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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偶遇 ...

  •   宣和十年,八月初五。

      汴京城旧曹门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一辆马车穿过喧闹的人群,缓缓地驶过街市。马车的外观朴素,看起来并无特别,内里却装饰得极为精致。车窗上雕饰着祥云图案,卧榻上铺着价值不菲的锦垫,脚下地上是西域进贡的波斯毯,丝绸织成的帷幔垂在窗前。

      马车中是两个女子,其中一个端端跪坐在地毯上,后背挺得笔直,身量纤细,打眼一瞧便知是十五六岁的妙龄少女。那少女做丫鬟打扮,梳着一对双平髻,身着一件桃红色短褙子,映得她的脸颊白里透红;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十分可爱。

      卧榻上坐着个头戴幂篱的女子,幂篱上的皂纱垂至腰间,遮住了她半个身子。

      戴帷帽的女子正是大周的长公主楚绪,而那少女是她的贴身宫女霭沉。

      马车正在行进,突然之间,车帘一闪,车中凭空多了一个人。

      霭沉瞪大眼睛,一声惊呼几乎要脱口而出,却见那人出手如电,直接点了她的哑穴,将惊呼声按了下去。

      这位不速之客身法极快,进入车中居然没有惊动驾车的车夫。他做寻常商贩打扮,皮肤黝黑,长长的胡须垂到胸前。他掏出一把匕首,隔着幂篱抵住带楚绪的喉咙,压低声音道:“别乱叫,带我出城。”

      楚绪出声指挥车夫转向出城,她的声音隔着帷帽传出来,竟听不出一丝慌张,清清冷冷的,像珠子洒落在玉盘上。

      那男子没料到她这么好说话,愣了一下。而就在他一怔的时间,幂篱中伸出了一只素白的手,将他的胡须一把扯了下来。

      “……”霭沉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她这才注意到,此人非但胡须是假的,肤色也是故意涂黑了的。然而他涂得非常粗糙,脸上深一块浅一块,像是没长好的白桦树皮,衣领处还有若隐若现的分界线。透过他这拙劣的化妆术,隐隐约约能分辨出一张少年的面孔。

      少年愣了,他没想到自己的伪装这么快就被识破,一时不知所措。

      “把匕首拿开。”楚绪道。

      少年乖乖把匕首移开。

      “把她穴道解了。”

      少年又把霭沉的哑穴解开。

      霭沉被解开封印,立刻便是一阵炮语连珠:“你谁啊?竟敢在京城大街上劫持……劫持小姐,不要脑袋了吗?化妆画得这么烂,还敢出来混?”

      幂篱中传出一声轻哼,也不知是嘲讽还是轻笑。

      听了她的话,少年变得垂头丧气,哭丧着脸问道:“真有这么差吗?”

      “废话!”霭沉瞪着他不依不饶,“现在就把你送到控虎卫去严刑拷打!”

      “姑奶奶千万别!”一听到“控虎卫”三个字,少年一改刚进来时候的嚣张气焰,“去哪都可以,府衙也行,天牢也行,千万别去控虎卫!”

      霭沉有些诧异:“咦?你这么怕控虎卫?”

      “罢了,”楚绪打断了他们的对谈,“带他出城吧。”

      霭沉有些震惊,但也没再反驳。

      车子顺利出了城,一路上少年对楚绪千恩万谢,说什么小姐菩萨心肠,如同再世活佛,一定好人好报,还试图打探楚绪的身份。

      楚绪一路上没理他。

      回城之后,霭沉问道:“殿下,那是谁呀?”

