一轮廓,重新制衣,你这小脑袋瓜子里成天都想什么?”
      “啊?我那件衣裳留在卷宗库没有拿。”他说罢就要站起身。
      赵成岚哭笑不得把他按回怀里,笑骂道:“你这会儿去拿什么?”
      舟儿垂头丧气道:“我真是个傻子。”
      赵成岚忍俊不禁,搂着他细细亲热一会儿,见他今日低眉顺眼十分柔顺,禁不住说道:“明日母后派嬷嬷去照顾你,再见面就没有这般容易了。”
      舟儿搂着他的脖子道:“我今日好好陪你,过几日再去拿衣裳。”
      赵成岚细啄他的嘴唇,蛊惑般说道:“本想饶你到新婚夜,只是......”赵成岚气息不稳,迫切地吮吸怀中人的唇舌,手掌摩挲几下,轻巧解开腰带。
      舟儿身体一颤,目光中深含着哀求。
      赵成岚声音嘶哑道:“不做到最后,只是想抱抱你,亲亲你......”
      舟儿未置可否,只面红耳赤靠进他怀里。
      赵成岚打横将人抱起,逐步走向床榻。
      *** ***
      皇太后吃着御膳房呈来的燕窝,闻言微微抬了抬眼梢,抬抬手让侍女将燕窝拿下去。
      皇后温温笑着,双手交叠姿态端庄坐在椅子里,柔声说道:“夏大人如今正得陛下重用,很是得力。”
      皇太后不明意味笑了声,从罗汉床上站起来,缓步又去窗边的玫瑰椅上落座,盘了几下佛珠方缓缓说道:“这话旁人说说也就罢了,你从何说起?圣上今日可以重用他,明日就可以抛去脑后,夏九州不是什么人物,如何与你父亲镇国公相提并论?”
      皇后起身走到皇太后身旁,面色从容又道:“臣妾知道母后心疼岚儿,岚儿这几年勤于朝政,婚事一拖就到了二十六岁,也属实有些晚了。”
      皇太后叹了一口,把佛珠轻轻摆在手边茶几上,感慨道:“今时不同往日,当年圣上与端王争嫡,闹得皇城腥风血雨,也因为此事,圣上对岚儿鼎力扶持,岚儿这太子之位坐得虽苦闷,却也稳当,他享惯了荣华富贵,自然不以为意,如今竟想要如花美眷,真是世事变化无常。”
      皇后苦笑着不敢接话,目光随意看着皇太后领间藤蔓图纹,不与谁对视。
      皇太后又叹:“岚儿性格向来不偏执,如今发了狠劲,却也拿他没办法,万一真惹急了眼,事情反而不美。”
      皇后蓦然笑起,也叹道:“臣妾想着,咱们若是不依他,他养成外室反倒更难听,不如娶回太子府,一则称了岚儿的心,也免得他终日郁郁寡欢,二则岚儿也甚少提什么要求,不如让他放肆一回,也全一全陛下与臣妾的父母之心。”
      皇太后笑着摇了摇头,哼笑道:“哪里是来问哀家的意思,不过是来说一声罢了。”
      皇后连忙站起身,稳步走去,恭恭顺顺道:“此事自然还是得母后定夺,臣妾岂敢托大。”
      “坐着说话,此事既已至此,纵有再多挑剔,咱们也藏进肚子里,没得让咱们来当这个恶人。”皇太后笑叹了一声,眉宇间多了一抹慈爱,“那孩子除了出身不高,品行容貌如何?”
      皇后笑容一滞,随即笑开道:“容貌自然是顶好的,否则也不会叫岚儿失了心智。性格也不谄媚,十分柔顺内敛。”
      见皇后那欲言又止的模样,便知道除了容貌也无甚优点,皇太后心中不喜,紧紧抿着唇,却并不说任何一句难听的话。
      皇后迟疑半晌说道:“规矩差了些,不太懂礼数,细问了岚儿,说是从前在家里闷头读书不出门,没人教过他什么,日后仔细教他就是了。”
      皇太后打量着皇后面色,冷声道:“别拐弯抹角的,说吧。”
      皇后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略有些憨傻。”
      皇太后倒吸一口气,脱口而出道:“哀家原当他是个狐媚子,你如今却道他是个傻子?”
