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熊宇宙》榆木有忆

1、唐奕杰“抱一抱我吧”

　　00

　　只要一个拥抱就好。

　　“你能抱抱我吗？”

　　01

　　我第一次见唐奕杰还是小时候，我爸官场上的朋友偶尔会有一两个来家里做客，他们也不聊工作，就吃着简单的四菜一汤喝着小酒讨论自己微不足道的家事，见到唐奕杰就是某年的元宵，他们一家来串门送礼。

　　唐伯拍了拍身侧的人，打发他来陪我玩。

　　能看出已经上了高中的唐奕杰对哄我这个刚上初中的小孩不怎么感兴趣，我们也没有什么共同话题，他却因为父亲的命令坐在我床边东一句西一句的找话头，比如小女孩喜欢的电影，音乐。

　　我从书架翻出一本书“《红与黑》，感兴趣吗？”

　　他没反应过来，顿了一下问我说了什么，我将书递给他说“你不用这样，”我也拿着一本书绕过他趴在床上看“随意就好。”

　　他像是松了口气，不再聊一些自己根本不感兴趣的话题，只是看我一眼，又嘟囔道趴着看书对眼睛不好。

　　我没有回话，换成躺着的姿势靠在床头，他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什么。

　　02

　　那年我爸很忙，唐伯和我爸约着见面的次数也多，他大概是有意要打好关系。

　　我身体不好，适应不了集体生活，所以玩伴少得可怜，唐奕杰出现后我就把他当成了朋友。

　　因为我爸的关系，我和唐奕杰见面的次数也多，对于他们官场上的事情我向来是不感兴趣的，但唐奕杰却跟着唐伯见识学习到了不少，最初他和我待在一起还会拘谨，现在哄小孩的话术却是游刃有余，我说什么他都接的上来，我笑他说已经学会怎么应付我这种小孩了。

　　他听到的时候还是愣了一下，转过头又和我道歉，说自己不是在应付我。

　　我其实没有那个意思，我是真心想夸他处事圆滑的。

　　可他又单膝蹲下处在低处以仰视的角度看我，他有些胖，脸圆圆的，蹲在地上翻起眼皮看我的眼睛是亮晶晶的，被阳光照下来好像有星光在闪。

　　我突然有些生气，他好像又因为父亲的指令来讨好我。

　　于是我推开了他，重心不稳的他跌倒撞到了旁边的椅子，撞击发出的声响很快引来了我爸和唐伯进屋查看。

　　我爸看着这样的局面出声训斥我，唐奕杰却从地上起来笑着维护说是他自己不注意跌倒。

　　这番作为让我更生气了，绕开他们连拖鞋都没换就跑了出去。

　　听到后面追出来的唐奕杰的声音，我也没理。

　　03

　　那天是我出生以来运动量最大的一次，跑累了我就走，硬是没有回头看一眼。

　　唐奕杰就在后面跟着，我去哪边他也去哪边。

　　等到我实在走不动又迷了路的时候，随意找了个路边的长椅坐下，这时他才拿着外套凑近，将那件宽大的外套递给我。

　　“披着吧，风凉。”

　　见他又要蹲下，刚消的火又冒起来“你这么喜欢蹲着吗？”

　　他被我突然加大的音量吼的一愣，没来得及说什么我又去锤他的肩膀，他弯着腰，本欲帮我披衣服的双手此时却无处安放，我恼他到现在都是这么好脾气的样子“你为什么不生气啊？明明是我推了你为什么要撒谎？”

　　听到我抽噎又无理的指责，他只是静静地等我哭完后，把外套披上我的肩膀，没有多余的动作坐到旁边。

　　直到抽噎声渐小，唐奕杰从兜里掏出纸巾递给我。

　　我接过纸巾，垂着头，又觉得自己在无理取闹，将衣服往身上裹了裹对他道歉。

　　他好像笑了一下，但声音很轻，我琢磨不准，他问我现在想回家吗？

　　衣服上肥皂水的味道让我脑子清醒了点，我才意识到身上披着的是他的衣服，虽然阳光明媚，但风还是有些凉，此时他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于是我把衣服要还给他，说回吧。

