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贝尔家的恶犬》梵厌

13、第 13 章

　　傍晚，小镇归于宁静。早已打烊的理发店门口，穿着粉裙的少女蹲在屋檐下，手里捧着一片枫叶。

　　“你在干什么？”刚踏出理发店大门的希贝尔看到这场景，不由得问。

　　“嘘，我在晒晚霞。”露西难得露出狡黠的小表情，雪白的腮帮子鼓起来，像小仓鼠。

　　希贝尔哑笑：“......啊？”

　　“只要把冬天的晚霞晒进叶子里，那么这片叶子就拥有了一整个四季的晚霞。”露西说着说着自己还有些不好意思，傻傻的模样让人心怜。

　　“我猜是送给心上人的吧。”希贝尔打趣揶揄。

　　“不是，不是啦。”露西立刻脸红，像个被说中心事的娇羞少女。

　　“那就肯定是了......”

　　“麦克”的名字刚要说出口，希贝尔的话就被打断。

　　“是，是给费奇的。”露西就抢先一步自爆，她语无伦次诉说心意。

　　“费奇？”希贝尔眯眼，想起这是第二次从露西的嘴里听到这个名字。

　　在看露西那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希贝尔恍然大悟，隐隐约约意识到对方真正的心意。

　　只是......

　　“他来了，你别告诉他。”

　　正当希贝尔在消化露西的话时，这个纯白无瑕的少女听见了心上人的脚步声，立刻站起来挥动自己的手臂。

　　“费奇，你回来了！”她脸上的笑容是那样的美丽，就连天边粉橘色的晚霞都比不上。

　　在一片霞光中，脚步沉重的少年缓缓而来。他穿着简单，甚至有些单薄。但是蓬松的巧克力色头发下，一张俊脸是那样的朝气蓬勃。

　　“露西，你好啊......”少年正要打招呼，却在看到露西身旁的希贝尔时，愣住了。

　　希贝尔本人也是惊讶得不行，因为这个费奇不是别人，正是那天把雕像送来庄园却被污蔑的小工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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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拥挤却并不杂乱的理发室内，忙碌了一天的理发师麦克单手解开领带，岔开腿坐在椅子上喘息。

　　他仰头，浓密微长的刘海遮挡了大部分视线，却唯独遗忘隐藏天边瑰丽的晚霞。麦克伸手，纤细修长的手指宛如艺术品，眼神在幽暗跟光明的触碰中变得迷离。

　　大概半个小时前，希贝尔来势汹汹。麦克对前者的第一印象就是从小生活在古堡中对人颐气指使的小姐，只懂得用权势和金钱压人。可出乎意料的是，希贝尔并没有向其他资本家一样睥睨，摆出一副“我欣赏你是你的荣幸”的架子，而是十分真诚的展露自己的优势。

　　“我想薪资条件这些，你接触了那么多美发沙龙，大概也能了解行情。”希贝尔言笑晏晏，完全没有因为麦克冷漠的态度而恼羞成怒。她自顾自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掉落皮的深黑色沙发无疑配不上这位出身高贵的小姐。

　　“更何况我的财务管家也提前跟你接触过，她的条件就是我给你开出的条件。”

　　希贝尔并没有因为自己在场谈判就推翻谢灵顿夫人在此之前做出的努力，后者对她忠心耿耿，没必要为了招揽人才而驳回对方的面子。再者，她清楚的知道光靠金钱和地位是无法打动这位理发师的。

　　“我知道，”麦克点头，默默把手中的剪刀收好，然后走到一旁的水盆开始清洗手指，“我也回绝了她。”

　　“人各有志，你若是想一辈子龟缩在这里，我也不强求，”希贝尔深吸一口气，很是漫不经心地看起自己新做的指甲，“只是露西的眼疾，似乎不能再拖了。”

　　她说得云淡风轻，就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可在观察指甲之余，希贝尔用余光瞥见麦克整理工具的手指开始颤抖。

　　果然，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她勾唇，动作细微不可查觉，带着满满的自信。

　　“你知道露西的眼疾？”麦克直勾勾盯着希贝尔，眉头紧蹙，不再像之前那么冷漠。

　　“不知道啊，”希贝尔无辜摇头，清澈的碧绿色眼眸美丽动人，“只是我想，她那个年纪就看不到世界的美好，一定会非常遗憾的。”

　　麦克咬牙，手背青筋暴起。希贝尔的一番话无疑戳中了他的痛点，他为什么甘愿蛰伏于此，不就是为了那个看不见光明却心地善良纯净的女孩吗？

　　长兰帝国的天空是雾霾的颜色，唯独露西是耀眼的太阳。

　　“可是师傅带露西看过很多医生，他们都束手无策。”麦克在震惊之余也开始思考，视而不见的眼神变成打量，来回扫视希贝尔，似乎是在考量对方的话有多少真假成分。

　　“只是看过很多医生，又不是看完全部的医生，”希贝尔不以为然，吹了吹自己的指甲，勾唇：“我相信威尔逊医生一定会有办法。”