      皇后连忙改口道:“倒也不是傻子,只是有些没头没脑的,脑子转不过弯来,不甚聪明。”
      皇太后连连吸气,脸色倏变,看向皇后的眼眸充斥着冷冽。
      正僵持不下时,侍女来报,三皇子来请安。
      皇太后稍缓了些怒气,叫人把赵北辰请进来。
      赵北辰大步流星进来,恭敬请了安,全然不看两人面色,笑吟吟就说:“安亲王府上好热闹啊,比儿臣那热闹多了。”他不安分地拿了桌上粉瓷红柳叶橄榄瓶来看,又说:“皇祖母这里怎得添了这么娇俏的瓷器,倒像是二皇兄平日里喜欢的。”
      皇太后慈眉善目笑道:“他哪有什么喜欢的?他平日里图新鲜,最是喜新厌旧。”
      赵北辰哈哈一乐,放下橄榄瓶,大剌剌在椅子里坐下,笑说:“儿臣觉着他对沈容倒是痴情,也难喜新厌旧。”
      皇太后好气又好笑,当下自然是喜欢的,脑袋一热皇子都不肯做,非去给沈容当赤子,日后白头偕老倒也罢了,倘若有一日厌弃了沈容,那才是叫天不灵叫地不应。
      皇太后忽然心念一动,问道:“哀家听说,你与夏九州的弟弟关系要好,日前还带着他入宫赴茶宴?”
      赵北辰蓦地一惊,想起前日赵成岚在茶宴上那一翻恣意言论,心中翻江倒海有许多疑问,只是太子的事情向来是大事,他也避了几日风头,看看形势再说。
      赵北辰笑笑说:“他从前在刑部任职,儿臣领差事第一日,他就帮儿臣抓了个通缉犯,皇祖母忘了?就是他。”
      皇太后回忆了半晌道:“确有此事,他既在刑部任职,又能替你抓通缉犯,想来不是愚钝之人。”
      赵北辰脱口而出道:“那倒不是,确实愚钝,憨头憨脑的,极是好骗。”他说罢又有些懊恼,改口又道:“他虽脑袋空空,却有旁的本事,他记忆力甚好,过目不忘,四五岁时候的事情还都记得一清二楚,看过一遍的东西当下就能倒背如流。”
      皇后心惊,频频看向赵北辰,见他不似说谎,又去看皇太后面色,果真见她面色好了些许。
      皇后心里顿时有了底气,这孩子也并非只有美貌可以拿出来说,倒也有些旁人所不能及的东西。尤其这话从赵北辰嘴里说出来,更是令她面上有光。
      赵北辰又说:“太尉大人试了他几次,不特意叫他背什么,只让他把卷宗都看一遍,隔了半年再来试他,他仍能将那些卷宗一五一十默写下来,他当年忽然辞官去江南,太尉大人痛心疾首了几个月,人都瘦了一大圈。”
      皇太后惊诧了一瞬,又笑道:“瞧你夸张,章之桥不是不成体统之人。”
      赵北辰笑笑,虽不知茶宴那日到底怎么回事,却也不能叫行舟吃排头,总得往他脸上贴贴金,说的是夸张了些,却也不是胡编乱造,行舟确实有本事而不自知。
      皇太后笑罢又叹气:“要这般聪明作甚,日后进了太子府也是相夫教子,这般本事也派不上什么大用场。”
      赵北辰脸上笑容戛然而止,瞪圆眼睛问道:“太子大哥定了谁?”
      皇后无奈笑道:“舟儿,都说了这么一会儿了,你这孩子也是不经人事,日后他是你皇嫂,从前也就罢了,以后不许与他交往过密。”
      赵北辰面色大变,又是惊慌又是懊恼又是古怪,良久才问:“太子大哥与行舟?”