　　他拒绝了我脱外套的举动，学着我的样子开玩笑说我也会应付他了，明明根本不想回去。

　　立场好像倒过来一样，我想说自己没有，他又笑眯眯地在我没开口前说自己知道。

　　他说我以为的应付只是因为后来找了不少我书架上那些同类型的书来看，所以才能都接上两句，我才想起当时他的眼神有多么认真。

　　他的解释让我更无地自容，又再次印证了是我在无理取闹。

　　于是他也没催我回家，就只是静静地陪我在长椅上坐着，我不知道这是哪，又问他，他和我这种不能经常出门的人不同，问他哪里有好玩的好吃的地方他都知道。

　　唐奕杰也知道我平时出门困难，就喋喋不休的讲着自己在外面的一些故事，大大小小的，我的注意力全然放在他独特的嗓音里。

　　“唐奕杰，”我喊他名字，他嗯了一声转头看我，我问他在我死前有机会去看他说的那些地方吗？

　　他哑了声音，半响才嫌弃我胡说八道，他说怎么看他都是比我先死的样子。

　　这样我们俩个都没有再出声，也不知道两人哪来的毅力，就这样互相依偎着坐到了天黑，直至起身时我的腿都是麻的。

　　04

　　那一年过得很快，后来我爸因为升职工作调动，带着我们一家去了外地，坐上车时我怀里还抱着上次唐奕杰披在我身上的外套。

　　遭了，忘记还了。

　　05

　　好几年来我没有再见过他，那件外套也被一直压在衣柜最下一层没有拿出来过，我只有在我爸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唐奕杰的近况。

　　饭桌上，我爸咬着烟嘴，手机按的噼里啪啦“老唐家的儿子要结婚了。”

　　我妈先是警告他不允许在吃饭的时候玩手机，又问是哪个老唐，我爸说“就是家里有个儿子以前还跟咱闺女玩的挺好的那个。”

　　我爸转身从抽屉拿出一张信封，打开里面是个大红色喜帖“这不，喜帖都送来了。”

　　06

　　唐奕杰相比于高中没有太大变化，结婚当天他把头发向后梳成背头，穿着烟灰色西装打着红色领带，整个人忙前忙后地抓着盘里的喜糖分，脸上掩不住的喜悦。

　　他的新娘很漂亮，还比他高出大半个头。

　　“新婚快乐。”

　　我笑着接过他递来的喜糖，他说谢谢，又在看到我的脸后回忆了半响，接着又抓出大把喜糖放进我的手心，也不管我拿不拿得了。

　　“好久不见。”他说。

　　他又问“身体好了吗？”

　　“还不错。”

　　他头发上沾了些彩片，我是想帮他拂掉的，但是伸出手后又觉得不妥，只是用手指示意他，他笑着随手一拍，像怕弄乱发型所以并没用力。

　　叙旧时间不长他就被催着喊去拍照了，他站在新娘身侧，努力踮起脚尖让自己显得更高一点，头发上还是有五颜六色的彩片。

　　我又看向他，好像心里并没有表面那么淡然，想着那件外套好像没有机会再还回去了。

　　07

　　莫名的，我不想离开了。

　　我爸无奈给我安排了这边的工作，与他所在的官场没关系，他可能也不想让我挤入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世界，所以安排我在小学教语文。

　　他说他退休后也是会回来的，毕竟落叶要归根。

　　我和唐奕杰没有联系方式，只能在电视新闻上知道他的一点消息。

　　08

　　“唐主任，您看一下这是改建的具体合同。”

　　我踏进学校教学楼，便迎上一个熟悉的身影，唐奕杰抬头扫了我一眼，便又将视线移回文件。

　　他似乎是换了副眼镜，低头时脸上的肉堆在一起，细看发际线好像也有些后移，仔细想想我们似乎又很久没见。

　　但这个世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我和他们一行人擦肩而过，心照不宣的把对方当成陌生人。

　　“老师，”一个学生跑过来“这是昨天的习题册。”

　　我扶住差点莽撞摔倒的学生，从他手中接过习题册，用空余的手牵着他往教室走。

　　唐奕杰脚步稍顿，将签好字的文件还给身边的人又笑呵呵地拒绝了校领导攒的饭局“不了，晚上有些私事，我们改天再聚。”

