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龙剑】短篇堆放》里斜

4、青梅记

　　“在儒门做客的这段时间，你要乖一点，知道了吗？”年长的道士临行前，仍是不放心，将小道童叫到一边，细细叮嘱，“我最快半个月就能赶回，你……”
　　“知道了，师父。”同样的话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无非就是儒门规矩森严极重礼数，让他不可任性胡来安分一点，小道童点头如捣蒜，信誓旦旦地保证：“我一定乖巧懂事，绝不调皮，绝不乱来！”
　　道士一听，莞尔失笑，敲了下小道童的发顶：“我不在你才知道装乖。”
　　小道童揉着被敲打的地方，佯作委屈：“我都这么听话了，师父怎么还打我？”
　　自家小徒弟是个什么性子，道士还是心知肚明的，闻言不由摇摇头。
　　他拉着小道童走到等在一旁的儒士面前，语重心长道：“好友啊，我这徒弟就托付给你了。”
　　目送道士离去后，小道童被师父的好友领着，一同回到儒门。也不知是被这位儒门先生不苟言笑的脸吓到，还是第一次独自一人身处陌生的环境，小道童不像先前与师父拌嘴时那样活泼，一路上安安静静，显得极为乖巧。
　　大概对方也察觉到了异样，清了清嗓子，不太自然地开口：“儒门没你师父说得那样可怕。”
　　有人打开了话匣子，气氛便不再沉默，小道童好奇地问：“儒门真的有一千条门规吗？”
　　对方一默，答：“不止。”
　　“那有多少？”
　　“不足万数。”
　　小道童脑袋宕机片刻，难以置信：“有这么多？呜哇……师父果然没骗我，儒门好可怕……”
　　“呃……”继续就门规聊下去，怕是要吓哭小朋友了，先生十分僵硬地转移话题：“说起来，我有个学生，与你年纪正相仿。”
　　提起自己的这名学生，先生故意露出一副颇为头疼的表情：“他性格孤僻，一直交不到朋友，总是独自一人……唉。”
　　小道童的注意力果然成功被转移，他见先生如此忧虑为难，便自告奋勇：“我很擅长交朋友，就让我来做他的朋友吧。”

