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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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已经日薄西山，许是白日阳气强盛，并未见得多么难对付的阴灵，倒也算是收获了一大批，于是打算先出结界将手上的阴灵抓去地府。想法到此便立即有了行动，再次滴血掐指念诀，霎时一团黑雾出现在他面前，那黑雾应该是个入口，黑鹰在黑雾面前凝视了一会，见里面并未有东西出来才进去，进去后还不忘念诀关闭入口。
做完这一切的他才真正看到自己身处何地。黄沙漫地，狂风卷席，但是自己却是站在一个安全的圈内，圈边泛着金光，将撞过来的阴灵和风沙挡在了外面。圈内有间小屋在他身后，对于不知道如何出去，他更好奇这个地方的存在。
转身往茅草小屋探去，这应当是后门，只有一扇小门供进出，门高很高，比他自身高出半个身，很是好奇住在这里的是有几般身高。小屋内与凡间的大差无几，一边是床铺一边是厨房，中间是空厅。是一眼就能望全的屋子，不过干净得很，没有一丝落灰，又整齐得过了头，想来是有谁隔一段时间便会来此居住罢。这间屋子只有厨房那里有一扇窗户，其余只有一扇门同身后这扇门对称。
从窗口隐约望出去是一条河，一条黑黢黢的翻滚奔腾着的河，河上无物，河对岸依旧是风沙不断，阴灵乱飞。
临水而建？为何而建？黑鹰不明白，但是如今拉开前门，看见脚下滚滚黑河水，他有点愁要去哪里，又要怎么去。
只见草屋檐下有一个秋千，一旁有个铃铛，同他手上的断空铃款式相似，都是三层铃铛，只是他手上的刻了一株草，秋千旁的铃铛上是一株不知是草是花的植物。在滚滚黑河之上，没有动响，而自己的衣服头发倒是被吹得很是想要关门避开。最后还是忍耐黑河的不适，又特地观察了秋千附近，多年的探案，直觉是自己培养出来最大的优势，凡是可疑之处那就必然是可疑的，不存在侥幸之举。
他同铃铛一样就那样静止不动，除了眼珠子还在扫视着，终是在秋千的另一边发现了微弱的勒痕，那圈口大小同挂着的一致，想来这两个铃铛本是一对，一对成钥匙。
他将手上的铃铛挂了上去，霎时秋千摇曳，铃铛频频作响，倒似时间正常流转在了这里般。突然在秋千上出现了一个身影，是个女子。
坐在秋千上容色清丽的女子一脸愁容，眼神里更是浓浓的哀怨，眼角泛着红，咬着唇舌是在忍耐不哭，痴痴望着河岸，“放过我吧，放过我啊”唇齿间颤着抖，说出话来终归是落了泪。
黑鹰看着这幅寂寥的画面，心里觉得难受，“姑娘，姑娘？”只是那身影并不曾理他，他只能冒昧上前触碰，却是穿身而过，而那身影也突然消失，刻着草的铃铛掉落地面。
原是影像，他有些失望，且这铃铛背后的故事也不让人不在意，只是先前金枪阁的管理者说是妖族之物，妖族之物出现在了地府。
还未及细想更多见得那滚滚黑河上，来了一艘小船，船上渔夫身穿白色大袍，身形之高大在靠近时更清楚，黑鹰只到那渔夫的腰部。
那渔夫将船稳稳当当停在翻滚的黑河中，那根不知几长的桨深深插入黑河下，“我道是故人来，原是个仙缘凡胎，来此何事？”
那声音高阔，环绕在耳边尤觉响亮，“地府阴灵出逃凡间，我将其抓回地府。”
“你与那前段时间大闹地府的刘沉香，是何干系？”
“未曾见得，天上王母着我协助沉香，目前还未会面。”
“你与天庭二公主又是何干系？”
这渔夫怎知，莫非认得，“阁下这话什么意思。我回答了阁下两个问题，阁下也总该告知我身份。”
那渔夫未及时回话，而是双眸凝视着黑鹰，黑鹰抬头与之对视，那眸如万丈深渊，不，没有瞳孔，满目漆黑，深渊在凝视他，黑鹰心中有些胆寒，但未露表面，“天庭二公主，曾在地府以手中佩剑，指间仙术，仅己之力便斩杀了一只当时让地府万般头痛的恶灵，记忆尤深罢了。”而后深渊不再凝视。
“那她可有受伤？”话脱口而出，竟是这般在意了吗？他反问自己。
渔夫定定看了他几息，才轻笑着说，“灵力受损严重，据说回了天界便被瑶池中养伤了百年，如今伤早就该好了。”
黑鹰暗自偷偷呼了一口气，竟能在此地听到她的曾经，不愧是她，那个让他倾心且爱慕的存在。