      皇太后故作恼怒道:“好了,不许多问。”
      赵北辰噤了声,闷叹着喝了口茶,见皇太后与皇后还要说话,行了礼借口先回去了。
      赵北辰黑着脸坐上马车,一路去了太尉府,不等通报横冲直撞进去,一脚踹开章之桥书房门,厉声道:“旁人不知道,你肯定知道!”
      章之桥正架着二郎腿打哈欠,闻言无奈道:“又发什么颠?”
      赵北辰气得叉腰在房内来回踱步,骂道:“行舟才回来几日?他们肯定不是最近好上的,行舟离开前半年,日夜住在卷宗司,你肯定知道什么,都瞒着我是吧!”
      “哟,你脑子倒是转得快。”章之桥略微正经些,“行舟在认识你之前就被太子缠上了。”
      “这么早?”赵北辰连连摇头,咬牙切齿道,“太子大哥不讲武德,行舟也不讲道义,都当我外人呢。”
      章之桥笑说:“太子行事小心,行舟也木讷,未必是故意瞒你。”
      “他们各有各的道理,我姑且不与他们计较,可你呢?你竟也瞒着我!”赵北辰抄起手边沉香木砚屏向着章之桥砸了过去,章之桥闪身躲过,砚屏落了地摔出一个裂口,赵北辰不依不饶,又抄起瓷瓶砸了过去,章之桥眼神一凛,躲也不是挨也不是,眼睁睁看着瓷瓶摔成粉碎。
      章之桥气愤道:“你给我适可而止!我这屋子里才几件值钱的东西?都被你给砸光了!”
      赵北辰勾唇笑道:“你天煞孤星断子绝孙,要什么值钱的东西流传百世?”
      章之桥实在无法,哄着他道:“我错,是我错,殿下要如何处置,尽管说来,只高抬贵手饶了我这荷包吧。”
      赵北辰气闷至极,推开章之桥坐进椅子里,闷了半天说道:“不行,这桩亲事我不同意,咱们想个法子搞砸它!”
      章之桥摸摸鼻子坐远了些,托着腮道:“我是天煞孤星不错,却也不想英年早逝,再者说这亲事与你何干?”
      赵北辰恼怒道:“话不是这么说,与我无关,可与你有关啊,章如薇可是你妹妹,太子大哥若是娶了行舟,还有你妹妹立足之地吗?”
      章之桥哈哈一笑道:“你可别忽悠我,一则如薇生了璟熙,行舟是赤子,璟熙必是要记在他名下,今后便是太子嫡长子,二则行舟性格如何,你比我知道,他进了太子府,这府里女子就属如薇身份最高,她有什么不痛快的?”
      赵北辰喘着怒气,红着眼道:“你就是不帮我了?”
      章之桥挑眉道:“一则,我没什么理由帮你,我既非太子党也非三皇子党,咱们什么交情?二则,你哪里不痛快,非要搞砸这桩亲事?”
      赵北辰鼓着腮道:“我就是不痛快什么好事都被太子大哥占了。”
      章之桥骂道:“我看你是吃饱了闲的。”
      赵北辰睨他一眼,站起身道:“你这里没意思,不玩儿了,我走了。”
      章之桥看着地上一地碎片,忍了半晌道:“赔了钱再走。”
      赵北辰怒踹他一脚,摸了一个金锭子扔给他。
      *** ***
      五月十五,二皇子大婚,南城所有百姓涌上街头,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舟儿在书房里写了一日的喜字,赵成岚醉意熏熏来时,他刚准备休息,仰面见赵成岚一袭酒气,展颜笑道:“你喝了这么多酒怎么还来?”
      舟儿从椅子里站起来,绕至桌前拥住赵成岚的腰,亲热笑看着他。
      “略喝两杯罢了,就在附近吃席岂能不来看你?”赵成岚亲了亲他的额头,“这么晚还在写字?”