      楚绪道:“冉闻的儿子,冉铮。”

      冉闻身为大周将军,镇守边关已有八载。为防止边关将领拥兵自重,向来会将将领的家人留在京中,作为人质。
      冉铮就是这个人质。他很不安分,三天两头琢磨着如何骗过盯梢的控虎卫,逃出京城转一圈。虽然经常失败,十次里面有九次都会被抓回来挨一顿板子,但架不住人菜瘾大,冉铮还是会乐此不疲地出各种幺蛾子。

      楚绪此行,其实是去北山子茶坊的。
      七日后便是楚绪大婚,驸马是新登科的状元郎,名叫彭文瑞。然而对自己未来的驸马,楚绪所了解的也仅限于“彭文瑞”这三个字。

      深宫之中数年如一日的冷淡萧索,黄昏以后往往冷清之意更甚。而每每日头一落,来自街头巷尾的丝丝缕缕的乐声便格外清晰。宫外街市上千灯照云,明亮得如同白昼,高楼飘出的笙歌彻夜不歇,穿梭的酒客络绎不绝。北山子茶坊自然也不例外,夜间茶坊中四处掌起宫灯,院内仙洞仙桥云雾缭绕,夜游的客人往往比白日的茶客要多得多。

      “霭沉,你说我成婚后的日子是什么样?”

      被没头没脑的问了这么一句,霭沉有点发蒙,想了想,觉得楚绪可能是忧心这个驸马的家世,便认真分析道:“主子,彭状元虽然家世一般,但他究竟是才高八斗,又知书达理,必然不会慢待您……”

      楚绪打断她的话,道:“皇女的婚事,从来都是身不由己。”

      霭沉愕然,探头向周围看了看,确定无人注意到这边,才安慰道:“毕竟是大喜的事情,主人莫要过于伤感才好……”

      楚绪淡淡一笑,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再说。

      她自己对于成婚并没有什么期待或者恐惧——不过是换个地方生活而已。至于自己的丈夫是什么样,楚绪私以为,只要这个彭文瑞没丑过大门上贴的那位钟馗道长,她都能接受。

      当然,就算这人真长成钟馗那样……那敢情好,连门神都不用请了。

      深宫过分清寂,而楚绪更喜欢街市上的烟火气,总喜欢跑出宫来到处闲逛。譬如现在,她就很享受地坐在北山子茶坊找个临街的位子,一边斟茶一边观赏旧曹门街的繁华景色。

      然而事实证明,再美的景色,也总免不了有些扎眼睛的东西。

      “唉,这姓彭的也真是撞了大运,高中状元不说,还能当驸马。”

      左手一桌的几句闲言碎语飘进楚绪的耳朵,话语中提到了自己未来的夫君,楚绪有些意外,打眼瞟过去,只见那一桌上菜肴酒酿一片狼藉,三个文士打扮的青年男子围桌而坐。

      大概是酒劲上头,几个人说话的声音渐渐拔高。

      “哼,他彭文瑞算是个什么东西,没家没世的也能攀上皇亲?”说话的这人背对着楚绪,身形肥胖,愤愤地灌下一口酒,随后“嘭”地把手中酒杯重重砸在桌上。

      摔杯子的这人对面坐着个形容瘦削的青年,见他发火,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抬手给他满上一杯酒,笑嘻嘻地道:“李公子您虽是榜眼,可论眼界家世,比那姓彭的好上百倍;再说了,指不准这位长公主殿下是个貌若无盐的丑八怪呢!”

      他这话一出,同桌几人哄堂大笑。

      这几句话话霭沉自然也听得一清二楚,顿时一张小脸气得通红,几乎要拍案而起,冲过去和人理论。

      楚绪抬手敲了敲桌子,示意她稍安勿躁。

      霭沉随即一脸憋屈:“主子……”

      楚绪倒满一盏茶,推到她跟前:“别动气,且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霭沉听了瘪了瘪嘴,“咕咚”一口仰头喝下了一满杯茶,赌气似的。

      那瘦子继续说:“那姓彭的不过是个县丞的儿子,以为仗着笔头那点功夫考了个状元,又攀了公主,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时候不早了,回去吧。”这几人翻来覆去就是奚弄,楚绪越听越膈应,也不愿再多耽搁。却不想她刚刚起身,就有个小厮模样的人竹笋似的冒出来,挡在她面前,恭恭敬敬对着她一礼,道:“尊驾,我家主人请您到雅座一叙。”

      楚绪一惊,透过帷帽打量一眼那小厮,没答话。

      霭沉以为是寻常登徒子,看见她们两个姑娘便想要接近,抢过一步,挡在楚绪面前,对那小厮道:“你是哪家的奴才,我主子也是你请得动的。”