黑鹰对橙儿的第一印象是惊艳，天上仙子落凡尘的惊艳，知道她真的是仙子时便觉得这位仙女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到了后面醒悟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被牵着鼻子走了不知多少远离人类常识的事情，那其中的自己还十分积极，如同开屏的孔雀。在得到她的承诺时，他心生欢悦，自己嘴里说出来的话都带着恃宠而骄的拒绝罢。上到天庭后，他才仿若意识清醒过来，但干过的事都回不去了，或许天界确实有让人冷静的气息。之后的他面对爱意克制了很多，对自己那张嘴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也有了控制。
“她本就耀眼。”黑鹰自豪向渔夫说到，眼中爱意不经意间流露，渔夫看明了了。
“她确实耀眼，可你凭的什么能得她青睐呢，你这一腔孤勇义举吗。”那渔夫嘲讽之意带着不相信，“你应该见过这屋子的主人了，到头来还不是被困在情感中，连轮回都入不了。”
那女子原来是这屋子的主人，“阁下一开始说，以为是故人来，可是屋子主人在等的情。”案场千万件，黑鹰大抵能从中窥探到一些什么。
“情？”那渔夫大笑，在笑情之一字竟然困住了这个本该扶摇直上的姑娘，“当真可笑啊，可笑之至。凡人，上船吧，不是要将那些恶鬼送往该送的地方吗。”戛然而止的让人不适的笑声，在黑鹰听到后一句时立马上了船。
渔夫有意岔开话题，黑鹰也不自讨没趣，“敢问阁下，这河是什么河，竟然黑气翻涌？”
渔夫见黑鹰已经找好位置站着了，也不再多停留，执起长杆便往前行去，船在河面上稳稳当当，没有丝毫波折，黑鹰特地看了眼船底，却瞧不出什么玄机来。
“以你凡人之躯是看不出来的，勿要多费心思。这河为暗河，用你们凡间的用词便是冥河，此河自天地初开始便存在了，一开始并非如此黑，甚至该说是纯净如天上银河，因此最初的名字是并非叫做暗河。只因几千年前地府一直在打仗，死伤无数，怨气更有冲破地底之意，天上派来能者将怨灵镇压在了这河中，后土娘娘又以己之力，舍身净化黑河，才得以三界安宁。现今的黑河已经能被控制在这一方之间，再过上几百年，黑河当被净化得平稳无波了。”渔夫说话带着念故事的语气，让黑鹰忘却了黑河滚滚之噪音。
“那我这抓来的阴灵，是要送往何处？”船不知行了多远，两边风景无不相同，只能靠小屋的距离来判断还算快的。
“奈何桥，过了奈何桥，它们便再也离不开地府结界，届时会有专门的鬼差来带走。”
奈何桥，黑鹰好奇，“那为何还会涌入人间？”既然奈何桥是结界线，阴灵又待在结界内，沉香是如何做到的？
“哼，那半仙仙力爆炸，又乱改阴阳谱，在结界上冲破了一道口子，才致使那些狡猾的畜生借势逃出罢了。”渔夫说此话时，声线都重了些，但手上依旧很稳妥。
这话在说沉香，半仙就能裂开结界一道口子，那这，“这结界未免过于”
“过于什么，过于脆弱吗，凡人，不懂也不要乱想，地府若非大事，轻易不会有死物之外的存在，自然结界也不是用来对抗活物的。对于死物，这结界就如同铜墙铁壁。”
而后便是沉默，渔夫是觉得没话可说，黑鹰则是不知又该说什么，毕竟言多必失。如此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天空开始变得昏暗，一瞬之间便进入了夜里，但不像凡间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而是红月硕大挂于天空照得夜晚也有光亮。往前看去能看到一座挂满铃铛的木拱桥横亘在暗河上，上面有魂灵正从桥的一处往另一处飘去，期间有魂灵挣脱绳索逃离又被鬼差绑了回去，那魂灵歇斯底里着，等跨过了桥才彻底放弃了挣扎。
想来这便是奈何桥，奈何已过，往生不再。
此时渔夫也停了下来，将船靠在有结界的一边，“到了，你直接把它们放进去就行，不必上岸。”
黑鹰刚要踏出去的脚也便收了回来，将腰间鼓着的幌金绳解开，颠了颠份量，竟是比凡间时要轻上许多，随后一甩幌金绳，将绳中阴灵尽数甩进结界。但或许是轻了，又是会动的，有几只趁此往河对岸逃去，黑鹰还未反应过来，那渔夫一杆子就将那些逃跑的打了回去，一阵劲风自黑鹰脸前擦过。
