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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蚊子包和倒霉蛋 ...

  •   孙志远一大早神神秘秘,打进了教室坐在座位上就不安稳,九点即将开始第一场考试,班上热火朝天,人人都捧着书背得起劲,偏他是一幅活蹦乱跳的蚂蚱样。何前正抓紧时间巩固英语老师周五默写后画出的重点词汇,压根没空搭理。这可怎么办?此人憋了半天见引不起同桌的注意,竟作势凑到耳边,害得肉麻过敏的班长被他惹了一身鸡皮疙瘩,好笑着一把拍开。“老孙干什么呢你?”

      男生白挨了巴掌哎哟怪叫,周遭有人视线转移又马上降低音量,一整个鬼鬼祟祟,“你知道吗,我要告诉你一秘密。”

      孙志远特地停顿几秒营造悬疑感,等待何前好奇询问是什么,谁知人根本不往心里去,还是他怕时间来不及加快语速接着说下去,“就今天上学的时候我因为要迟到抄了条小道,当时十一班那几个走在前面没发现我,你猜怎么着,给我听见他们在说这次小测要——”作弊两个字他只动嘴巴没有声儿,面部表情狰狞得像小孩一口气吃十个不费劲。

      班长好笑他那德性,气定神闲放下课本,很配合地赏了半个清俊的侧脸,搭了个梯子递过去:“愿闻其详,书都收了还能怎么作。”

      “手机。”孙志远露出这你就外行了吧的表情,“他们会藏一部,到时候轮流去厕所。具体操作咱不懂,但是那个谁是我们原来初中的,因为作弊受过处分。”

      原来如此,那确实算个秘密,何前戳了戳腮边软肉,可这说白了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人格的清白从来不需要自证,谁都没义务去对谁的人生担保负责。他这么一琢磨顿时兴致索然,觉得浪费时间陪孙志远演戏的自己很煞笔,挠一下手臂上被蚊子咬的小包,再度捧起书本,“大考的时候就作不了了,别管别人,不如抓紧时间拯救你稀烂的单词。”

      “你以为就这值得我告诉你呀,是他们还说,我们班会有人递答案出去。”孙志远翻个白眼,终于铺垫完背景投下重磅炸弹,果然发现何前的神色开始变得在意。和班长同桌的一个星期里他已经很快摸清了这人的脾性,用现在最流行的MBTI十六型人格来说大概就是什么天生的管理者,将维护组织纪律视为自己的责任。也就是说,对自己不负责他管不着,影响了班级整体荣誉就不可以。“因为好像挺多人都会等答案,但我不知道是谁去给,只希望今天他们计划不成功,不然被抓到肯定被老陆骂死!”

      岂止是骂死,如果演变成群体作弊行为性质更加严重,何况这还是开学第一场小考,绝对得杀鸡儆猴。谈话间表盘分针悄悄爬过一格,何前沉吟几秒犹豫要怎么提醒,可惜又剩没多久就要考试,只得暂时先认可孙志远的总结,“我知道了,你快多背几个吧,考差了有你好受。”

      孙志远告完状全无心事,边答应边得意洋洋炫耀:“我周末在家已经搞定了,轻松拿捏。”

      对话短暂结束,男生凝眸思考,开始假设真的发生了应该要怎样和班主任汇报防患于未然。他自天性里的责任感虽然总是泛滥得很多余,但是在一个角色里他更希望自己能够做到最大限度里的最好。

      同桌不接话,孙志远才老老实实倒扣课本复习了一遍翻译题,座椅上长了针似的让人坐不定,他一时兴起回头去瞟宋昭昭与林安。他们大概也在互考,女生念中文而林安则需要背对应的英文,背对了得到赞赏的点头,时不时还抽查一些长难句的默写。

      那目光实在很难不注意到,宋昭昭被孙志远的鬼脸逗得撅嘴,挥一挥拳呲牙威胁前同桌,“孙悟空又看我们,是不是喜欢你啊。”她最近在追一部泰国纯爱剧,坏坏意味深长调侃现同桌,“我觉得你们三个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哪三个?”林安刚刚正确率高达百分百,很有成就感,清凌凌托住腮望她,再一次抓不到重点地瞎抓。男孩子长这么白干什么,小白脸,她一吐舌头,“你和班长和孙悟空呗。”

      “噢,何前。”他想一想,心里有些毛绒绒的别扭,细长笔直的手指纠缠在一起搓揉,几秒后在课本上点点,“班长不用和我过好。”