      舟儿倏地脸红,小声说道:“咱们成亲的时候,许是用得上。”
      赵成岚按住他的后脑勺,忽然亲了下来,含着他的嘴唇厮磨了半晌,声音嘶哑道:“随我回太子府住几日。”
      舟儿怯怯道:“教养嬷嬷让我好好在家里待着,不许我去太子府留宿。”
      赵成岚放柔声音,哄着道:“只一两日就送你回来。”
      舟儿扭扭捏捏下不了决定。
      赵成岚板下脸道:“这才几日,你就这般不听我话了?早知如此,就不该让教养嬷嬷过来管你!你不想我就算了。”
      他说罢转身即走,舟儿期期艾艾站在原地,想追又不敢追。
      赵成岚走出两步,见他家舟儿不上当,又只能转身来哄,连哄带骗道:“决计不骗你,只两三日就送你回来。”
      舟儿嘀咕道:“等我收拾好桌子,与洪叔说一声再去。”
      赵成岚得偿所愿,端起桌上凉了的茶水喝了几口,耐心等他收桌子。
      磨磨蹭蹭回到太子府已是深夜,近来舟儿时常被接来太子府吃饭喝茶,但留宿还是第一回,他之前来时曾在这里午睡过,倒也无甚不自在,赵成岚哄他去沐浴便顺从去了。
      赵成岚把人哄去了太子府,翌日就被皇后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说他半点不自重,还未成婚就把太子妃接去府里居住。
      赤子虽不似女子这般养于深宅后院,但白日里见一见便也罢了,竟还留他过夜,委实是不像话。
      赵成岚挨训的当日,皇后把舟儿接入宫中住下,不许他们再见。
      赵成岚得不偿失,懊恼至极。
      舟儿在宫里住了三个月,成婚前一个月皇后才放他出宫,这三月里,赵成岚日日都去请安,把皇后都给气笑了,从前也不曾见他这般孝顺,如今倒是每日过来问候,一日不肯落下。
      赵成岚与心爱之人亲近过几次,如今食髓知味,一日不见便心痒难耐,倒像是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即便吃不着摸不到,见一面也是好的。
      皇后见他近来虽有些轻佻,却比之前几年心情愉悦了许多,从前虽勤于政务,却总是抑郁阴沉,令人忧心,如今俨然变了个人,精神容光焕发,公务也不曾懈怠,却与那日圣上所说,有他几分年少时的俊逸模样。
      中秋夜宴,皇后留舟儿在宫里参加宴席,翌日再回夏府备婚。
      皇后初见时不喜舟儿怯懦木讷,相处了三月倒是越发见他可爱,且她细想过几回,如今岚儿对他痴迷,他若性格骄矜又有城府,怕也不是什么好事。琴棋书画刺绣女红这些不会也罢,他记忆力甚好,慢慢教些管账持家的本事,日久天长也未必学不好。
      八月十六,马车送行舟出宫,他撩着帘子往外看,却见马车未朝城南驶去,竟是朝着城西而去,既非太子府的方向,也非夏府。
      他这几月见了太多搞不明白的东西,如今颇有些随遇而安的心态,待马车驶停,车帘掀开,却豁然看见夏九州嬉皮笑脸站在车前。
      舟儿笑逐颜开,赶紧下了马车,笑问道:“九州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夏九州努了努嘴,叫他抬头看。
      舟儿仰面看去,面前是一座修缮精美的府邸,红墙黑瓦十分气派,门口两只石狮子亦是一派威武。
      匾额上赫然写着夏侍郎府。
      舟儿纳闷看着夏九州。
      夏九州笑眯眯道:“内务府来人说,咱们那三进的小宅子摆不下你的嫁妆箱笼,太子殿下恰有一座四进的宅子闲置着,拿来赏了我,你下月就在这里出嫁。”
      舟儿惊愕道:“我才多少嫁妆,怎么会摆不下?”