霎时四周安静下来，只有被打的那几只发出了恶嚎，连在奈何桥边跟鬼差扯皮的新鬼都如鹌鹑，蔫儿蔫儿地跟着鬼差走了。
“阁下出手，当真快速。”黑鹰先反应了过来，周围也恢复了秩序。
渔夫只是将船靠向另一个岸边，“地府常态。你便在此处下船罢。”
黑鹰听此，并未动脚，“敢问，此处往何去？”前方夜幕无声，排了一长长的魂灵同鬼差亦是无声对峙。
渔夫在身上摸索了一番，掏出来一颗发着暗光的小石头，那石头只有半个拇指大小，且凹凸不平，“你运气好，遇到我。你一直往前走，避开那些鬼，一直走，走到能看到一棵很高的树的时候，会看到一片水域。那里有结界，碰到结界时捏碎这颗石头，自然就能穿过去，入水往下游，一直游便可回到人间。”
黑鹰接过石头，“会回到何处？”
“不知，不同的方向，所到的地方也不同。”
黑鹰蹙眉，京城郊边乡里都没处理好，若是这一去去了什么远离京城千万里的地方那岂不是很糟糕，“为何不能领在下重回那小屋，这铃铛可以穿越空间，更方便些。”
渔夫嗤笑，“这铃铛背后的故事，看来你当真不知。这铃铛若是在外面用，自是只会到那里去，若是在这里用，”渔夫回望着来的那条河，“你会去到更恐怖的地方，届时就算二公主去救你了，也会落得两败俱伤的局面。”
这话让黑鹰好奇了，这世上有什么还能比地府的十八层地狱还要恐怖的，这话被无意识问出了口。渔夫哈哈大笑，声音尖刺，不比刚刚大笑时的敦实。
“恐怖，这天上人间，妖魔鬼怪，有哪一处是能一直不恐怖的欢乐谷呢。都道我地府阴森恐怖，可哪想过地府也有害怕的对手。若不是天庭出手，如今的地府还站不到这三界中立的位置。现在我们谁都敢接手，只要你死了。但经历过战争的，哪一个心中不存恐惧，也就小辈不惧。”这渔夫越说身量越高大，似要吞了黑鹰。最后像是恢复了神志，又自己消了气，身量变回了原先见到时得模样。
黑鹰暗自舒了一口气，毕竟刚刚这渔夫发怒时，周围并无有所察觉，赶忙上了岸，在岸边又问道，“那我下次再来，依旧可以使用这铃铛吗？”
“自然，来时你同今日一样便可，去时也同今日一样。”渔夫说罢撑杆离岸，往来时路行去，原是这黑河滚滚，却并未有顺势而流，只在原处，由上至下地进行翻腾。黑鹰好奇，站在岸边又观看了这般奇景片刻，心中突然升起一股痛苦，人生中所经历的所有痛苦，第一次面对人心险诈的时候，那个无法原谅的自己，护不住想护之人的悔恨，兄弟惨死眼前的愤恨，这些念头无端起了来。他知晓这是暗河作祟，硬是咬着牙逼迫自己从这痛苦中走出来，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唇角破裂，双眼通红，手握出了血来，才终于倒退几步，脱离了出来。而后逆行鬼路奔远去。
一直跑着，跑到了再也看不见鬼影，跑到看见远处有一丝光，他便朝着光的方向继续狂奔，周围渐渐出现了白雏菊花丛，那小小的花朝着同一片方向盛放，无风催动，就静静的待在那里。所实话这虽然是很心旷神怡的一幕，放在地府里便显得尤为诡异，更不用说远处的远处他能看到光，来自地面上而不该出现在地底下的光，这种不舒服让黑鹰不敢再跑，而是握紧了幌金绳与仙剑，全身都开始戒备着周围。他朝着光亮处慢慢挪动，并未注意到时间的流动。
他走了不知多久，只是认知里走这么久，那光亮还在远处未曾靠近，事情诡谲，连那光都看着不正常了，回头望了望只有无边无际的白雏菊，再不见来时路。
那渔夫只说一直走便能看到一棵大树和一片水域，以及结界，难道这是结界？可他未曾见到树，更不用说水了，拿出那唯一的一颗石子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那石子先前未注意，此时仔细一看，内部璀璨绚烂，是漫天星辰徜徉。
倏尔一声咆哮，他抬头望去，是一只鬼在花丛中仰天咆哮，而后恶狠狠地看向他，扑了过来。他顺手抽出剑的手及时放下，改用幌金绳抵挡，那绳子在他手上尤为灵活，且那鬼打架毫无技巧可言，不过两招便将那鬼制服在绳中。只是这路已经回不去，他只能自己化解各种恩怨。