      晕!宋昭昭趴倒,觉得逗林安完全是亏本买卖,心里只有良心不安,干脆捧着书说算了算了是我活该。

      离考试时间还剩十五分钟,大家陆陆续续去上厕所顺便把复习资料交到讲台。许梧朝闺蜜招手,两个女生一蹦一跳去排队,林安恍然转身在书包里摸了一会,握着什么去找何前。

      孙志远没喝水,这会坐在位置上捣乱,见他手臂上的蚊子包又红又鼓,一看就是那种带花斑的蚊子叮的,而何前的指尖总是去挠,多嘴一句,“哪儿咬的啊,要擦药吧。”

      何前垂下眼睛状似专心复习没回答,睫毛掩住瞳孔,思绪却在二十六个字母的排列组合里飘到一个夜晚的湖边,看见一只吃饱了用爪子洗脸的小猫。

      ……

      灯火阑珊,赵倩惊讶的声音透露出喜意,“你好呀小同学,你家住这里吗?”

      秋天的风是浓绿色,林安拎着那个扫尾的塑料袋向他们走过来,妹妹猫就如他的守卫一样亦步亦趋地伴随左右,发出那种满足且懒洋洋的呼噜,一台全自动发电机。“阿姨晚上好,是的。”他惯例礼貌问候,又跟何前解释那般,“这是超市养的猫,我来喂她。”

      “啊,这样,我们来看我小姨。”

      作为女性的直觉令赵倩捂着嘴轻轻笑起来,觉得他们俩真可乐,儿子不知道为什么面对林安就会有手足无措的笨拙。坏心眼的妈妈慷慨放弃看热闹,留下两人寒暄,自己先去收拾小妹,“你们俩聊吧,何前待会自己上楼啊。”

      就是那时候被咬的。男生在包上掐了个“米”字,企图施法封印止痒。

      但是魔法封印没有派上用场,因为下一秒林安的手掌如一朵花那样在他面前盛开,细白纤薄的手掌,变出一支白红相间的药管。

      “无比滴。”他说,附赠一个圆碌碌的酒窝。

      *

      周测连考两天,三个年级同时进行,考完一门就即刻批改试卷,考试结束第二天就能知道成绩。由于科目多时间少,导致每场考试之间的间隔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目前没有听到有抓作弊的风声。

      公共晚自习两个小时,今天除复习时间外还安排了最后一门生物,重点班授课进度提前,所以卷子对林安来说并不那么难。他没看时间,埋头一口气答题,待把草稿纸上的答案都填进答题卡才过去40分钟。

      林安盯着试卷,视线聚焦在一处不动,眼睛很快变得酸涩。有点无聊,他索性脸上顶着自动弹簧的签字笔玩了一会,又捏住笔在草稿纸的空白处画了一只简笔五官的小猫头。时间缓慢地流逝,晚饭跟着孙志远喝的冰可乐忽然在胃里翻江倒海,一种陌生绞痛霸道汹涌拧住了他的肚肠,林安不得不举手示意监考老师自己要去厕所。

      老师走下讲台登记了他的名字,点头同意他离开教室,林安轻手轻脚从后门出去,避免打扰到最后冲刺的人。走廊一路静悄悄,只有秋夜虫鸣唧唧,他预备踏进洗手间的前一秒又得到考试之神的赦免。怎么偏偏有那么奇怪,林安站了半分钟等待疼痛卷土重来,谁知肚子反而风平浪静,真是倒霉白白登记,他搓搓指节,打算洗手回去。

      水淅淅沥沥滴在台盆,往后数的几个隔间蓦然传来细细喁喁的人声,间或能依稀辨别出很轻的,“快点,选择已经发了。”“七班的还没发出来”“六班的呢?”

      林安本要径直走出去,因为听见六班的名字疑惑停下脚步。他没那么多好奇心,如果不是提到六班可能根本也没反应,说时迟那时快在发短信的人却突然福至心灵,就这么一抬头恰好和他对视。

      “操!”男生毛骨悚然,捅捅隔壁,“被发现了!”

      此言闻之震悚,几人吓得周身一抖面面相觑,虽说作弊已是够大胆的行为,但那也是赌一个概率,可被抓到现行一个处分绝对是稳稳逃脱不了,还要叫家长。几个男生心慌意乱之下推开隔间门出来,看林安还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又存有侥幸心理,领头那个留了一人把手机藏好,其余的过来找这个不速之客“聊一聊”。

      这也太不对劲了,林安皱紧眉头后撤一步,下意识要叫老师。眼见他不按常理出牌,几人都急着拥上来,其中一个眼疾手快立马捂住他的嘴。

      “唔!”氧气被压挤,林安不适地挣扎,十一班孙志远口中被通报过的那个男生放低声音谈判道:“这事你当没看见,我们放你出去,否则……”未尽的意味充满威胁,男生嘴角的笑不达眼底,一把扯下林安的校牌,“林安是吧,多多关照。”

