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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 49 章 ...


  •   琼舟回程顺风顺水,这日洛尘邀风宿恒上甲板商量后事。风宿恒道:“皇兄已用迷魂术消了随从记忆,除我们几个,不再有人记得真相。回去后,便照商量好的说吧。”

      洛尘:“那日你经过说得粗略,稍后得把细节和大家对对,以防有人说漏嘴。”

      风宿恒笑道:“皇兄向来刚正不阿,没想到这次同流合污。”

      洛尘瞥他一眼:“此行诡异凶险,传出去未免诸多揣测。大容,容不得任何对神明不利的谣言。”

      “皇兄想得周到。”风宿恒额首:“不过今日你是有话交代?我们都绕船三周了。”

      洛尘终是凭栏驻足,望了会儿碧波万顷的海面,垂首道:“我……”

      刚起个头,前方船舱转角处传来脚步声,之后是说话声,声音压得低,不过以风宿恒和洛尘耳力还是听得清。

      赖俊青:“常璐,你干什么?别以为那些小动作没人知道!”

      常璐:“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赖俊青明显愤怒:“前日沈兰珍出舱房就摔一跤,昨日下去舱室又绊一次。甲板上的地蜡,门间的绊绳,哪来的?”

      “她走路不小心,怪我?”

      “呵,沈兰珍什么人!”赖俊青不豫:“神仙岛万丈丛林中来去面不改色,她能在一条船上不小心连摔两跤?你一向和她不对付,现下就是嫉妒她到过神明大宫。”

      常璐气道:“我到要问你,她哪里跌跤,何时吃亏,你怎那么清楚?”

      赖俊青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别仗着你爹是上司监,背后有司文就欺负人。回去我就求陛下指婚,等我娶了沈兰珍,我们司官一族便是她夫家,你再做莫名其妙的事,别怪我不客气!”

      常璐原本要炸,听了这话反而冷笑:“赖俊青,我道你今日发什么疯,原来图了这个心。你以为沈兰珍娘家无人,求皇上指婚就一求一个准?你眼瞎不会看吗?”

      赖俊青道:“看什么?”

      “看什么都不知道?”常璐带着浓浓的讽意:“沈兰珍最后和谁一起回来?一日一夜啊。”

      赖俊青气到语调打颤:“你再看不惯她,也不能这般辱人名节。”

      常璐道:“大伙儿心照不宣,就你愣头青。再说一次,那些事不是我做的,别跟着我。”说着蹬蹬蹬跑开。

      另一个并不罢休,追上去,两重脚步下了甲板,之后再没声音。

      风宿恒看眼洛尘,见他脸色铁青,衣袖颤抖,像是气得不轻。

      “人心自古难测,担心什么来什么。”洛尘压下情绪正色道:“正想和你说此事。”

      “人人知我神宫身份,即便和女子单独在外也不敢有人妄议。可你不同,平安归来也难逃烁口。你身份在,又是男子,很多东西无须上心,却累的另个平白被戳脊梁骨。我主持这次行程,不想神明名声受损,也不愿有人劫后余生,还要被泼脏水。”

      风宿恒倒有事不关己的姿态,一哂道:“皇兄担心这个,不妨再用一次迷魂术,消去所有人记忆,图个清静。”

      “不是没想过。”洛尘无奈:“真如此,回去如何瞒得住父皇和师父。”

      风宿恒斜倚船帮,打量故作平静的身边人:“皇兄希望此事如何善了?”

      眼前鸥鸟翔集,却入不了洛尘的眼,毕生痛苦纠结都在脸上具现,可他还是下定决心,“回去,你找父皇指婚。”

      闻言,风宿恒终于收起漫不经心,直起身审视他,随后也望向辽阔海面。

      沉默并立半晌,才听风宿恒轻声开口:“真娶了她,未来她再不能离开皇宫半步。在宫中抬头不见低头见,经年往复,皇兄受得了?”

      洛尘讶然转首,瞪着风宿恒。

      风宿恒耸耸肩。

      洛尘便知道了,他对沈兰珍的那点情愫弟弟早就洞悉了。

      他有瞬间慌张,想矢口否认,可对方如此笃定,又让他觉得否认也是多余,便收拾心神,平静下来道:“你应当明白,说这番话我并无私心。”

      风宿恒道:“这事,我不能答应你。”

      洛尘听他回得坚决,心中泛起隐秘的庆幸,又被遗憾淹没,最后好奇问:“为何?”

