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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八章 安达的报应 ...

  •   这嚣张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众人都回头寻找声音的来源,只有林霁没有转头。
      司空赫从一干人群中轻巧地穿过,来到林霁面前。
      他牵起林霁的手,轻轻吻了上去,却被林霁猛地抽手。
      “图雅,你在此刻抽手。这在黎衣族的隐喻中,代表着要与我不死不休。”司空赫似乎也有些憔悴,以往骄傲的下颌上生了点点青色的胡茬,蓝色的眼瞳在林霁的脸上逡巡。
      “那就不死不休。”
      司空赫一反常态地没有坚持,但还是郑重地看着林霁。林霁这才注意到,他竟是一身异族华服。
      小时候司空赫致力于向林霁介绍自己的族人,但是她记得的不多,所以一时想不起来这衣服到底是什么时候才要穿上的。
      但是林霁一直记得图雅这个名字。
      自从司空赫从北境回来后,她就没从他的口中听见过图雅这个名字。
      “图雅,我听说他死了,你很难过。”司空赫意有所指,“但是我觉得我没错。你不喜欢他,而他占着我们中间的位置,他的存在没有意义。”
      图雅是司空赫给她起的名字,在黎衣族语言中代表着天上的月光。在黎衣族里,最崇高的就是月亮之神。黎衣族人认为在月光普照下,他们可以无所不能。就像她给他起了司空赫这个名字一样。
      他们曾作为安达,为对方赐予姓名。在黎衣族的血誓中,他们会一辈子是彼此的后盾,永不背叛,永不刀剑相向,否则会遭到月亮之神的惩罚。
      “图雅,如果我说我错了,你能原谅我吗?”
      林霁蓦然转头,盯着司空赫。
      她不敢相信,这居然是从司空赫嘴里说出来的话。一向睥睨天下,瞧不起所有人的司空赫,会认为自己错了?
      “不能。”
      可是司空赫醒得实在太晚了。若是从前,哪怕他错手杀了郑世昭,林霁也会拼尽全力保下他。可是谢霖铃已经是他们之间过不去的鸿沟。
      其实司空赫太傻。谢霖铃从来不是他和林霁之间的障碍,是他硬生生地把谢霖铃变成了他们中间的一根刺。如果真的论起远近亲疏,他在林霁十三岁的时候就认识她了。那时候谢霖铃和宋羡云等人都还没影儿呢。
      他本来才是离林霁最近的那一个,可现在他却成了离她最远的那一个。
      有时候偏执如司空赫也不禁会想一想,为什么他和林霁回不到从前了?
      “那我收回刚才的话。”司空赫久违地笑了,这笑容不再阴狠,而是十分没心没肺,“我没错。”
      “我不会给你杀我的机会。即使有一天我们死去,我也依然是你的安达。”
      司空赫再次抓起林霁的手,低头吻了上去,这次林霁没有再抽回手。
      一条红绳被系在了林霁的手腕上。
      林霁终于想起来这华服是哪一件了。
      前任黎衣族族长,也就是司空赫的父亲,当年就是穿着这件华服与夫人成亲。后来也是穿着这件华服,被人一箭射落马下,不治身亡。
      它既是婚服,也是丧服。
      “我没有答应你······”林霁抢白道。
      司空赫打断了林霁的话,“这是我单方面的赠予,不需要你的允许。从今以后,黎衣族全族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说罢转身,踩着草垛走上墙头,一脚嚣张地踏在城墙的边上。
      随着司空赫一挥手,远处传来马蹄踢踏的声音,烟尘四起。
      燕地叛军的后阵出现了大批军队,“镇北”两字大旗飘扬空中。
      前有昨日同袍,后有虎狼相逼,燕地叛军即将一溃千里。
      任谢青千算万算,料定了林霁手里已经没有能拿得出手的军队,也没想到司空赫会如此疯狂,将驻守北境的镇北军调来。
      司空赫的嘴角上扬,向众人喝道:“没有北都,我还守北境边界干什么?就让乌努族也来到北都城下,先撕了你们这些叛军!”
      一支冷箭从林霁身后的队伍里射出,直指司空赫的后心。
      以司空赫的武艺,本来不会躲不开。可是他站的位置太过刁钻,一时竟转不过身来。
      “铛”地一声,冷箭撞在护甲上,颓然落地。
      可是司空赫同时也在那一刻,重心前倾,脚下一滑,落下城去。
      城下,是急速行军的数万镇北铁蹄!