　　儒门，典雅精致的院落外，龙宿站在门前，看向被老师推到自己面前的小道童，皱眉，嫌弃，一脸坚定地拒绝。
　　“不要。”
　　“这是师命。”
　　搬出这句话来，龙宿也无法再任性了，只好拉下脸，侧身让开，极不情愿地妥协：“好吧，进来。”
　　先生大概很忙，见自家学生松口，简单交代两句便匆匆离开。一片沉默之中，小道童跟在龙宿身后，一同走进书房。
　　龙宿从书架上随便抽出一本书塞给小道童，抬了抬下巴，指着靠窗离自己书桌最远的那把椅子，毫不客气地说道：“你，去那边坐，无聊就看书，不准出声，不准打扰我。”
　　“喔。”小道童应了一声，捧着书乖乖地去窗户前面坐下了。
　　“……”龙宿看着着小道童，嘴巴张了张又闭上。被老师塞了这么一个麻烦，他心里是很不爽，所以才故意冷落，没想到对方也不抱怨也不抗议，乖巧懂事到让他不由开始自省，是不是做得太过。
　　龙宿低哼一声，不再多想，回到书桌后继续之前被打断的事。
　　房间里忽然多了个人，让他很不习惯。听老师之言，小道童要在儒门住上一段时间，老师既然把人塞到这来，以后免不了要跟他日日相对了。这么一想，龙宿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老师好像还没告诉他对方的名字，也不知是忘了还是故意的。
　　思及此处，龙宿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不过就是一个暂时寄放在自己这里的小包袱，他才没兴趣知道小道童叫什么。
　　自进门之后，小道童明明一句话都没有说过，龙宿的心思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到小道童身上，就连他自己都未察觉。
　　过了一会，他又忍不住朝窗户那边望了一眼。小道童正捧着他先前给的那本书，看得很认真。
　　龙宿心里微嗤：要知道，他这书房里随便一本都是深奥难懂的儒门典籍，有些书他看了都打瞌睡，小道童真读进去了才有鬼。
　　小道童其实生得很可爱，任谁见了都要忍不住多看两眼，这番安安静静的模样，更是讨喜。龙宿心想，只要对方一直这么乖，就当是多了个伴读，似乎也不错。
　　他完全没注意到不知不觉间已经盯着人家看了很久，小道童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抬头望向龙宿。四目短暂相接，龙宿迅速移开了目光，假装只是不经意间瞥了一他一眼。
　　小道童看了看龙宿，想到先生带他来此时，提及龙宿性子别扭，又爱面子这件事，转头看了眼窗外灿烂的春光，很快会意，便体贴地说：“天气这么好，你要一直呆在书房吗？”
　　龙宿唇角微翘，心想：“终于坐不住想让我陪你出去玩了吗？哼。”迎上小道童期待的目光，龙宿放下笔，感叹：“是啊，春光正好。”
　　小道童眼睛一亮，已经做好了和龙宿一起出去的准备，就听龙宿又慢慢接道：“一年之计在于春，正是刻苦用功的好时节啊。”
　　小道童一愣，眼底的失望难以遮掩，龙宿见状，不由弯起唇，故意说道：“怎么？你想出去？”
　　儒门布景极富雅趣，如今正是春日，草木葳蕤奇花斗艳，比之道门清净之地要热闹许多，小道童心性活泼，自然很想出去转转。
　　按耐住向往的心情，小道童抿抿唇，摇头：“既然你要用功，我就留在这里陪你吧。”
　　龙宿原本已做好了只要小道童开口相求，就大发慈悲带他在儒门参观的打算，没想到竟得到这样的答复。
　　他盯着小道童，一时无言，冷哼一声，“谁要你陪。”
　　小道童见他忽然生气，却想不通自己方才哪句话得罪了他。左思右想，脑中灵光一闪。他放下书，走到龙宿身边，轻轻地扯了下他的袖子，小声地喊他的名字：“龙宿。”
　　龙宿提笔正欲写字，闻声不由一顿，墨汁在纸面上晕开。这一刻，他脑海中闪过的念头是——
　　不公平！
　　老师凭什么把我的名字告诉他，却不跟我说他的！
　　小道童不知他心中已掀起波涛，仍软软地唤他名字，央他陪自己出去走走。
　　龙宿还在为老师的别有用心深感愤怒，全没注意小道童的动作。
　　“走吧走吧。”小道童拉着他，软乎乎地催促。
　　等龙宿回过神时，已被对方挽着胳膊，半拖半拽地带到外面。
　　小道童几乎比他矮了半个头，力气却出奇的大，到了院中，仿佛还生怕他跑了，依然抓着他不放。
　　这样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何况他们还不熟。
　　龙宿十分矜持挣开他的手，缀着珍珠的扇面掩住半张脸，眼睛斜斜地睨着他。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小道童疑惑：“什么？”
　　“君子相交，互通姓名是最基本的礼数。”
　　“喔……”小道童点点头，“先生已经告诉过我你叫什么了，你还想再重新自我介绍一遍吗？”说完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龙宿睨着扇柄的手不由更用几分力，“不是。”
　　“那是……”小道童更疑惑了，在龙宿越来越危险的目光之下，他终于慢慢反应过来，“你想知道我的名字？哎呀，原来你还不知道……”
　　龙宿摇着扇子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快步往前走：“我不想。”
　　小道童追上去，凑到他面前，歪头看他：“我以为先生已经告诉过你了。”
　　龙宿更不想理他了，尤其是对方顶着这样一张可爱的脸卖萌却故意说出这种气人的话。
　　老师跟他交代的时候，这家伙明明就站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老师的话里哪有半句提及他叫什么了？！
　　这样一想，龙宿脚步一顿，顿觉自己被算计，不由横眉，拿扇子指着他。
　　“你是故意的？”
　　小道童背过手，弯起唇，眼里是藏不住的笑意，偏偏还要反问他：“故意什么？”
　　龙宿冷冷瞪他一眼，小道童立马换上一副委屈的表情：“你又没问，我自然会误以为你是知道的嘛。哎呀，我叫剑子仙迹，按照儒门的礼数，互通姓名之后，我们是不是就成朋友啦？”
　　龙宿冷笑，凉凉道：“仇人相杀，也会互报姓名。”