　　09

　　微凉的夜幕中，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有风拂过，湿润的雾气携着雨水沾染到皮肤，我后退一步躲过斜进房檐的水珠。

　　准备掏出雨伞时，旁边却有人先一步将伞撑在我的头顶，我顺着革面皮鞋向上看去，发现是一个陌生面孔。

　　“你是？”

　　他笑了笑“小姐，我姓王，唐主任在那边等您。”

　　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也跟着他的伞迈入雨中，他说他是唐奕杰的助理，说着又将伞面向我这边倾斜一点，为人体贴周到，我说他是个很不错的助理。

　　雨水形成流动的水幕遮挡住车窗让我看不清里面的景象，王助理一手撑伞一手拉开车门。

　　10.

　　车内的暖风很足，一冷一热让我有些不适应，搓着手臂打了个冷颤。

　　唐奕杰对我递出一张纸巾，我顺着他的手指低头才发现小腿处被鞋跟带起的水珠打湿了小片。

　　道了声谢后空气又静下去，只剩平稳的呼吸声。

　　唐奕杰从侧面拿出一盒烟，习惯性点燃火机时又看向我，说了句抱歉“忘记了，你身体不好。”

　　“没事，”我折起用完的纸巾扔进车前面的小垃圾篓里“你随意就好。”

　　他还是没有点燃香烟，只是咬着烟嘴将它叼在嘴里，他看着窗外，似乎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方便的话一起吃个晚饭？”

　　接着他又补了一句“作为朋友的叙旧。”

　　“……好”

　　11.

　　车内外的温差较大，激得我打了个喷嚏，唐奕杰原本撑着伞，手臂上搭着一件深灰色外套，他把伞递给王助理，熟练地抖开衣服往我肩上披。

　　“我记得你太太，”我抬手挡住他，语速稍快，又觉得自己态度的不自然转移了话题“开了个酒楼？”

　　他收回手，往餐馆内走，顺着说了下去“前不久刚开的，还等你来捧场呢。”

　　我笑了笑“当老师挣得这点薪水也不够我肆意挥霍的。”

　　“怎么会想回来做老师？”他问了我的忌口，又在菜单上点完菜品“我记得伯父伯母还在外地。”

　　因为想离你近一点。

　　我不知道怎么说，只能随口找了个听起来像话的理由“感觉还是这边更亲切一点。”

　　他推来一杯热茶，闻味道应该是龙井“暖暖身子。”

　　笑着赞同了你的想法，又解释起早上的事情。

　　“今天早上装作不认识的事，你不会怪我吧？”

　　我反将问题抛回去“我应该怪你吗？”

　　“怪我的话我就有解释的权利了。”

　　“我没理由怪你。”

　　如果被那些人知道我和唐奕杰认识，对他对自己都会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他突然叹气“不如小时候可爱了。”

　　12.

　　餐桌上我们话少了很多，我明明有很多问题堵在心口，见了面却像个哑巴一样不知道说些什么。

　　简单的晚饭过后，他将我送到公寓楼下，我走出一段距离再回头，发现他的车子还没离开，我又跑了回去。

　　见我回来，他疑惑地摇下车窗“跑慢些，怎么了？”

　　“你还有东西在我这。”

　　他眯了眯眼“下次再还我吧。”

　　“喂！”

　　这次他的车启动掉头，显然没有给我拒绝的余地。

　　我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他。

　　13.

　　KTV内灯光斑斓，拥抱依偎的男男女女进进出出，我却不觉得旖旎，躲开一个过来搭讪的男人，我伸手推开包厢门。

　　包厢里倒是比外面亮了不少，至少我可以看清房内的每张脸和不同的表情。

　　握着袋子的手紧了紧很快又放松，我只是来给唐奕杰还衣服，他给我打电话时王助理已经等在公寓楼下，这通电话像是通知，因为他笃定我会来。

　　没有人因为空间里多出一个人而停止自己的事情，女人献//女眉//男人谄笑，对象都是一个人，坐在中心的唐奕杰。

　　我僵在原地，不知道是应该继续走进去还是转头离开。

　　唐奕杰却像是察觉到什么，挥手让其他人离开，我这才找回对身体的控制，活动一下僵硬的手指，走过去将装着他衣服的纸袋放在沙发。

　　空气中弥留的劣质香水压得我喘不过气，想要赶紧离开。

　　他却凑过来问我“不坐一会吗？现在没有别人。”

　　14.