      他原本不矮,人群里也算高挑的身型,但是一向与人为善压根没打过架,防身不得章法,被扯掉的校牌别针弹到眼角,立即就生了一道微微鼓起的红痕。

      教室里何前一直为早上那悬而未决的所谓六班传递答案的人选隐隐担忧,做完试卷直起身一扫看见空了一个身影,心中警铃大作,也举起手说要去厕所。

      老师原样登记后示意他离开,教学楼落针可闻,反而显得厕所窸窣的动静无法忽视,他敏锐停下脚步掉转头很快叫来巡逻的年级主任,两人一前一后静悄悄靠近门口。

      “干什么呢你们!”年级主任是个特别严肃的老头,一进来看这阵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一声怒喝把众人吓得停下动作。“怎么回事?还打人?无法无天了是吧!”

      看来里面和老孙说的八//九不离,可再犯错那也是自己班的同学,何前脚尖碾了碾地面还是决定走上前,不料正好从年级主任的水壶叉腰缝隙看到林安被捂得压出指印的脸和因为眼角疼痛而搓揉的手指。

      “林安!”怎么是无辜小同学在里面。

      他心焦气躁,不顾年级主任还在骂人就急着走过去拉下他的手看眼睛是不是受伤,乖小孩莫名其妙被卷入这件破事让何前有点出离愤怒。一向温和有礼的班长把人掩在身后,整个人像出鞘的剑一样冷峻锋利,沉着声音向年级主任讨要说法,“老师,我们班同学为什么无缘无故被打了,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在过来人眼里这些伎俩都不够看的,年级主任冷哼一声把那几个全部带去政教处,又安抚了一下林安何前让他们继续回去考试,吩咐待会交了试卷会有老师叫他们一起去办公室说明情况。

      这一出教室门就耽误了十几分钟,屁股刚挨到椅子就要交卷了。老师前脚收完卷子离开,何前后脚就走到他身边低声询问还有没有哪里受伤?

      “怎么了啊安安!”孙志远爱跟着宋昭昭乱叫,这下看到他这副可怜样连忙跳过来嘘寒问暖,何前伸手轻轻抚摸了他眼角下的红痕,口内道,“还好,再上一点就要伤到眼睛了。”

      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的经过盘问了个底儿掉,林安是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了解内情的那一对同桌可是心知肚明。孙志远还真心疼了,毕竟青春期的友谊总是产生得很快且牢固,他一锤桌子恨声,“唉我们林安真倒霉!那几个人一定要背处分才行!”

      林安被他们围着,此刻也还懵懂着红脸,见他们都生气露出一个笑。这是小时候妈妈流眼泪的时候他掌握的技巧,只要他在笑,妈妈最后也会跟着他一起笑起来。

      “没关系的。”他离何前更近,凉而干燥的掌心触碰到班长的手臂拍了两下,“不疼,没事。”

      *

      林安是这件事的苦主,等两人去到办公室后基本已断清案尘埃落定。作弊的几个全部处分加大会检讨,拔萝卜连带泥又查出了谁何前不知道,总而言之六班没有就很好。

      陆明监考完风风火火赶来给林振业打了电话,夫妻两人马上就回答过来接孩子回家。何前看看没自己什么事想走,被陆明摁住坐下。

      “你也是见证人,要是他爸爸妈妈有什么问的班长可以解答一下。”

      开车比公共交通更快,赶到学校时张苇见到林安乖乖坐在沙发上差点要掉出眼泪,但努力忍住。林振业和陆明道辛苦并了解情况,得知没有真的被伤害还是松了一口气。张苇朝儿子身边那个轮廓隽秀的男孩点头感谢,陆明及时补充这是我们班的班长,也是他发现了情况报告老师。

      “阿姨真的谢谢你。”张苇握住男生的肩头,想起林安口中的班长,和人物对上号后更多了几分喜爱,“谢谢你帮助我们平安。”

      平安?何前不好意思地脸红,连连摆手说没什么,阿姨这是我该做的。宋昭昭拉着许梧还拖着孙志远在门口探头探脑,都听见林安新鲜出炉的小名。赤子情状,陆明心底倒有些感慨,恰同学少年。

      终于告一段落,林安没有和他们一起走,剩下的四人同行。在七嘴八舌的声讨里何前感到微妙的懊恼,那种想要逃避的直觉再次涌现上来,如手臂上擦了药就会缓解疼痒的蚊子包,只要碰到,还会卷土重来。

      *

      “平安,班长这么好,你要珍惜这个朋友。”回家的路上张苇感慨。

      朋友吗,林安触摸被他触摸过的那片肌肤,听到池塘小鱼噗通,鱼尾游曳泛起细而褶皱的涟漪。那是一种十分陌生的感受。

      “妈妈。”本能令他呼唤母亲,“蚊子咬人会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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