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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 42 章 ...


  •   山岳将倾,湖水蒸腾,天眼洞开,人间炼狱。

      毁天灭地的青炼火焰中,有人将一朵艳火玩弄掌间。

      她回眸,带着童真,明明置身绝对炙热,眉眼却若二月霜,仿佛天地万物都不屑。

      女子口唇轻启,吐出几个字。

      又是这冰火交融的笑。

      又是这毁天灭地的梦。

      又是让人辨不清的唇语。

      风宿恒从梦中醒转,猛然睁眼。

      月亮落下,太阳未升,正是黎明前昏暗时刻。

      有段日子不曾做这样的梦,今晚为何再次梦到?风宿恒起身捏了捏额角想要醒盹,动作骤然一停。

      眨眼功夫,他翻过屋脊,把自己迅速隐匿起来。

      一道身影形如鬼魅,从道路尽头闪身出来,悄无声息摸到对面屋舍。

      那影子很谨慎,埋伏在侧观察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入屋。

      被震天响的一声吓到灵魂出窍时栖真睡得正酣,被捞着从窗口跃出去,下地站稳时一脸懵逼,以为自己尚在梦中。

      面前尘土飞扬,她捂鼻咳起来,不敢相信自己眼睛——适才置身的屋舍,外间已然全塌,只剩后半间卧房摇摇欲坠。

      风宿恒在她身边,斗志昂扬道:“请君入瓮,还怕压不死这东西!”

      说着挥过空气里的尘土,从一堆废墟中拎出个身躯。

      对方身形并不矮小,此刻却像破布一样被他扔在地上,风宿恒踩住那物胸口,俯身:“说!偷偷摸摸跟着我们做什么?”

      那鬼魂昨日生受一掌,又被房屋压成重伤,这不留情的一脚踩得它气若游丝,嘴里发出沉疴般几缕风响。

      栖真捂着左肋,忍痛上前:“要踩死它了。”

      风宿恒这才收脚,蹲下逼问:“有两人跟我们一起上的岛,一男一女,见过他们吗?”

      鬼魂发出断断续续、叽里咕噜的声音,不似人类,无法交流。

      栖真:“它听不懂我们说话。”

      风宿恒指骨咔啦作响:“问不出什么,留它何用。”

      这么凶吗?栖真瞅眼风宿恒,太子殿下对黑袍鬼充满戾气,像是恨不得劈死了事,为啥呀?

      不过不用等他动手了,鬼魂没给他下手的机会,抽搐两下,瞪着丑陋的圆眼,不动了。

      风宿恒意外道:“这就没了?”

      栖真看着面前累累危房,很想扶额质问,忍了又忍才用平常语气道:“这房塌得那么巧,殿下动过手脚?”

      “稍微整了整。”

      栖真瞠目,没懂对方脑回路:“我们在里面待了大半日,殿下不怕稍微整了整,没压到鬼,压死自己人?”

      风宿恒被她逗笑:“构造那么简单,哪里动手脚、哪里加固我还不知道?让它三更倒,绝不五更塌,压不着你。”

      “这么自信……”栖真嘴角一抽,悄声嘀咕:“真是拆上瘾了。”

      风宿恒瞅她一眼,慢悠悠道:“你师父什么不懂?”

      这还是风宿恒首次在她面前自称师父,可惜栖真心思不在这里,她盯着黑袍鬼的尸身,敷衍道:“是啊是啊,师父最好,师父最棒。”

      伸手想撩黑袍,看看底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风宿恒拍开她手,眼一眯,头一抬,突然拉着人就跑。

      “干吗!?”栖真猝不及防被拉走,左肋生疼。

      “后面!”

      栖真回头,身后什么都没有啊。

      风宿恒只管拉着她飞奔,稍时栖真终于看清,就那一眼,吓得她天灵盖都要掀掉。

      房舍、屋顶、街道……轮廓上出现一层意义不明的黑边,像迅速铺滚的毯子,朝他们逃跑方向扫来。

      “虫?”栖真惊怖道。

      耳边是逐渐响起的虫鸣,越来越多,越来越齐整,如索命恶声在身后碾压。

      风宿恒耳力好,适才要慢半拍,目下两人只怕已被卷入虫阵。

      “是蟑螂!”

      栖真:“……”

      忍不住吐出个靠,病娇彻底飞了,跟着风宿恒跑得虎虎生风:“哪来的蟑螂?”

      风宿恒答不上来也不妨碍他们没命般逃出村落,岛到头了。

      “船!”

      此处并非他们最初登陆的石滩,而是横穿村落后的另一头。村小,他们之前不可能没注意这边,奇怪的是那会儿小沙滩上什么都没有,现下却有艘带篷的小船,明晃晃搁在沙滩上。

      栖真喊:“还没找到洛尘和絮回呢!”