　　相处之下，龙宿才知，最初剑子给自己留下的安静乖巧印象全是装的。这家伙，自从做客儒门，不知坏了多少规矩，而剑子是客，遇到麻烦，倒霉背锅的总是自己。
　　某一次被剑子拉着出门去看刚化形的小树妖，结果回来太晚功课没来及做，害得他被罚抄书。龙宿气闷地窝在屋里，决定不论剑子再用什么理由叫自己出去，都绝不答应他。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窗户那边传来响动，龙宿头也不抬，只当没发现惹祸精又找上门来。
　　“龙宿，龙宿~”小道童努力踮起脚，双手扒在窗户边探出脑袋。
　　“你怎么不理我？”
　　“龙宿，你是不是生气了？”
　　“都是我不好，别生气了好不好，我又发现一个好玩的地方……”
　　不管他怎么喊怎么说，龙宿这回铁了心，就是不理他。过了一会，窗户那边没声音了，龙宿想看看情况，又想到相处以来剑子的斑斑劣迹，决定不上他的当。
　　结果隔了很久，那边都再没有动静，龙宿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抬头看了过去。
　　窗外没人了，四下静悄悄的。
　　剑子早已不知去向。
　　“啪”地一声，手里的毛笔折成两截，龙宿气得直咬牙：“可恶的剑子！害得我在这被罚抄书，结果连道歉哄人都这么没诚意！”?
　　快到傍晚时，没诚意的剑子回来了。到了龙宿的住处，院门紧闭，上面贴了一张纸，白纸黑字赫然几个大字，正写着——
　　“内有恶龙，剑子免入。”
　　剑子笑了一声，大摇大摆地走进门：“哈，区区恶龙。”
　　龙宿正在院中散步，身后冷不防出现个人，他也不惊慌，冷冷问道：“门上贴的字你没看见吗？”
　　“看见了。”
　　“那你还进来。”
　　剑子绕到他面前，盯着他，笑眯眯道：“我要看看这个龙有多凶恶。”
　　龙宿被他看得不自在，拿扇子遮住脸：“……你的脸皮真是比城墙还厚。”
　　“交了你这样小心眼脾气又差的朋友，我只能多多主动啦。”剑子一副你不要太感动的语气，听得龙宿刚熄灭没多久的怒火又有冒出头的趋势。
　　在龙宿生气之前，剑子拉过他的手，塞了包东西给他。
　　龙宿低头一看，是几颗青梅，被干净的纸包着，上面灵气充盈，看着就很不凡。
　　他不由打量着剑子，这才发现眼前的小道童衣服破了几处，脸上也脏兮兮的。
　　心中了然，龙宿心情转好，声音不自觉软了几分：“是那只小树妖结的果子？”
　　“是啊。他太小气了，结了一树的果子，一颗都不肯给我。”剑子嘟嘟囔囔地抱怨。
　　龙宿嘴角一抽：“所以这是你抢来的？”
　　剑子点头：“还好他刚化形，道行不深，不过我也没占多少便宜，唉。”
　　听他这样碎碎念，龙宿心里更软，面上不显，嫌弃道：“刚化形的小妖，人形还没你高，你也好意思去抢人家的东西。”
　　“哎呀，”剑子丝毫不觉羞愧，“结了那么多，没人帮他分担一些，最后也会浪费，我是出于好心啊。”
　　什么好心，就是嘴馋吧。龙宿想起他当初拉着自己去看小树妖时，望着那一树果子眼冒绿光、就差当场流口水的样子，不由失笑。
　　剑子又道：“这青梅可是树妖结出的灵物，又甜又脆，于身体也大有益处。”
　　“哦？你吃过了？”
　　“放心好了，我还是给你留了一大半的。”剑子催促，“快尝尝吧，我都洗过了。”
　　迎着剑子满含期待的目光，龙宿拿起一个，毫不设防地咬下。
　　“怎么样？”剑子弯着眼睛，脸上的笑已经彻底忍不住。
　　汁水在口中爆开，龙宿用尽力气强忍着，才没有在剑子面前做出失礼的举动。
　　忍着倒牙的强烈酸意，慢慢将口中之物咽下，龙宿的脸色已经相当难看。
　　“剑、子！”
　　从齿缝中蹦出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危险，剑子知道这一次真正惹怒龙宿，一边暗暗佩服自己，一边心生警惕，在龙宿一掌拍过来之前，转身就逃。
　　不多时，院中已是花叶飘飞，碎石迸射。
　　“哎呀哎呀，良药苦口啊，这些青梅虽然酸了些，但对身体绝对一级棒！”
　　“是啊，对身体一级棒，等我抓到你，就要亲自喂你一个不剩地全部吃下！”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你追我赶之余，还不忘拌几句嘴，真是儒门中前所未有的热闹之象。

　　一个月后，剑子的师父终于回来接走了剑子。
　　两人再相见时，已过去数年。
　　恰逢三教交流盛会，龙宿被老师带着一同参加，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剑子。剑子身边还有个气质沉稳的小和尚，两人正在说话，从神态来看，似乎相谈甚欢。
　　龙宿不自觉地捏紧扇子，当做没看见，大步从剑子眼前走过。
　　剑子被满目珠玉晃得眼睛一花，只觉得刚刚经过的身影十分熟悉。
　　佛剑见他忽然走神，便问道：“怎么了？”
　　“……好像看到一个熟人。”
　　“熟人？”佛剑顺着剑子的目光看去，“儒门之人，要去打声招呼吗？”
　　“呃……不急……”剑子望着那道华丽之中透着一抹冷酷的背影，神色有些犹豫，“不知谁这么不长眼又惹他生气，我要想想等下该怎么哄才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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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龙宿的老师也很腹黑，把剑毛扔给咻咻，让同龄人烦恼同龄人，美其名曰交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