　　在听到“威尔逊”这个名字后，麦克终于不淡定了。瘦高的青年很是动容，嘴角颤抖，克制而激动。

　　威尔逊，这是长兰帝国最有名的医学世家。他们世世代代为皇室服务，但现任家主却在十年前递出了辞呈，从而隐匿行踪。这么多年来，有不少达官贵人想找威尔逊医生看病，却一无所获。

　　“你有办法？”麦克有些迟疑，但态度不再像以前那么强硬。

　　“麦克。”希贝尔起身，日暮西沉，被折射的阳光只在她绸缎面的裙摆上留下一道斜阳，隐没于昏暗的上半身宛如端庄的仕女像。

　　她一字一句，从容中带着不容置疑：“我是商人，不是慈善家。如果你想从我这里得到利益，也请主动奉献上你的利益。”

　　说完后，她也懒得管麦克的反应，径直离开了理发室下到一楼。结果在一楼大门外，她不仅碰见了在晒叶子的露西，还看到了那天被自己救下的小工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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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费奇？”希贝尔诧异，心说长兰帝国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小了。

　　“希贝尔小姐！”费奇看到希贝尔后也是一愣，风尘仆仆的英俊脸蛋上莫名出现一抹羞红。

　　他的视线落到希贝尔华丽的长裙和明亮的鞋面上，再低头看着自己脏兮兮的棉鞋，灰色的眼眸闪过一丝窘迫。

　　露西听到动静，像只小兔子一样侧着耳朵：“费奇，你跟这位小姐认识吗？”

　　费奇瞥了一眼希贝尔后又迅速低头：“......呃，我......”

　　“最近我打算给花园打一副木架，请的木匠正好是费奇。”

　　就在费奇吞吞吐吐不知如何解释的时候，希贝尔开口解围。她实在是没想到，费奇竟然就是麦克的弟弟。

　　“你今天怎么那么早就回来了？”露西开始好奇，只是小手却悄悄把晒过晚霞的叶子藏在身后：“父亲说阿瑟叔叔今天一大早就进山寻找木材，所以我还以为你会很晚才回来。”

　　“呃，师傅那边没我的事儿了，所以我就回来了。”费奇挠挠头，笑得很憨。

　　日落即将结束，回帝都的路其实并不算好走，所以希贝尔先一步告辞。

　　露西甜甜地跟希贝尔说再见，明明她今天才认识对方，却在散发数不尽的热情。

　　“我还会来的。”希贝尔对露西说，但眼睛却在看刚要出门的麦克。

　　麦克穿着白衬衫，半长的头发扎成辫子垂在胸前，眼眸踌躇而沉郁。

　　“看来你对麦克的手艺非常满意。”露西莞尔，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是啊，非常满意。”希贝尔勾唇，加重“满意”二字。

　　就在她即将转身上马车时，费奇却突然跑了过来。

　　“希贝尔小姐，太晚了，让我送送你吧。”费奇鼓起勇气上前，但还是不敢看希贝尔。

　　希贝尔想了想，点头答应。

　　马车走得很慢，少年沉默地跟在一侧，步伐有些沉重。

　　“你撒谎了。”希贝尔靠着车窗，轻描淡写。

　　费奇呼吸一滞，停了下来。

　　马车也停了下来。

　　“你根本就不是木匠。”希贝尔认真说，“并且你好像还骗了他们。”

　　费奇是个木匠，但是身上却一点木屑都没有。露西看不到，但并不代表希贝尔看不到。

　　费奇沉默，微风吹开他的刘海，在少年饱满的额头上有一个浅浅的伤疤。

　　那是上次在古利特庄园磕头留下的痕迹。

　　“哥哥说必须要学会一门手艺才能立足于世界，才能自食其力。所以他去学了理发，而我去学了木匠。”

　　“哥哥很喜欢理发，渐渐的就摸索出自己的心得，也越来越有名气。可我......”费奇低头看着自己布满老茧的手掌，“可我学了那么久的木工，却连最简单的木棍都削不好......”

　　作为亲兄弟，费奇跟麦克明明应该是相互扶持，但在别人眼里他们成为了对比的最好例子。

　　麦克越出名，作为弟弟的费奇就显得越平庸。在这种复杂极端的环境下，费奇迷茫彷徨，手上的刻刀怎么都拿不稳。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跟麦克说你不喜欢做木工？”希贝尔抿唇，眼神透露出困惑。

　　被逼着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简直就是折磨。而费奇却忍了那么久，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因为阿瑟叔叔是镇上最出名的木匠，脾气很古怪。当年哥哥为了让他收我为徒，亲自在阿瑟叔叔的门口前跪了一整夜，为此还落下了老寒腿的毛病。我，我不敢辜负他的心意。”说起真正的原因，费奇语气很是苦涩。

　　因为这是哥哥求来的恩情，费奇硬生生咽下了内心的煎熬。

　　“你是不是也喜欢做衣服？”希贝尔问的有些突兀。

　　“啊？”

　　“因为我问过露西，她说她的衣服全是你做的。”

　　月上树梢，影子淡然。希贝尔嘴角上扬，微风吹动她额前的碎发，清丽的侧脸如黑夜丛林中恬静的精灵。

　　“我只是小打小闹而已......”

　　“那你好好想清楚吧，看看是喜欢更重要还是所谓的恩情更重要。”

　　在车窗关上的一刻，希贝尔的最后一句话被费奇听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