      风宿恒语含自豪:“赖部像有句话说得很对,沈兰珍什么人?一路困厄面不改色,这般女子会因忧谗畏讥,草草葬付自己终身?别小瞧她了。”

      洛尘反驳:“成为大容太子妃,怎么算草草葬付终身,世上还有比这更好的归宿?”

      风宿恒原本不想说得太明,此刻对着直抒胸臆的洛尘忍不住道:“皇兄,你心里有她,却不够懂她。对沈兰珍而言,最好的归宿从来不是当皇后。”

      洛尘背在身后的手在宽大衣袖里紧握成拳:“你说,什么才是她好归宿?”

      风宿恒一字一顿,“她自己的选择。”

      洛尘问:“她的选择是什么?”

      “得问她了。”风宿恒道:“这事我们不能替她做主。”

      “说来说去……”洛尘声调转厉:“你就是不想成亲。”

      风宿恒沉默,并不反驳。

      “我们不能替她做决定。”洛尘有恨铁不成钢的怒意,“但她的决定可能是蚍蜉撼树。无人为她撑起一片天,她何来余地自作主张?过去我当你心里有她,你俩携手乃顺理成章。如今她受人非议,你却无动于衷。好,今日之话当我不曾说过。”

      风宿恒眉头一皱正要开口,就听洛尘深吸口气:“我若是你……”

      鹰隼翱于海面,将沙鸥驱散溃飞,海上撩来大风吹破话音,洛尘想再继续,终是别过被风拂得泛红的眼,摆摆手,转身离去。

      目送他消失在甲板上,风宿恒伸出手臂。万六十长途奔袭,立时飞来落他臂上。

      目视天际云卷云舒,海面碧波万里,他心里像塞满棉絮,扯理不清,直到万六十轻啄手指才回神,取下它脚上信筒。

      …………

      在离岛换回轻舟,于锦驰镇登陆,戦星流已在岸边等候。众人上马轻驰,踏上回程。

      路上听风宿恒说完此番经历,看了看空中若隐若现的结界,戦星流压低声音:“不能满打满算四十九日。”

      风宿恒道:“所以提前知会你一声,该准备起来了。”

      “我在港口整日闻着鱼腥,骨头酥乏,就等殿下佳音。”戦星流一笑,策马靠近,语气暧昧:“先不说这个,我看这次回来,你和沈兰珍……嗯?”

      风宿恒不明所以:“啊?”

      戦星流抬眉:“嗯??”

      风宿恒用马鞭支开他马头:“打什么哑谜?”

      戦星流见他不上钩,只得道:“是不是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风宿恒斩钉截铁:“有什么不一样?”

      戦星流摸下巴,玩味他一本正经的表情,“可我瞧着你俩不像同生共死的样子。”

      风宿恒挑眉。

      戦星流:“倒像同床共枕过的样子。”

      风宿恒黑脸,“再胡说八道,明天就滚。”

      又呵斥:“你一路盯着她做什么?”

      戦星流见风宿恒着恼,话里话外居然没否认他那玩话,心下啧啧称奇,面上却道:“不是我盯着她呀,殿下没察觉吗?那么多人,啊,这里明明那么多人,就你俩一对视,气氛都不对了。你没发现别人看你俩的眼神很奇怪吗?”

      对着洛尘尚能插科打诨,面对星流不得不正色,风宿恒认真道:“我请你,以后,再不要说这种话。你知我所求,别瞎起哄。”

      “殿下啊!”戦星流大叹:“我是起哄吗?我是为您高兴啊。非要放弃身边软玉温香追求一个虚妄,您老何必呢?”

      这话似乎戳中风宿恒深埋心间的困惑,他轻抚马鬃,语调平平:“心动和认定是一回事吗?人一辈子不知心动多少次,譬如甘露,不过朝夕。可认定一人,却是一辈子的事。”

      “旁人如此说也罢了,殿下说来真是……”戦星流无奈:“一个一辈子没动过心的人,动一次心便是一辈子。殿下之前对谁动过心?动心和认定,对你而言不是一回事?”