      夏九州笑笑不说话,领他进门,垂花门进来正院的六间厢房拨了出来给典司院与内务府暂用,他们穿过人群,到了后院才豁然清静下来。
      夏九州领他去看后院的厢房,东西厢房六间堆满了成山成海的红色箱笼,夏九州与洪叔如今住在后罩房,正房暂时腾出来给行舟住,等他出嫁后再行调整。
      舟儿揪着眉头,着急说道:“这般铺张浪费,你以后娶妻哪里还有聘礼银子?”
      夏九州哈哈笑了笑,从善如流道:“二百五十六抬嫁妆,大多都是空的,摆摆面子罢了。”
      舟儿怔了怔,倏地松了口气道:“原来如此,还是你聪明。”他复又笑起来说道:“我这几月在宫里写了不少喜字呢,如今还赶得及拿来用,我都带回来了。”
      夏九州笑吟吟点头,携他去正房看看,又说:“这几日府里杂乱,你在房里好好待着别出来,别又冒冒失失磕着碰着。”
      舟儿颔首道:“我还是写写字吧,别的还缺什么,用不用我帮忙?”
      夏九州哭笑不得道:“用得上你的时候,必定叫你。”
      舟儿抿着唇笑了笑,慢吞吞坐进椅子里,捧着脑袋说:“还有二十几日呢,皇后娘娘说,这几日不能再见太子殿下,也不知他想不想我。”
      夏九州无奈摇摇头,悄然离去,徒留他一人胡思乱想。
      他走进庭院里,又去看那嫁妆箱笼,笑得合不拢嘴道:“二百万嫁妆,哈哈哈哈,二百万,真是光耀我夏家门楣。”
      洪叔笑道:“你今日要回左府吃饭。”
      “忘了。”夏九州拍了拍脑袋,“赶紧备车,一会儿该迟了。”
      舟儿发了会儿呆,听说夏九州要出去,连忙出来要送他,又被嬷嬷赶着回了房。
      他待着实在无聊,遣嬷嬷去前院问问是否要帮忙,嬷嬷心里无奈至极,却也只能顺着他,太子妃受宠,皇后与太子都疼他,但凡身上长眼睛带耳朵的都知道,太子如今疼他疼得没了边,含在嘴里都怕化了,每日吃了什么,吃了几口,说了什么,咳嗽了几声,事无巨细通通都要问,半点不得马虎,好在太子虽严苛,太子妃倒是不磨人,与人为善,也从不挑剔。
      嬷嬷去了前院,他们离宫时带了许多仆从,如今正忙着收拾,另跟出来两名御厨,正在膳房里备午膳,侍从把太子妃这几月写的喜字搬去东厢房,亲自交给了公孙侍郎,大致点了点说:“太子妃日前写错几张,令择了红纸补上,一共一万张,大人您点点。”
      公孙侍郎一脸苦笑道:“不必点了,太子妃心细,哪里会错,一共二十两银子,托大人转交。”
      嬷嬷恰进门,见状问道:“公孙大人,太子妃遣奴婢来问问,是否还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公孙侍郎哭笑不得,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挠挠头说:“嬷嬷请先回去,眼下晌午,太子妃也该用午膳了,待我略想想,午后再请嬷嬷过来。”
      嬷嬷笑叹一声,点点头去了。
      公孙侍郎坐进椅子里,拿蒲扇摇了摇风,钱誉在旁黑着脸,几乎是咬碎了牙龈。
      公孙侍郎拿蒲扇打他的脑袋,笑骂道:“又不曾罚你,也不曾训你骂你,你倒是黑着脸半点不见喜气,我从前如何与你说的?逢人就笑,笑口常开,方能在典司院长久。”
      钱誉哽声道:“虽无人训我,我却心里懊恼,也战战兢兢了许多日。”
      “活该你长个教训。”公孙侍郎笑叹道,“所谓察言观色,并非随波逐流,你要学的还多着呢,赶紧的,找些轻松的差事出来。”
      *** ***
      夏九州喜气洋洋进了左府大门,又见门庭冷落,连忙敛起笑,温温诺诺去了正厅,侍从去禀报了一声,等了一盏茶的工夫,却只见夫人独自过来,未见他老师左无涯的身影。
      不待夏九州问,夫人叹道:“老爷身子不爽,今日不与我们一道吃饭,咱们吃饭吧。”
      夏九州点点头,移步去了饭厅,两人满腹心事吃了饭,待吃过饭奉了茶,夏九州才问道:“老师......喜宴那日来吗?”