      司空赫算到了会有人趁此机会暗发冷箭,却没算到这人居然用了重箭。那人从一开始,就是想要把他撞下城去。
      镇北军如今带头的是司空赫麾下的一位将军,名叫孙意。他看见了自己的元帅从城墙落下,即将卷入自己军队的马蹄。
      “继续向前!”
      铁蹄踏过,尸骨无存。
      林霁在司空赫落城的那一刻就迅速地扑到了城墙边上,想要拉住司空赫。她身形极快,甚至连宋羡云都没来得及拉住林霁的衣角。
      随着她猛力一撞,城墙已经开始松动。
      城下再看不见司空赫的身影。
      燕地叛军毫无疑问是败了,林霁则病了。
      林霁病得这几日,只有宋羡云和锦衣卫出入她的寝宫。她在榻上裹着被子喝姜汤,听他们汇报军情。
      “没有找到司空赫,但是他的副将孙意想见陛下,说有他的下落。向司空赫放冷箭的人也找到了,是一个叫刘野的官员吩咐。”
      于林将所有的事情都查得清清楚楚,此时正事无巨细地向林霁分说。
      林霁常常想,于林确实在这四十八名锦衣卫中鹤立鸡群,但武帝却选了木秀做锦衣卫正使。锦衣卫到了她和宋羡云手里,宋羡云也从来没有起过换掉木秀的念头,这是为什么呢?
      这时宋羡云正好进门。
      “谢青抓到了,但她要亲自见你,我暂且没杀,押在天牢了。”
      林霁第二日起了个大早,换好了全套朝服,攒好了全副精神,叫人把谢青提到御书房来。
      而被关押数日的谢青,居然依旧是容光焕发地走到林霁的面前。
      能在自己的嫡系手底下还讨得这么一番超然待遇,这人必定比她想象的还要不简单。
      “我要做帝师。”
      纵使林霁猜到谢青要狮子大开口,也没想到她开口就是帝师。
      “朕的老师是当朝首辅郑楚客。想取代他,阁下对自己手里的秘密有这么大的自信?没有你,朕还能死了不成?”
      谢青没有回答,林霁觉出不对。
      “难道朕还能真的死了不成?”
      谢青此时身为阶下囚,却没有身为要犯的自觉。打扮得光鲜亮丽,又四处打量着御书房,仿佛对林霁的妥协十拿九稳。
      “咱们师徒之间,用不着外面那一套。”谢青拍拍手说道:
      “你身上有一味陈年积毒,时刻牵动着你的身体和心绪。如果不及时解毒,往后轻则痴呆,重则猝死。而我恰好知道解法。”
      谢青十分自信,伸出一只手,向林霁摊开手掌。
      “世上会解这毒的人,一只手就数的过来。其中三位,尸体都成了黄土白骨。”
      虽然林霁想到以后都要看见这个杀了自己无数士兵的始作俑者,在面前晃来晃去就很不爽。但她也必须承认,谢青的条件确实让她无法拒绝。
      况且谢青的城府深不可测,若能把她收服,前路坦途。
      这就要看林霁怎么选了。
      是选内心的仇恨和荆棘的前路,还是选人民的怒火和通天的大道。
      她别无选择。坐在岌岌可危的皇位之上,她没有放弃任何一个助力的资本,她必须把所有能抓住的都抓住。
      “况且你不是早生了换掉帝师的想法?跟师父装什么尊师重道呢,那郑楚客是长公主的心腹,你也能用得安心?”
      “让我做帝师,这是一举三得之法。”
      林霁其实被谢青说得已经动心,她提出的条件看似不可思议,其实都是她力所能及。但是林霁依旧沉着脸。
      如果谢青是诈降呢?
      或者说,谢青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投降?
      一个在燕王府蛰伏十余载,不露一点声色的人,会在一朝落败后就直接放弃吗?
      与其放虎归山,不如拼了一条性命,把谢青立刻绞杀······
      突然,一只手落在了林霁的脑袋上,摩挲着她的头顶。
      林霁抬眼一看,竟是谢青。
      一旁的木秀拔剑出鞘,剑尖直指谢青。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想起我和师妹的初遇。”谢青似乎在回忆往事,脸上笑容显得十分恬静,“你和她长得真的像极了。”
      谢青口中的这个“师妹”,恐怕应当就是林霁的母亲卫灵蕴。
      林霁摆手,木秀收剑归鞘。
      “我们有约,她的女儿要拜我为师。”谢青叹气,“可惜后来北都与燕地离心,我再没回过北都,也十几年没见过你了。”
      林霁在心中冷笑。
      若谢青真的还念着旧日的情谊,她兵临城下之时怎会没有一丝悔意?到了林霁的辖制之下才来痛哭流涕,谁信?