　　他应该是醉了，看向我的眼神都有些不聚焦，身上的酒气惹得我从沙发上后挪一下。

　　这个动作不知道触动到他哪根神经，突然扣住我的肩膀皱着眉，力气大的让我倒吸一口凉气，我想肩膀肯定红了大片，他却趁这个空挡吻了上来。

　　我用尽一切办法打他踹他却挣不开他，反而被他锢住双手压在头顶，大幅度的动作与被掠夺的空气让我肺部发痛。

　　直到他舍得离开我的嘴唇去解我的衣服扣子。

　　“唐奕杰！你TM睁开眼看看我是谁！”

　　他果然停住松开了我，我还想说什么，肺部的疼痛却让我开不了口，只剩止不住的咳嗽。

　　只能推开他颤抖着翻包去找药。

　　缓了一会，我捡起从纸袋中掉到地上的外套，拍去上面的灰尘，重新叠好装回去。

　　“你喝多了。”

　　15.

　　我喜欢唐奕杰，从很久前就喜欢，他婚后的两次见面我都存着不该有的心思，见面后回去的无数个夜晚我都在回味这种仿佛偷来的时间。

　　唐奕杰被我吼过后就一直呆坐在沙发上，如同丢了魂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我知道他把我认成了他的太太。

　　将衣服重新放下，我背包准备离开时他才回神，嗓音沙哑声线哽咽“你能先别走吗？”

　　点歌台上还播放着当下流行歌曲，我整理好被他扯乱的衣领，在堆满酒瓶和零食的桌面翻找出他的银框眼镜。

　　镜片上不知沾了谁的指纹，我抽出纸巾仔细擦净后掰过他的脸给他戴上，当上主任后这几年的养尊处优又给他养出点肉，脸上软乎乎的，手感很好，我没忍住多捏了两把。

　　他此时却顺从急了，眼神逐渐恢复清明，他的眼睛很好看，从这个角度甚至能数清他的睫毛，下垂的眼尾总是带着点楚楚可怜的意味。

　　“唐奕杰，看清楚我是谁了吗？”

　　唐奕杰在口中嘟囔出我的名字，就这样被我捧着脸仰头看我，歌曲已经播放到下一首也没有移开视线。

　　隔着镜框，我发现他的眼窝里蓄满了水花。

　　“你结婚了，唐奕杰。”

　　他结婚了，我不止一次这样告诉自己。

　　眼窝子浅的人盛不住眼泪，我不知道自己怎么莫名其妙的把人惹哭了，慌张地去擦滚到腮边的泪珠。

　　16.

　　“我的老婆，”他哽咽着开口“是姜紫成的情人，姜紫成还有一个女朋友叫阿云…我老婆她不喜欢我…她每天很晚回家，总是带着别的男人送的花…”

　　唐奕杰抽抽搭搭地说了一堆，像是压了好几年的委屈借着酒劲一股脑倒出。

　　“你知道吗？没有人爱我…我老婆…我女儿…他们都不爱我…连刚刚那些人都只是为了讨好我才赔着笑脸…”

　　抱怨着他又跟我道歉，扯起小时候的事情，前言不搭后语，眼泪我来不及擦又落了下来，他饱满的唇珠上沾了些我的口红颜色，唇瓣张张合合，直到把自己哭的上不来气，声音才小下去。

　　他身上早就没了那种廉价肥皂水的味道，等他哭够，眼皮红肿地再看我，鬼使神差地我没有选择放开手，从嗓子眼挤出一个音节后，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试探的往这边探了探身子，将二人的距离再次拉进，可没有碰我，唯一的身体接触不过只有我放在他脸颊两侧的手掌。

　　“你能抱抱我吗？”

　　“一会就好。”

　　“求你……”

　　17.