      那小厮却似料到了会被拒绝,毫不犹豫地继续道:“我家大人请殿下雅座一叙。”他说完,作势就要跪下去行君臣大礼。霭沉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胳膊,咬着牙低声骂了一句:“你作死么。”

      若不是霭沉手快,他这一跪下去,楚绪的身份必然就要暴露。而这小厮始终神情自若,似是对眼前情景早有准备。楚绪瞥了一眼雅座,心中已对请她的人有了几分猜测。

      她本也是偷偷出宫,却被人逮个正着。这人知晓她的身份,想必不是寻常登徒子。

      “带路吧。”

      楚绪跟着那小厮转过回廊,耳边的吵闹声渐渐退得远了。楚绪往窗外瞟了一眼,只见日薄西山,天色沉沉地暗了下来。

      楚绪看着回廊两侧的纱灯透出的鹅黄色柔光,神思恍了一瞬,眨眼的功夫便到了雅座。一进门,她看到了对面坐着的男子——那人约摸三十岁,穿着一席暗紫色圆领锦袍,一张脸上看不见任何棱角,倒是有不少细纹——居然是宰相闵昭贤之子闵逊。

      引路的小厮轻手轻脚地关上门,低着头一路退到闵逊身边侍立。雅座比散座要清静得多,一关上门便将喧嚣都隔在了外面。

      闵逊见了楚绪,眼神毫不避讳地将楚绪打量了一遍,才悠悠然起身行礼,道:“参见公主殿下。”

      楚绪心里顿时窜上一股火。

      先帝早崩,只留下楚绪和楚佑一女一子,年仅两岁的楚佑在襁褓中登基,国号宣和,丞相闵昭贤与太后共同摄政。而太后体弱,于宣和三载染疾崩逝,闵相遂权倾朝野。

      闵相父子皆身居要职,而她眼前的这位闵逊,是闵相的次子,现任刑部尚书,掌管刑狱。

      楚绪身为长公主,受此慢待却不好发火,她压了压心中怒气,当下冷冷地回道:“若闵大人无事,本宫先回宫了。”

      “殿下莫急。”闵逊依然含笑望着她。不知为何,楚绪和他的眼神对上,明明隔着帷帽,竟觉得不寒而栗。

      “是微臣唐突,得罪之处还望海涵,”闵逊抬手,指了指旁边的座位,“殿下请坐。”

      楚绪道:“不必了,请闵大人长话短说。”

      闵逊闻言,朗声笑起来。楚绪没什么心情看他笑,只希望他有屁快放。

      闵逊看了一眼身边的小厮,小厮领会,从怀里取出一物,递到楚绪面前。

      霭沉看了一眼楚绪的眼色,上前接过小厮手中的东西,呈到了楚绪面前。

      盒中是一颗巴掌大的珠子,通体莹白,隐有光泽流转。

      楚绪问道:“这是何物?”

      “殿下可曾听说过随侯珠?”
      随侯珠,与和氏璧齐名的稀世珍宝。且古时曾有传言得和氏璧与随侯珠便能得天下。闵逊一挥手,小厮立刻意会,将屋内灯烛熄灭。灯光只暗了一瞬,随侯珠迸发出的光亮立刻盈满了整间屋子,刹那间便如同白昼。

      楚绪看着这宝珠:“闵卿是来向本宫献宝的?”

      闵逊径直盯着她,笑道:“殿下,此乃聘礼,臣是来向长公主殿下求亲的。”

      霭沉大惊,连忙把连珠带盒地塞回小厮手里。楚绪脸色骤变:“你别忘了,本宫下周便要成婚。”

      闵逊敛了笑容:“彭文瑞粗鄙之人,如何配得上公主万金之躯?”

      楚绪冷笑:“闵逊,本宫的亲事乃是圣旨,希望你掂量清楚。”言罢转身便走。

      “殿下——”闵逊抬高了音量“彭文瑞出身寒微,若非舞弊,怎么可能取得状元?这科场舞弊可是杀头的重罪,还望公主殿下三思。”

      楚绪顿住。
      “闵逊,你什么意思?”

  • 作者有话要说:  新人作者,第一本长篇,会进步,不坑文,很渴望小伙伴们的培养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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