      夫人苦叹道:“怕是不愿意去了,自从知言外放,他姨娘徐氏在府里闹了许多回,老爷亲自去了太子府好几回,想求太子开恩,都当是舟儿惹的祸,对他百般厌弃,如今舟儿当了太子妃不说,还要请他赴喜宴,你让他如何抬起头来?他生平最爱颜面,便是这一场就叫他颜面尽失。”
      夏九州百无聊赖拨了拨茶叶子,低叹道:“舟儿不是斤斤计较之人,他对老师心中仍有孺慕之情,否则也不会开口要请他赴宴,百川和知言也是他开了口,太子才恩准他们回皇城一月。”
      夫人闻言露出些笑容来,缓缓说道:“月前收到百川家书,他这会儿应该在路上了,迎亲日前应当能赶回来。”她说罢又顿了顿,闷声道:“昨日知言也来了家书,说是路途遥远,差事脱不开手,不回来了,他当日走的时候就仓促,不曾与家里作别,如今又不肯回来,你老师昨日看了信,眼眶都红了。”
      夏九州疲惫叹道:“何苦弄成现在的样子。”
      夫人嗤了一声,似是冷笑,又似苦笑,“他功利心重,又羞于启齿,家里连你四个孩子,三个聪明绝顶,知言当年又受太子器重,他大好的前程就在前面,却一步步落了空,心里自然不痛快,舟儿的阿娘貌美,他吃醉酒犯了错,才有了舟儿,他总觉得这件事玷污了他文人的清白,他嘴上不说,心里一直耿耿于怀。”
      夏九州道:“事已至此,师母你也看开点吧。”
      夫人摇摇头,叹道:“我这当母亲的也没脸说谁,从前总觉得舟儿无用,想把他打发远了,眼不见心不烦,百川时常与我说道舟儿的事情,我也从来没有摆在心上,如今看来百川外放也好,不必困在这腐朽尘埃的家里。”
      夏九州心里也无可奈何,一家人本该同舟共济,左府在盛衰沉浮时选择抛下了舟儿,如今他当了太子妃,老师又岂有颜面来沾光。
      他犹记得他刚来投奔时,面上装得镇定,心里惴惴不安,老师当日并不想收留他,来的第二日就叫他写文章,待看过他文章后方态度大变,请他在府里长住。左府里的格局十分古怪,师母是当家主母,但老夫人强势,处处都要守她的规矩,左知言的生母姨娘又是贵妾,带来丰厚的嫁妆,整个府里从上到下混乱不堪,老师夹在当中对任何事都摆出视而不见的态度。他与洪叔虽是住下了,却受了不少冷眼,那时候舟儿只有五岁,比同龄人看起来还要小,说话也含含糊糊不清楚,彼时舟儿阿娘还活着,舟儿日子不如之后清苦,偶尔得到些糕点零嘴都会拿来分给他一半,与他亲近,也总是夸他,可以说是舟儿陪他度过了那段孤苦无依痛苦不安的岁月。
      夏九州夹在中间确实为难,老师再功利,也是他半个父亲,如今左府萧条,眼看着就要倒下了,任谁也扛不起来。
      左百川不想扛,他逃脱了这个压抑的地方,去了更大的天地。
      夏九州无法扛,无论他表现得多亲近左府,左无涯将幺儿过继给夏家是不争的事实,左府落败显然有太子的示意,左知言外放也必然是太子所为,他从今往后是太子内兄,岂能悖太子心意。
      他是双龙戏珠命,由真龙捧上天,也由真龙戏耍在掌间。
      夏九州稍喝了盏茶,放下贺礼起身要回去,夫人送他出门,遥望他离去的背影,长长叹了口气。
      *** ***
      赵念安正要把桂花糕塞进嘴里,赵北辰突然猛一拍桌子,大喝一声道:“有了。”
      赵念安手抖了抖,咬了一口道:“有什么了?”