      “所以可惜了。”风宿恒很肯定道:“兰珍非我梦中人。”

      说完这句,他自一挥马鞭跑前头去了。

      戦星流望其背影,真不知说他铁石心肠好,还是太过自律好。

      清风明月经年,好不容易出现个入他眼的女子,还想独善其身。

      只怕他自个儿都没发觉,他望向沈兰珍的眼神是怎样的吧。

      大部队路过千林镇,又于栾家下榻。这次因着都是朝见过神明的贵人,栾老爷更加热情,晚宴山珍海味不要钱似地上。席间多听得一两句神明大宫的情况,高兴地手舞足蹈,直说神明保佑。

      栾夫人在女眷席上也殷勤劝酒,不让尊客多喝两杯不肯放人,栖真回安排的院落时脚步都有些虚浮。

      但她是真高兴,从未有过的放松,摸着颈间坠子,轻笑出声。

      府上侍女端茶送水,栖真多要了壶甜酒,独自坐于院中石凳,望着洞门外的池塘出神。

      戦星流和风宿恒说着话从席上下来,从池塘另头来,远远觑见小院里的鹅黄身影。

      戦星流存了心,对身边人挤眉:“上次在此和沈部像聊得欢,她没进屋,我再找她聊会儿。”

      风宿恒:“你席上喝了不少,回去休息。”

      不等戦星流发话,自吩咐身边带路的仆从带他回去下榻的院落。

      风宿恒在塘边站了一会儿,几次想挪步,最终还是鬼使神差进了小院。

      栖真早窥见塘中倒影,坐着没动,一口口噙酒,见风宿恒进来,放下杯子叫了声:“殿下。”

      风宿恒踱到桌边:“今日宴席丰盛,难得下了席还有闲情多饮两杯。”

      栖真道:“殿下有无兴致?”

      风宿恒道:“月影浮动花香浓,杯都备了两盏,岂敢扫兴。”说着在另头坐下。

      栖真给他斟酒。

      “在岛上身轻如燕,一出来就乏得很。门里消耗太过,惫懒之态,让殿下见笑。”

      风宿恒瞧她脸颊微红,带些醉意,便道:“谁不是呢?平安回来便好,后面还要舟车劳顿。等回宫复命,这事也算彻底了了。”

      自从回到琼舟,除那日主舱一聚,两人再没遇见过。船大,见面不易,可那么多日一面没碰上并不容易。今晚总有个心照不宣的拨动,让他们独处一回。

      “人是回来了,门内四日成了迷。”栖真轻抚杯缘:“这几日我一直在想,‘那人’弄这一出,究竟图什么?”

      风宿恒:“有何高见?”

      栖真抬头回忆:“若没记错,那日影像里他提过一句——你实在想念,一人来岛上看看鼎,我也无所谓。”

      风宿恒额首:“是有这么一句。”

      “他说‘一个人’。”栖真强调:“他把炼魂鼎置在海上是为保它安稳,断没让一群人涌上岛随意触碰的道理。去的人多危险便多,所以我猜,是我们进门的人太多了。这一轮轮的,筛选一遍,筛到最后一个,谁活着谁上岛。若我们原本只得一人去,也许就没这些,也许一进门看到的就是神明大宫。大神官跟神官长说的未必有错。”

      风宿恒沉吟:“说不通,最后上岛的不是你我两人?”

      “也许……原本只得一人的。”栖真低头闷了口酒。

      原本应该只留一人,若他们不是互相取暖,互相搭救,硬生生破了这道玄机。

      想明白她言下之意,风宿恒心中一暖。

      那晚坐拥一人,窃窃私语,气息相缠,于他而言也绝无仅有。之后竭力淡忘,不愿深入肖想,不料今晚经她一语,又将景象翻将出来。

      风宿恒尽力清了心神:“神仙岛,鬼岛,冰海,一路都是幻境,也许只有最后白岛才是真,我们看似多处漂泊辗转,从头至尾不知几千里,可说不准我们入了门,神明大宫就在那里。”