“别别别，疼疼疼。”那鬼扭动着自己的魂体，发现压根就脱离不出去，越动这绳子勒得是越紧，更不用说那阳魂还能踩住自己，“你这阳魂好生无礼，我不过是开个玩笑，哈哈，开个玩笑，何必如此待遇，何必呢”
阳魂，与阴魂相反，阳魂是活物，是不属于地府的存在，而阴魂则是活物死后只能在地府待着的存在。阴魂看不见阳魂的身躯，只能看到魂魄。刚刚这阴魂便是瞧见此阳魂有着仙气，定能助自己离开地府返回阳间，才会想要趁机夺舍。只是哪里能料到这阳魂这么厉害，还有专门克制阴灵的法宝。
黑鹰看着地上扭动着求饶的鬼，也是，看这长相应当生前是个凡人，成了鬼也改不掉一身的习性罢，“说，本来想干什么？”将绳子又往上拽紧了些，这鬼不似自己一路过来见到的那般缺失神志，是在地府待了有些年头了的。
“没想干什么，没有没有，只是见到同类倍感开心，诶，我看你眼熟，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啊。嘶，轻点轻点。”那鬼本来稳定的状态，被这一踩惹了恼，在绳子中鼓动，魂体断断续续变得黑红黑红的，黑鹰在抓阴灵的时候遇到过这是发怒了，“小子，老子好心好意同你讲话，你却如此对待，早知道就趁你不备夺了你身体逍遥人间去，哪里会有机会让你捆住我！”那鬼头在黑气的加持下不断拉长朝他袭来，只是受幌金绳所制，以及黑鹰不断地念咒中，终归是耗尽了那鬼的怒气。
这鬼比之凡间的要难对付许多，结束斗法的时候黑鹰能感觉到自己的体力消耗不比往常追击犯人时的简单。这一刻他才由衷感受到凡人之弱小，是多么的不堪一击，连一个凡人化成的鬼都难以对付。
像是察觉到了这里的异况，从光亮处走来一个身影，速度之快，不过瞬余就到了面前。那是个墨瞳墨色的八九岁大小的孩子，那孩子手指点了点绳中的鬼，绳子瞬间空了，本来踩在那鬼身上的脚也差点踏空。只见那鬼在远处回荡着“我错了别罚我”的惊恐哭喊。
黑鹰知这应该是地府的又一位高手，“多谢，搭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那孩子看了他两眼，“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声音很是虚弱，就像踏在空中般没有实感。
“在下是来”
“我知道你是谁，在这里遇到了什么，只是你走错了路，老怪的恶趣味罢了。”黑鹰话还未客套完，就被小孩打断了，手上的石子也不知何时就到了小孩手上，“老怪让你来这里，不过是为了送一趟这颗石头，且你也捏不碎。”
黑鹰皱眉，“他为何不自己来？”
“他上不了岸，只能终日在暗河上漂流。”小孩拿起石头对着光，眯着眼看。
黑鹰上前想要蹲在小孩子旁边，只是不论他走几步，都靠不近十步之外的小孩，最终只能够原地待着，“那敢问，我该如何离开？”
小孩没有回答，等终于欣赏够了那石头，才问他，“要去何处？”
“人间。”黑鹰赶忙说道。
“人间很宽广，整片大地都是人间，”小孩顿了顿，“或许，我是该问你，你要在哪里落地，才正确？”
黑鹰听懂了，这是要送自己离开地府，“人间京城郊外的芙蓉乡。”
小孩歪着头一脸迷惑，随后在空中一挥手，一副海市蜃楼的奇象展现在眼前，那景象不依附于画卷不依附于纸牍上，凌空几笔勾勒，山水尽显，同自己在空中看到的人间一般，只是这幅海市蜃楼并非彩色。黑鹰被这等奇迹震住了，还想多看几眼，就见那小孩点了那上面的一个点，随后手指勾引，黑鹰便觉天旋地转，再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站在了熟悉的京城街头。
茫然四顾，只道天地原是如此渺小，小到人族在这天地间竟是只如蜉蝣一瞬，是天神手中最庞大却也是最无知的存在。成仙，成仙的诱惑力便是就此开始的吧。
黑鹰先前成仙，只为往后能守着他的仙女，如今多了一个理由，他想看看这天地之大都有些什么奇妙之事物，听听那背后的各种故事，也想要在往后年岁里，听到有人能提起与他有关的故事。男人就是这样的野心，总想要让自己在那厚厚的史书上，有自己的事迹镌刻于上罢。
作者有话说第6章 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