      想找也不能了,风宿恒:“上船!”

      身后虫阵冲上沙滩,栖真只好跳上船,被风宿恒推进海。他也接着一跃而上,几下把船划离岸边。

      栖真细瞧那密集的蟑螂阵,拦他动作:“看,蜘蛛追到沙滩不再往前,虫子也一样,到这里就不追了。”

      风宿恒道:“要么这些阿物一个德行,都怕水;要么它们压根不是为了追人,而是为了……”

      在彼此眼里看到同样的猜测,两人异口同声:“把我们赶上船!”

      巧合吗?

      不!

      他们都不觉得是巧合。

      这便想到,若两日经历雷同,由此及彼,那么接下来……

      栖真紧张地握住船帮,发现小舟果然被海浪极快地朝外海推去。

      骇人的漩涡又要来了?

      脑中刷着一千条预警弹幕,栖真盯着海面,耳畔响雷,也不知是即将成型的漩涡造成的潮声更响,还是自己心跳更剧烈。

      风宿恒抓住她手腕:“不慌,我拉着你!”

      热意传来,男人滚烫的体温是冷风下唯一热度。什么无法肌肤相贴,什么要避嫌,栖真脑里哪还有这些,反手握住他。

      小船在海浪中越卷越快,即将陷入旋涡的那一刻,风宿恒手指缠上,牢牢扣住栖真的手,身体贴着船面随旋涡旋转,最后晕得什么都不知道了。

      …………

      冷……

      好冷……

      彻骨的冷……

      栖真睁眼,感觉睫毛被封住,用指一抹,竟是细小的冰粒子。

      骨头快被冻住,她靠住船篷,僵硬地直了直身。

      肌肉酸痛,但还好,她还在这艘小舟上,可是很明显,他们的船已经不在那片海域了。

      栖真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迟滞的大脑有瞬间断片。

      试问,闭眼前还在海南岛,一睁眼空降北极圈是种什么体验?

      天色阴沉,辽阔海面浮着无数冰山,大的嶙峋,高耸入云;小如高楼,交相错落。小舟顺流与冰山擦肩而过时,栖真见鬼似地伸出手。

      不是幻觉,是真冰!

      栖真风中凌乱了。

      船上另一人也缓缓醒来。

      面对一望无际的冰海,牵着的手都忘了放,他们面面相觑,浑然失语。

      许久,风宿恒苦笑:“…不太正常吧?”

      栖真找回颤抖的声音,跟着苦笑:“踏上神仙岛后,又有哪一桩正常过?”

      可她总不信邪,伸手入水,冻得一激灵,傻愣愣把湿指举到唇边舔了舔。

      “咸?”

      栖真的表情说明一切。

      汪洋是真的,冰山是真的,他们被困在冰海,也是真的!

      “神明之地如此鬼魅,必定和神明脱不了干系。”风宿恒终究是更快冷静下来的那个:“可现下,我们把船往哪里划好。”

      海面上除了深蓝色的水就是淡蓝色的冰,看不到陆地,连前进目标都没有,徒留一叶迷茫孤舟。

      “划吧。”栖真呵出口气:“划下去总有出路。”

      虽然这话她自个儿都不信。

      这舟后半部分带船篷,船上恰有两柄木浆,他们各执一桨,倚着两边船帮并排而坐。

      划了一会儿,栖真咬牙,面容开始扭曲。

      风宿恒:“疼?”

      可不仅是疼,随划桨动作,肋骨处简直又疼又胀又痒。

      “别划那么猛。”

      “没办法,冻得受不了。”骤然置身极地,连件御寒衣物都无,她敢不动?严寒刺骨,光光坐着是找死好吗。

      “换一下。”风宿恒猫腰起身,撑住身后船篷,和栖真对调位置,把人换到他适才坐处。

      栖真终于能将左边身子靠在船帮上借把力,还是疼,到底比刚才好点。

      海面死寂,船过处,发出一点沉闷水声。广阔海域间,两人仿若蜉蝣,消沉地划了许久,直到栖真在沉闷中开口:“说点什么吧。”

      风宿恒:“嗯。”

      两人俱不言,都等对方开口。

      不能总是沉默,那更消极,终是栖真起头问了一句:“没记错的话,殿下今年才二十?”

      香在无心处时翻过谱历,推算太子和洛尘的出生年月,兄弟俩就差一岁。

      “才?”风宿恒往她方向瞥去一眼:“什么意思呢?”