　　面对他卑微近乎乞求的表情，我心脏莫名抽痛，得到我的同意后他撑着身子把头埋进我的肩膀，手臂虚环住我，呼吸渐平稳。

　　动作轻柔又小心翼翼，我却实打实地抱住他，手掌一下一下顺着他的后背，感受到他愣住，又将手臂收紧。

　　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

　　如果时间会定格在这一瞬，我希望那它不要在走动，多停一会，再让我多抱一会，只留下彼此的体温和心脏在跳动。

　　他喊我名字，声音闷闷的，也不说干嘛，喊一遍我就应一声。

　　“我爱你，”

　　“唐奕杰，我爱你。”

　　为了让这句话可信度更高，我加重了咬字，重复了好几遍，轻轻的声音传进听者的耳中。

　　不是唐主任，不是老唐，是唐奕杰。

　　只有一个人会连名带姓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喊他。

　　18.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情绪被带起，他又哭了。

　　肩膀上的布料湿乎乎一片，他抽噎的声音也被吞去大半，我从来没发现他这么爱哭。

　　我侧脸去吻他的耳朵上的痣，去吻额头，红肿的眼角，不厌其烦地告诉他有人爱他并且爱了好几年。

　　肮脏又不道德的心思完完全全展露在他面前。

　　他这个人自卑胆小还喜欢讨好别人，他渴望爱渴望的要死，别人给他一点好处一个笑脸他就特别满足。

　　所以他和林慧姜紫成混在一起，乞求着他们不要丢下他不要忘记带他一起玩，他意识到自己被卷入畸形的关系当中也不肯放手。

　　执拗极了。

　　我停下了动作，再把他抱住，没有去为这份爱意找个回应。

　　19.

　　“你愿意离婚吗？离开姜紫成，离开林慧。”

　　他沉默着靠在我怀里，呼吸喷洒在我的脖颈带着点湿气，他在抹眼泪了。

　　于是我放弃了这个话题，其实他断开与他们的联系手上还会清白很多，之后如果有调查组下来查到什么事情也不会牵连到他。

　　毕竟姜紫成的生意那么大不会是每笔账都是干净的。

　　“有烟吗？”我问。

　　他肯定是有的，但他却不给我“你不能抽。”

　　“死不了。”

　　唐奕杰死犟的又嫌我胡说八道，说什么都不肯给我。

　　“其实我以为我们没机会再见面了，”我向他靠一点“因为我觉得说不定哪天药不管用了我就一个人悄悄地孤零零的死了。”

　　“但我还是好好的活了这么多年，所以我觉得可以庆祝一下。”

　　“烟很苦的。”唐奕杰将自己的烟盒扔到一边“吻我吧。”

　　“什么？”

　　“我说，”他凑过来，眼角还挂着泪痕，睫毛被打湿“吻我吧。”

　　20.

　　我想说是欲还是爱看起来没那么重要，毕竟这两者的界限本就模糊不清。

　　但是我又该死的在意。

　　唐奕杰好像懂了，抓过我的手握在掌心，他的手白胖宽厚，掌心出了层薄汗，揉捏我的指尖。

　　天鹅绒质感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春风街东头王婶家的肠粉，市区朝云路23号的汤圆，筒子楼下的云吞面……”他一项一项地罗列着自己曾经说过的地方，久远的记忆又被唤起。

　　还有北京上海等等地方。

　　“等回头我们一起去一遍好不好？”

　　“在我们死前，”他呼出一口气，没有去纠结我避开他的吻这件事“都去一遍吧。”

　　“好。”

　　21.

　　又一年夏天的夜晚。

　　我握着小喷壶对着架子上的一排花花草草浇水，指尖挑出一两根枯草扔进垃圾桶。

　　一双手从身后环上来“唐太太，你也心疼心疼你的先生吧。”

　　感受到肩膀处的重量，我侧过头看他“我先生怎么会和几盆花争风吃醋？”

　　“这些花草几天不浇水死不了的。”

　　唐奕杰扶着我的肩膀让我面对看他，表情又委屈起来“可你已经一天没有理你的先生了。”

　　他从我手中拿过喷壶放在旁边的架子上，拉着我的手走到院中摇椅坐下，让我坐在他的腿上。

　　我顺着他“你今天不是在忙项目吗？”

　　“早就忙完了。”

　　一大把年纪的人，爱哭的毛病还是没改，就这一会眼眶就红了，也不知道他下属们就没见过他这副模样。

　　我在他脸颊落下一个轻吻“那要不要吃个宵夜？”

　　“煮个面吧。”

　　唐奕杰很好哄，一个吻，一个拥抱，又或者一句“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