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为何这样看我》凌飞白

4、比一比吗

　　后桌男生从进来坐下的那一刻就开始睡觉。他旁边坐着个叽叽喳喳的徐嘉译，周衔青总怀疑他和许诺有着什么亲属关系。

　　前桌是个不大说话的女生。周衔青半小时前见过她，名字应该是叫“招招”。女孩儿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像一株散发着冷香的白茉莉。

　　赵霁像个随时能点着的炮仗。

　　算了。周衔青这样想着。包容弟弟也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新班级的第一节课竟是体育。
　　班主任老谭瞥了一眼课表没再讲话，默认了这节突兀的体育课。教室在他转身出门的瞬间爆发欢呼，震天的喧闹使这个刚刚组建的班级生动起来，活泼的氛围让周衔青也没忍住翘了嘴角。

　　透过绿荫的夏日阳光，篮球的撞击声，嬉笑声中偶尔飙出的两句国粹，勾肩搭背大笑的男生们，以及翻着书的安静女孩儿。
　　周衔青油然而生一种眷恋感。
　　对当下时刻的眷恋。

　　夏天的操场格外燥热，集合后老师简单介绍了自己，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便让大家自由活动。大多数女孩儿们一解散便钻去树荫下，有的两三成群绕着操场散步聊天，还有的去和新朋友打招呼。

　　没人搭理周衔青。

　　料想一个长相攻击力强，传闻杀伤力强，绯闻漫天飞的高挑女孩儿眯着眼吊儿郎当地站在那儿观察世界，这个女孩儿还是得罪一大片人的纪律管理学生会会长，一切就好解释了。

　　她那两三年未见的仇家正抱着球跟身边人说着些什么，眉宇中流露出自然的愉悦放松，时空交错，少年的蓬勃朝气不经意间晃了眼。

　　她怔愣着，却见赵霁感应到似的回头，正正对上她的目光。

　　忽然有人拍了她的肩，周衔青一向不适应别人的触碰，她撤回目光，习惯性地皱眉，扭头看向来人。

　　是早上门口记名字的男生，周衔青依稀记得他姓高，这姓倒是很衬他。

　　“我…你…你想跟我们打篮球吗？”
　　本来就生疏，男生被她眉间的褶皱吓了一跳，脸再一次在瞬间涨红，说话颠三倒四起来。
　　她被男生脸红的速度惊得傻眼，反应过来又觉得好笑，故意逗他：“你想让我跟你们一起打球吗？”

　　男生瞪大了眼睛，眼看就要冒烟，结结巴巴地开口：“我…”

　　“周衔青！”

　　微微沙哑的清越声音响起，却是赵霁，男生面沉如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一时间，姓高的孩子，周衔青，以及赵霁身边的两个男生，目光都汇集在他身上。

　　他却好似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周衔青轻轻向一边儿偏过头，疑惑地望着他，“什么？”
　　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似乎被赵霁藏了回去。转瞬间，男生恢复了平静神色，干咳了声道：“没什么。”
　　周衔青低下眼睫，却听着耳边再次传来熟悉的话音。

　　“要比一比吗？”

　　男生挑眉望向她，扯开一个痞气的笑，“篮球。”

　　正是爱凑热闹的年纪，这一场面成功吸引了半个班的眼神火力，混着剑拔弩张的气氛擦出火星子，周衔青没什么波澜地瞥了一眼四周，听着身边三五成群地窃窃私语起来。

　　“不是，赵霁，你干嘛？”
　　赵霁身边那男生拉他后退，赵霁轻轻拍拍他的手，再次开口：“姐，你不想吗？不想算了——”

　　“怎么比？”

　　赵霁有些错愕，没想到她真一口应下。短暂的怔愣后，他笑起来，流光溢彩的一双眼睛，燃烧起周衔青熟悉的一些东西——
　　胜负欲。

　　“那就三对三。”

　　“青青，带上我呗。”魏木子在那边懒洋洋地举起手。她旁边坐着路招招，闻声抬起头来，弯起黑润润的杏眼冲周衔青笑了笑。
　　魏木子转头：“招招，你给我加油还是去给何璨加油？”

　　何璨便是刚刚拉赵霁的那个男生，长得高挑白净，单眼皮，三白眼，一笑却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来，像某种大型犬。

　　“我给周衔青姐加油。”

　　嘭——

　　篮球撞击地面，闷声响着。
　　烈日当空，篮球场外围满了正上着体育课闻声而来的学生，拿练习册遮脸的，双手扇风的，踮着脚仰着脖子的，好不热闹。

　　“喂喂，这谁呀？”

　　“周衔青你都不认识？”