      她连亲夫亲子都可以随意舍弃,又遑论林霁这个素未谋面又挡了她路的徒弟?
      “如果一个女子有得选,我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谢青泫然欲泣,和那天在北都城下劝慰燕地众将一样,“如果我自己能为谢、卫两家伸冤,我何必攀附燕王,付出自己的一生?如果我能就此安安稳稳,我又何必兵行险招,剑指北都?”
      “可你也看到了,”谢青咬着牙根,恨恨说道:“即使我已嫁给燕王十余年,他们还在奚落我曾为官奴的出身。”
      谢青此话,击中了林霁颤栗的心灵。
      她想起因官奴蹉跎数年的殷寒,也想起被铁链禁锢一生的丹县女子。她甚至没有姓名,她被人叫做田老二的妻子,冠以凶手之名。
      为什么呢?为什么人不是生而平等?
      这个时代,一个人的声音为什么这么渺小。难道一定要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声音才能够被别人听见吗?
      林霁抬手,将脸颊靠近谢青的胸膛,她拥抱住她。
      她听见了谢青胸中,跳动着的心脏。
      “你赢了。”林霁说。
      就在此刻,她发下宏愿。总有一天,她要人生而平等,不再有帝王将相,三六九等。即便这平等要以割下她的血肉为偿,她亦不后悔。
      谢青大大方方地拍了拍林霁的肩膀,把林霁的神魂唤回身体,她问道:“要不要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还是三天?”
      “不用了,走吧。”林霁答道。
      谢青装作听不懂地眨眨眼睛,问道:“去哪儿?”
      “上朝,宣布新任帝师。”
      林霁让谢青在殿外等候。她的事情并不急,林霁真正急于处置的,是另一件事。
      “臣镇北军将军孙意,有本启奏。”
      “那日臣受命前往驰援,就见司空赫从北都城墙坠下,但身后军队数万,绝不可能为了一人而损将士安危,置陛下百官于危险之中。因此不得已将司空赫卷于马下,臣前锋的马蹄踏碎了他的喉管,尸骨无存。”
      此时众人听着孙意的描述,都觉出不对来了,这个理应忠心司空赫的将军,居然将自己上司的死描述的如此绘声绘色,不像是下属,倒像是······仇人。
      只有旁侧听政的宋羡云把“尸骨无存”四个字在嘴边琢磨了一回合,想到了司空赫曾经展现出的栩栩如生的易容术,他隐隐有种猜测。
      这个猜测在嘴边转了一圈,最后还是被宋羡云吞到肚子里去了。他选择先不告诉林霁。
      他和林霁对郑世昭的看法不谋而合。
      有些人如果死了,有时候会比活着好。
      “臣还要禀,司空赫任镇北军元帅时,对士兵生杀予夺。以一时心情好恶便可随意杀伤士兵,甚至在一年前的琉漱河之战以同袍尸体为计谋击退乌努族,让战死士兵暴尸荒野,英灵难安。”孙意接着说道。
      殿上大概只有林霁能猜到这其中内情。因为司空赫曾经在她的面前拿自己的士兵挡剑,而镇北军本来就兵力不足,要挡住乌努族,不使些非常手段,又怎么能让北境平安无事数年。
      林霁大概能猜到北境的生活有多苦,那个曾经有着一汪湖水般蓝色眼睛的司空赫,从那里回来后则变成了阴骘偏激的鹰隼。
      “你想让朕怎么做?”林霁意味不明地问道。
      很明显,这个孙意已因为司空赫也顺带着恨上了庇护司空赫的林霁,矛头处处直指林霁执政混乱,难以安居。此人不能留。
      “臣不敢,臣只是替兄弟们求个活命的机会。”
      林霁设下的陷阱,孙意还挺聪明地没有跳。如果他在林霁问时,说要连带着诛灭黎衣族,或者让林霁下罪己诏,林霁都有理由让他人头落地。
      看来今日是不能处置这个孙意了。
      不过杀不了他,也还有一个出头鸟,权当杀鸡儆猴了。
      “司空赫确实有罪,不仅在镇北军犯下累累罪行,还在北都被围困的时候趁乱杀了君后。所以朕在此革去他的元帅职位。”
      在场的官员大多不知道后宫发生的事情,也是从林霁口中才知道谢霖铃不治身亡,因此群情激愤,对司空赫的怨怼更上一层楼。
      “朕听说,攻城那日,有一位大人刺杀了司空赫,是叫刘野?”
      刘野从官员的队列中走出来,让林霁看清了他的脸。
      “赏!”
      “朕赏你做万户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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