      和兰珍比,自然不能用“才”,和我比嘛……栖真知道自己遣词忘记代入兰珍视角,解释道:“只是感叹来着。殿下年纪轻轻,处惊不变,有勇有谋,让人叹服,想必在结界外经历了不少。”

      二十岁,那是什么年纪?至多大二学生那般的愣头青。可栖真觉得“青涩”“幼稚”两个词完全不能按在太子身上,他反应过人、处事机敏、善于控局,像个操盘老手。

      和他交锋,她常常有种过去和商界大佬周旋的错觉。到这份上,要说背后没十几二十年功力,她都不信。

      可他确实只有二十。

      这就很不容易。

      有的人活十年宛如一年,有的人一年掰成三年用,风宿恒当属后者。

      所以栖真这话兴许用词不当,却是诚心夸他。

      但对方明显不这么认为,微不可查地拧眉:“要说少年老成,又有谁比得上沈部像。这冰海奇景,莫非也在梦里见过?”

      嘿,我诚心夸你还引火上身了?栖真使力划桨,有点不想说话。

      “做什么,船都打转了。”风宿恒见她放轻力道,目视远山,不想理他的样子,呵声道:“心里没弯弯绕,怎会觉得别人话里有话?要觉得有,大抵是有些心虚吧。”

      栖真抿起唇角,心中疑惑,太子并非刻薄之人,为何突然呈现这样的攻击性?她适才说错什么了吗?

      她下意识回避这个话题,但心里多少有些不甘。

      “殿下高看。”她赌气时语调总是柔婉,带着少女不知天高地厚的娇憨:“兰珍也到了出宫年纪,这次若能平安回去,自会禀明圣上放我回府。以后您走您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兰珍和殿下再无干系。”

      你再说一遍?风宿恒扫来的眼神谈不上友善,语气比冰山还要凉上几分:“当初往城墙下跳的是谁?太子殿前跪着相求的又是谁?口口声声喊师父,一转眼,怎么就没干系了?”

      栖真划桨的手一顿,很快又动起来,肚子里那撮小火硬生生哑住。

      这话没法接!她只做垂眸状,总不是个愉快表情,风宿恒道:“不过沈部像说的没错,往后你我确实没什么交集。”

      不爽归不爽,毛还得帮他顺,栖真道:“不管以后,现下还得仰仗殿下。殿下年轻有为,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很了不起。”

      泰山是什么山?风宿恒没管。有些招数在他面前根本无效,风宿恒挑眉:“宫里那会儿恭敬有加,可你绝非池鱼笼鸟,倒也不用这般伏低做小。”

      海面恢复死寂,木桨掀动海水的声音凭空寂寥。

      静的时间呸长。

      今日诸事不宜。

      栖真缩脖,哆哆嗦嗦尬笑两声:“好冷啊,殿下冷不冷?”

      风宿恒手举到嘴边呵气,出口的白雾糊了脸:“法力在,这境况也不算什么,现下却有点麻烦。”现下他就是普通人,也会饿会冷会困。

      栖真叹气:“这时犯热症就好了,不怕挨冻了。”

      风宿恒趁机:“一路犯过几次?”

      “没几次,没添什么麻烦。”

      “最后一次何时?”

      “前日,洞里。”

      风宿恒哦一声,静了片刻还是启口:“沈部像那日出手不凡,烤了一洞蜘蛛精。”

      栖真给他个没懂的眼神。

      “洞里烤焦的巨蛛。”风宿恒提醒。

      栖真想了想,终于明白他意为何指,否认道:“怎么可能是我!”

      “还温着呢。”太子目光停在她脸上,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表情:“时间地点都对得上,不是你说不过去。”

      “我只是出去走走,回来就碰到殿下。”

      “是你做的也没关系。”风宿恒状似无所谓:“修行不就为了拥有法力?若能司火,现下也不至于冻死。”天下司火者何其多,能烤上一路蜘蛛的大有人在,其实并不稀奇,但沈兰珍若能做到,确实会给他大大惊喜。

      “殿下忘了?”栖真提醒:“这鬼地方是什么法力都使不出来的。”

      见她神情不似作伪,风宿恒沉吟:“聪慧如沈部像,对这鬼地方怎么看?”

      莫名松了口气,栖真展示谦逊:“殿下颖悟绝伦,殿下先说。”

      风宿恒问:“饿不饿?”

      “冻得没感觉了。”

      “我们清早上的船,现下不觉得饿,便是说从海上冲到此地没过半日。鬼岛尚在夏秋,时令和神仙岛一致。半日之间,我们绝不可能顺着海潮冲到极寒之地。是以,只有两种可能。”

      栖真接他话茬:“一种,旋涡有古怪,靠了不知名的力量,把我们传到千里之外。”

      风宿恒点头。

      “还有一种。”栖真道:“这地方不是真的,而是…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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