      赵北辰戏谑一笑道:“等喜宴上咱们灌醉太子大哥,叫他洞房不成!”
      “无聊。”赵念安喝了口茶压了压甜味,慢悠悠道,“谁跟你咱们?我才不喝呢。”
      赵北辰爽快道:“你不喝可以,你叫沈容去喝。”
      “他酒量也不好的。”赵念安摇摇头,“我们不陪你闹。”
      赵北辰气恼道:“你每日这般吃吃喝喝无不无聊?也不找点事情做做。”
      赵念安淡淡道:“我不无聊,我每日睡到日上三竿,起来就要吃晌午饭,午后在花园里逛一圈,稍坐坐,沈容就回来了,这一日就过去了。”
      赵北辰气得吐血,骂道:“你这一日也忒短,沈容是什么金饽饽,这般会打发时间?”
      赵念安不耐烦道:“你烦死了,别来烦我。”
      赵北辰无法,也没得趣,从安王府出来后又去了太尉府,章之桥正在午睡,赵北辰不管不顾冲了进去,一巴掌拍在他胸口。
      章之桥从梦中惊醒,恼羞成怒道:“如今我这府里你是来去自如,连我房间也随意就闯!”
      “你又不是什么大姑娘。”赵北辰拱上床去,把章之桥挤开,平躺着道,“这日子过得真是无聊。”
      章之桥背过身去,烦躁道:“你无聊你的,找我作甚,我难得休沐一日,让我清静清静。”
      赵北辰侧首看他,却见他背影宽阔,只着中衣才显出他身材强壮,章老太爷本是个衙差,也会些仵作的本事,章之桥从小跟着他走南闯北,也练了一身功夫,身体比许多武官更健硕,他便服多是黑衣,穿衣又显瘦,赵北辰还是第一次意识到章之桥这般魁梧。
      赵北辰侧过身子托着腮,嘀嘀咕咕道:“我也习武,怎得就不如你高大。”
      章之桥不出声,合着眼睛又想睡。
      “近来有没有好玩儿的案子?”赵北辰凑近了些又说,“欸,你说我去军营里闹一闹如何?”
      章之桥掀起被子盖住脑袋,闷声不发一语。
      赵北辰实在无趣,恶狠狠打了他几下,转身下了床又思考着再去哪处玩。
      赵北辰正无处可去,太子府侍卫来请他过府,说是典司院要找他说迎亲的事宜。他猛的反应过来,他得去接亲啊。
      他哈哈一乐,大摇大摆去了太子府,刚坐下就摆架子,仰着脸直言不肯去接亲。他父皇儿子虽多,成年的却没几个,赵念安如今当了赤子不能随意抛头露面,也只剩他这一个成年的亲兄弟。
      赵成岚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这小子天不怕地不怕,父皇也纵他,他又软硬不吃,十分难说话。
      赵成岚亲自沏了茶递给赵北辰,摆好了姿态后却说:“你回去吧,当我没找过你,姓赵的堂兄弟多得是。”
      赵北辰一口茶呛进了喉管里,顿时怒红了眼,骂道:“你简直欺人太甚!抢走了行舟,还不把我当兄弟!”
      赵成岚不耐烦道:“你接亲到底去不去?”