　　“我说对面那男生！和何璨站一起，可忒养眼了。”
　　“去去，你就知道看脸。”

　　“赵霁，我们一个初中的，休学回家半年，回来直接跳了一级。”

　　“他们怎么打起来了？能打得过吗？何璨可是校队的。”

　　“听说是那个男生故意挑衅周衔青——”

　　“帅！打响反专制第一枪啊这！”

　　体育老师拿着哨子站在中间，两边分别是赵霁、何璨、徐嘉译、周衔青、魏木子以及高添。体育课时间短，时间规则也就相应的没有那么繁琐。随着一声哨响，赵霁一跃而上抢到球权。

　　何璨身高臂长，张开双臂挡在周衔青面前，紧紧盯着周衔青的动作。

　　周衔青抿着嘴，眼睛却久违的亮。她闪电一般绕过防守，却已迟了——赵霁突破魏木子和高添，跃起，篮球精准落入篮筐。

　　围观人群爆发出这场比赛的第一声喝彩。

　　计分牌翻转为2。

　　魏木子和高添一个配合，一记传球到了女孩儿手里，魏木子接球直奔篮下，徐嘉译急忙上前封她，她脚跟一转晃过，到篮下又一个假动作闪过了何璨的盖帽，直接投篮命中。
　　哨声响起，计分牌再次翻转，却是不同的颜色。

　　一个后抄断球，魏木子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一记妙传。

　　“周衔青！”女孩儿高声道，篮球随之越过何璨，周衔青伸手稳稳拦下，转身。

　　她拍着手中的篮球，眼睛紧紧盯着对面弓着腰背的赵霁，突然她弯腰，运球的速度猛地加快，在对方手伸过来的瞬间，风一样转身过人，冲入内线，一个急停跳投，篮球应声入网赛场气氛被瞬间点燃。

　　“赵霁！别走神儿！”
　　传球失利被魏木子截断，何璨嚷道。

　　这似乎将他从某种迷雾中唤醒了。

　　赵霁忽然像打开了某个开关，打法大开大合，高压的攻势让比分迅速拉开差距。快攻抢投三分命中，紧接着，他漂亮地连过三人，再次收获两分，锋芒尽显。
　　何璨一个扣篮再一次点燃全场气氛，红色的计分牌灼灼点燃赵霁的快意。

　　最后三十秒。

　　赵霁附身拍着球，黑压压的眼瞳看着眼前的周衔青，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周衔青俯视着他。
　　“姐，”他开口，因运动缺水而沙哑的嗓音刮过耳膜，闷闷地响起。

　　“要我让让你吗？”

　　以前，都是你让着我。

　　周衔青没回答，眼神淡淡地望着他。

　　就在那一刹那！

　　女孩儿突然暴风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扑，她劈手截获对方的球，惊呼声里，疾跑，急停，跳跃，抬手，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嘭——”

　　伴随着一声哨响，篮球闷哼一声撞击地面，像砸在赵霁的耳边。

　　一个压哨中场三分。

　　场下寂静了一瞬，紧接着气氛一瞬间跃升至极点，人群沸腾开来。

　　尖叫声中，少女站在中场线回头看向赵霁，下巴微抬，挑衅似的轻轻扬唇一笑。黏在脸上的乌黑碎发被勾回耳后，高高扎起的马尾随兜风而鼓的校服短袖随风飞扬，显露出纤细脖颈上的细密汗珠。
　　下颚线条纯白流畅，眼角翘起的弧度却像海妖惑人，倔强明艳。

　　赵霁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周衔青。

　　三年前，她是姐姐，或是老师。
　　后来，她是雾气深处的背影。

　　怦——

　　如果——没有如果。
　　他憎恶她。无论什么样子。

　　无论是三年前还是今天。

　　魏木子拧开一瓶矿泉水，仰着头往嘴里灌。
　　“没良心的，哪来的？”周衔青口干舌燥地给她一拳，后者捂着腰直笑。
　　“漂亮妹妹给的，周会长没有吧？”
　　“快滚。”
　　“给给给！”

　　她靠在铁网上歇息，余光忽然瞟见赵霁。那人抿着嘴，一言不发地套上校服外套，随后便走出了篮球场。

　　赢了比赛也不开心吗？

　　忽而眼前出现一瓶水，她抬头，是满头大汗的高添，咧着嘴人畜无害地笑。
　　“青姐，喝水。”
　　不明来龙去脉的魏木子和徐嘉译在旁边起哄，周衔青道谢接过水瓶。

　　瓶盖拧开的脆响，像是一些冰冷坚硬的东西折断的瞬间。

　　而非融化。