      “正是如此。”栖真道:“回去一见大家都活着,我便有了这个念头。”

      不好说得太明,其实她真实的想法是下场刷了一次游戏副本——先是一群人组队打怪,然后一个关卡一个关卡过,每过一关刷掉一批人,谁能闯到终局,谁就负责打BOSS,捡终极武器。

      她在现世有丰富的网游剧本创作经验,各种副本设置信手拈来,不怪她一回去见所有人都活着,脑中蹦出这个念头。

      如今真相如何不可求证。门内四日权当南柯一梦,目的既已达成,今晚便要画上一个句号。

      栖真斟酒,举杯敬道:“一路险象丛生,步步荆棘,并非因着幻境便怎么死都无所谓。殿下君子心性,一路照顾有加,这杯敬殿下救命之恩。”

      风宿恒亦举杯:“我岂非也要敬你,救命之恩你也同样予我。”

      “不一样的。”栖真道:“殿下看顾在前,兰珍回报在后,这一杯该兰珍先敬。”

      风宿恒不再多说,回了个请,和栖真一饮而尽。

      栖真再斟:“这杯,是徒弟敬师父。当初遭逢小恙手足无措,师父没有袖手,还每晚相陪耐心指点。换做旁人,兰珍都不敢奢想这番情义。”

      这次风宿恒到不推脱,饮尽了,道:“回宫后修行别停。”

      “兰珍绝不躲懒。”

      又倒第三杯:“殿下胸怀大志,俊杰之才,大容未来系于君身。最后一杯,祝殿下得展鸿鹄之志,保大容,破旧俗,不负先辈英烈之灵。”

      “保大容,破旧俗……”风宿恒轻摇杯中酒,却不入口:“为何这样说?”

      栖真一笑,醉意上脸,眼睛晶亮亮地对风宿恒道:“殿下从神明大宫拿回真正炼魂鼎,难道用来当酒杯?只怕…要变天了吧。”

      风宿恒一指直立,嘘一声:“你答应过。”

      栖真捂嘴:“啊,醉了醉了,自罚三杯。”说着不等风宿恒拦,又一杯下肚。

      风宿恒从她手里拿过空杯,不想她再饮:“敬的这杯我还没喝,你到喝个痛快。”

      栖真看他三杯饮尽,自顾自起身:“全数敬到,兰珍心意已了,回屋了。”

      风宿恒见她趔趄,起身相扶,被栖真推开。

      她脸带笑意,站定了憨憨道:“今晚喝多,殿下见谅,兰珍自有兰珍归宿,不劳殿下费心。”

      风宿恒原本准备放她回去了,一听“归宿”二字,心头一动,侧身拦住,“什么意思?”

      栖真挑了挑眉。

      她本顶着张少女脸,此刻醉意昭彰,这眉一挑,到挑出几分风情来:“归宿啊…嗯…谁还没个自己的归宿呢。”

      风宿恒窒了一下,忽然断定:“那日你偷听。”

      她哪里偷听?

      她分明坐在下舱和人学绳结,离窗近了,光明正大地听。

      栖真嘴角一咧,笑意更甚,逼上一步:“哪日?偷听什么了?”

      风宿恒巍然不动,由沈兰珍一步上前,几乎贴上他胸膛。

      她身材娇小,站在面前只到他胸口,瞪着他的眼神却气势十足,在月光下很有些挑衅。

      身上幽微香气,合着纯酿的酒味钻入鼻尖。风宿恒垂首,嗓音低哑,“兰珍,别诈我,这招不灵。”

      栖真不敛锋芒,咄咄逼人:“什么大不了的值得我诈?原本就没什么大不了,原本…就什么都没有。”

      风宿恒道:“你醉了。”

      栖真笑着摇头,步步后退:“不是兰珍,殿下,是沈部像!今后别叫错了。”

      她明明在笑,风宿恒觉得她眼中有迷人魂的晶莹,引他伸手抚那虚无。

      “乐少爷?”墙外有人低声:“怎么在这?”

      只有一句,来声立刻消失,两个轻微脚步窸窣远去。

      风宿恒适才全副心神不在,墙外动静都没注意。

      他瞥向墙边,转头再看,沈兰珍已经回屋,紧紧关上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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