      赵北辰气恼道:“你想办法调我去督罪司,审监司我不想待了,没意思。”
      赵成岚沉默半晌道:“试试吧,一切还是要看父皇心意。”
      赵北辰咧嘴一笑:“成交,你痛快,我自然也尽心,保管你迎亲日热热闹闹。”
      *** ***
      迎亲日。
      舟儿坐上花轿的时候犹然感觉像是在梦中一般,他原以为此生将在孤独困苦中度过,回来之后却仿佛来到了另一片天地。
      赵成岚竟说喜欢他,还对他这般体贴,他如何都想不明白,脑袋里面像是挤满了浆糊。
      夏九州背他上花轿的时候绊了一下,差点把他摔在地上,盖头也险些落了地,周围传来哈哈大笑声,犹属赵北辰笑得最大声。
      行舟听不见赵成岚的声音,他细细听了一会儿,却隐约在风中闻到一股混合着薄荷香气的兰花香。
      他心潮澎湃坐在花轿里,成亲原是这样的,不管外面多热闹,花轿多漂亮,自己却是看不到的,似是从前阿娘说的那般,若为人赤子,将终身困在后院一隅,再也见不到外面的世界。
      即便如此他心里也并不害怕,是他心甘情愿又迫不及待想要踏入这场命运。
      花轿从城西抬进皇宫,走了近乎一个时辰,他哈欠连连险些睡过去之时,花轿落了地。
      赵成岚撩开轿帘,弯腰背他下轿。
      他趴在赵成岚后背上,环住他的脖子笑说:“我近来吃胖了。”锣鼓喧天,鞭炮声响彻天地,说话声音消散在风里。
      赵成岚似是听见他说话,却听不清他说了什么,稍稍侧过头笑了一声。
      拜堂仪式在宫里举行,喜宴在皇宫与太子府各有席面,今日他们在皇宫住一夜,明日敬过茶之后才回太子府。
      拜堂之后,舟儿被送去新房,璟熙被送来压床,他如今刚会走路,颤颤巍巍在床上走来走去。
      舟儿坐去床边,把孩子抱在怀里亲近,璟熙爱笑,也活泼,与行舟大半月没见,竟笑嘻嘻去掀他盖头,喜娘吓了一跳,连忙又按回去,嘴里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吉祥话。
      舟儿垂着眼细细看璟熙的模样,他眉眼与赵成岚极为相似,也不知赵成岚小时候是否就长这样。
      他昨夜没睡好,如今正打瞌睡,抱着孩子上了床想躺躺,怀里的孩子香喷喷又软乎乎,两人抱在一起竟睡了过去。
      他迷迷糊糊醒来时已是深夜,喜娘催促他坐好,准备闹新房了,孩子也不知何时被抱走了,他一头雾水愣了半晌才想起今日新婚,连忙端正坐好,神色紧张听着外面动静。
      他家中没什么亲戚,左百川虽来吃喜宴,却是安排去了太子府那边,他如今是夏行舟,按照礼制与左百川已然不是兄弟。
      夏府这里只夏九州一人,赵成岚却有数不清的亲兄弟堂兄弟。
      夏九州还没出难题,三两下门就被拱开了,赵北辰哈哈大笑道:“你这状元郎光读书不习武,半点力气都没有,忒不能耐!”
      舟儿想起今日夏九州背他还险些摔了一跤,忍不住偷偷笑了一声。
      赵成岚连忙把人都轰了出去,催促喜娘接下来的流程,全然是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
      舟儿从前只觉得他时而凶巴巴,时而又极尽温柔,近来才发觉他竟也有这般毛躁的时候。
      红盖头被撩开,眼前出现赵成岚微醺的笑脸,还来不及细看他的模样,便已被他拥入怀中。
      合卺交杯后,众人被打发出去。
      赵成岚深吸一口气,喟叹道:“终于等到了这一日。”
      舟儿笑眯眯,反手拥住赵成岚。
      赵成岚微微松开他一些,细看了他一会儿,凑上前小心翼翼吻住他的嘴唇,温柔厮磨辗转,低声道:“今日不能饶你了。”
      舟儿面颊通红,垂着眼怯怯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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